第11章 女嫁殇·八

收攏好最後一瓶藥,顧祈霖沉默将束縛雙臂的東西一一取下,白嫩的肌膚被繩索勒出痕跡,雙手泡白發皺。

她沒有在意,收拾好東西之後推門離開。

身後的靈堂罕見的點上了紅燭,點點淚花從柱身落下在地上開出了花。

白綢夾帶着招魂幡懸挂在頭頂,随着推門風湧進時随風飄搖,在風嘯鬼哭聲中晃晃悠悠,像是無腿的女鬼在頭頂晃蕩。

偏生紅燭火辣,将室內都襯托出幾分喜氣。

“顧師傅。”管家殷勤的迎了上來。

他遞了個荷包過去,眼帶深意:“這次的報酬都在這了,師傅打算何日啓程?”

顧祈霖将荷包收入袖中,聞言下颚緊繃,漂亮的小臉在黑紗下越發冷凝。

“今日便走。”她冷聲說道。

“我與顧師傅還有要事南下,今次就此別過。”寧懷赟頭戴帷帽背着大箱從顧祈霖的手中接過東西。

将要走了,他說話也不似先前那般直往雷點上踩,是能好好與人說話的。

管家聞言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就祝兩位師傅一路平安。”

“多謝。”

兩人東西不多,整理好行囊,當真踏着夜色就出了葉府。

時間已至深夜,此刻城門未開,唯有北門有個小門可以進出,又四下寂靜。

兩人結伴離開,身影在月色下黯淡模糊,唯有鈴聲清脆,伴随人影消失在無邊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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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平地驚雷聲聲作響,将夜色劈的慘白。

然幾聲過後,又悄無聲息的收了神通,到底沒能落下雨來。

守門的将領困倦的打了一個哈欠,抱着□□沒忍住低着頭打起瞌睡。

卻忽聞一陣鈴聲,他不免擡頭望去,只見一高一低兩道人影由遠而近,黑色的影子投射在牆上被拉的細長。

叮鈴——叮鈴——

鐵鈴铛聲聲作響。

道袍、黑紗、巨箱。

這幾個特征叫守将不自覺咽了咽口水,雙目大睜看着兩人走近。

他們腳步輕盈,即便背着木箱也落地無聲,寬大的道袍沒過鞋面将全身遮掩嚴實,帷帽輕紗掩去他們的面容,唯有黝黑的發絲在背後飄蕩。

守将驚恐的将目光落在兩人的衣擺,只盼能從行走間瞧見那一瞬鞋面,卻不想裙擺俨然不動,兩人行走好似飄在空中,叫人發自內心的感覺到恐懼。

叮鈴——

随着鈴聲遠去,守将才發覺自己竟忘記了呼吸,險些将自己憋死。

他還未松口氣,一轉頭突然瞧見一身披羽衣的神婆埋頭朝門口走來。

神婆披散着長發,花花綠綠的羽衣披在身上夜裏瞧着格外詭異,像是某些奇怪的妖鬼,在黑暗中張牙舞爪的發出尖笑。

守将一時呼吸急促,本能的貼着牆走,只恨不得自己能埋進牆裏。

滿臉都是對未知的恐懼。

神婆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摸到懷裏的銀子,她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加快腳步走出城門。

正待她摸着銀子想着葉家的錢真好賺時,斜裏飛出一道鴉青色的身影,黑色的輕紗在風中瘋狂擺動,她只來得及看這些,天降一個麻袋劈頭蓋臉的就把她給籠罩住了。

“唔唔!”神婆在麻袋裏掙紮着,被人摸黑堵住了嘴。

只能感覺自己被人抗了起來,不知颠簸了多久,終于被丢了下來。

她連忙将身上的束縛給折騰開,好不容易扒下面上的麻袋,迎面就是城隍怒目圓睜的威嚴像。

神婆登時駭了一跳,驚叫一聲,目光在四周游離。

只見城隍廟中破敗,蜘網遍布灰塵滿天,破敗的城隍廟裏一片荒涼,詭異的綠火在城隍像前熊熊燃燒,紙錢在風中打着旋瘋狂轉動。

再仔細一瞧,兩個人影立在城隍像兩邊,一人頭戴高帽,一人手拿長棍,嘩啦嘩啦的鎖鏈聲刺激着她的耳朵。

“你~可~知~錯~”

悠遠飄忽的聲音好似在四面八方響起,陰冷的感覺撲面而來,好似一下子穿越了時空落盡了陰曹地府。

神婆當即就瘋了,她被吓得渾身顫抖,撲在城隍像前瑟瑟發抖。

“小人,小人知錯了,知錯了……求城隍老爺恕罪……”

“你貴為神婆,不與神靈溝通造福百姓,卻為虎作伥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只問一道威嚴男聲在屋內響起,随之則是一聲響亮的驚堂木,陰風呼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

吵雜的人聲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好久沒有嘗過人肉的滋味了……”

“地獄受刑……地獄受刑……”

“嘻嘻……嘻嘻……”

……

惡意滿滿的鬼聲在黑暗中窸窸窣窣,似有無數惡鬼擠滿廟中蠢蠢欲動。

神婆哪裏見過這等架勢?早已駭得渾身發顫,只顧着磕頭認錯。

“小人知錯,小人知錯,小人馬上就退了葉老爺的事……”

“別殺我別殺我,城隍老爺別殺我。”

只聽虛空一聲冷哼,重重疊疊的鬼聲瞬時銷聲匿跡,唯有鎖鏈拖拽聲清晰可聞。

那男聲威嚴,好似天神降臨,聽在耳裏叫人發自內心的頂禮膜拜。

“念你心有悔意,而今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你且聽本官細細道來……”

“是是,城隍老爺請說,小人、小人都聽城隍老爺的。”神婆連忙嗑了幾個響頭。

屋外張牙舞爪的樹枝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嘩嘩呼嘯着怨氣。

只見那破敗的城隍廟中跌跌撞撞走出一個神婆,慌裏慌張的摸着懷裏的銀子匆匆忙忙的走了,就連片刻都不願意留下。

寒鴉嘎嘎在樹枝上落下,它拍打着翅膀,鳥頭左右擺動,側着頭黑豆一般的眼睛凝視着下方破敗的城隍廟。

眼見這神婆慌裏慌張的走了,顧祈霖丢開手中的哭喪棒,抖了抖衣上浮塵,難受的咳了幾聲。

寧懷赟摘下礙事的高帽,被灰塵一激,艱難的咳嗽幾聲,捂嘴嘴一邊咳一邊幫顧祈霖拍衣服。

“這下事應該成了,就等明日夜半婚嫁,咳咳。”寧懷赟一邊說一邊咳,終是忍受不住同顧祈霖去了外面。

總算是不咳了,寧懷赟看着身邊默不作聲的顧祈霖,笑盈盈的逗她。

“未想到顧姑娘還有這等口技,比之賣藝的口技師傅也不差什麽了,那一番人聲物音我聽着都有些怕。”

顧祈霖低眉就在寧懷赟以為她又要不理人的時候,她開了口。

“謝謝。”

如果不是寧懷赟出的主意,她還想不到可以裝神弄鬼去糊弄神婆。

按她行事只怕會綁架了事,簡單又粗暴。

而今一番裝神弄鬼,反而讓神婆心有忌憚,心甘情願做事。

“顧姑娘客氣了,那神婆在這裏聲望很高,若是不能一次吓怕,只怕這類事件不會少,而今也算是一勞永逸了。”

“待明日把姚姑娘救出來我們就可以走了吧?”

原先說着不管事,結果顧祈霖一說,寧懷赟還是跟着出謀劃策了。

顧祈霖眉眼微軟,輕聲道:“把你牽扯了進來,你原本可以……”

“可是顧姑娘要做,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寧懷赟撩開面前的輕紗露出俊朗的面容,他眸中帶着細碎的笑意,像是星星點綴在深沉的夜幕上。

他骨相好,即便顧祈霖不識美人,也覺得他此刻笑意嫣然的模樣實在賞心悅目。

她一時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一雙眸子中溢滿了名為感動的情緒,亦多了幾分尚未察覺的崇拜。

能想出這個迂回的法子,寧懷赟真厲害。

·

陰時陰日,大婚之時。

披麻戴孝的隊伍在月光下慘白前行,他們面無人色、滿臉花白,整齊的在街道上行走,黃紙錢灑向空中猶如花雨般簌簌落下。

他們無聲踩過銅錢紙,猶如從陰曹地府爬出的鬼怪,各自手捧一支紅燭,任由燭火扭曲詭異的慘白面容。

又不知從哪裏興起一對身披紅衣的迎親人,為首的神婆神婆色彩豔麗的羽衣,頭戴猩紅大花,身後跟着一群男扮女裝的接親隊伍,手中捧着白燭,面上畫着布滿雙頰的腮紅。

他們無聲而來,一隊從城北起,一隊從城東出發,相遇之時各不相讓,竟是融彙一隊紅白彙聚,陰風陣陣。

手中的燭火在風中瞬時熄滅,方才還泾渭分明的兩隊瞬時混成了一隊,在凄冷的月色中擡着各自的棺材與花轎默契的走向了城北姚家。

姚家。

吱呀——

緊閉兩日的木門終被推開,月色鋪灑落下,姚美人虛弱無助的趴在地上,只覺視線中的人與月都蒙上了一層血色,在眼前模糊不清。

一紅一白兩位嬸嬸上前鉗制住她的胳膊,猶如提線木偶一般将她提起,披上紙做的紅色嫁衣,戴上紙紮發簪,素白的蓋頭往頭上一蒙。

姚美人一個踉跄,手中被塞進了一個大紅果子,那果子紅的詭異,握在手中将手指都暈染成紅色。

她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被無情的捆住手腳塞住粉唇,滴水未進的身體虛弱到眼前景物恍惚顫抖。

救救我……

淚水不自主的奪眶而出,劃過蒼白可憐的俏臉,她不甘的發起微弱的掙紮。

——誰來。

姚美人被人粗暴的塞進花轎之中,迎親的人早已與送葬的人攪和在一起,在紅紅白白的燈燭中猶如惡鬼一般猙獰可怖。

姚美人絕望的閉上眼。

——救救我……

“嗚!”唢吶的聲音在一瞬間飙高到極致,猶如平地驚雷一般,響徹雲霄。

作者有話說:

還以為今天能寫完冥婚,寫不完,明天繼續∑(??Д????)

再次提醒一下諸位寶貝,本文二設衆多,看看就好,杠就是你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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