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疼疼我
方衍口中那字字句句的表白讓宋徕胸口沉悶脹痛，他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可千言萬語到了唇齒之間又都不見了蹤影。
感受着方衍溫熱潮濕的呼吸，宋徕心跳加速，他慢慢擡頭迎上方衍炙熱的雙眼，在那雙澄澈的眼中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已，宋徕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感動不是心動。
但這一秒，心動也是感動。
宋徕微微仰頭，在方衍的薄唇上輕輕吻過。
這一吻來得突然又溫柔，方衍還沒回過神時，宋徕已經慢慢離開了他的嘴唇，與他額頭輕碰。
“現在我允許你留在我身邊。”
方衍喉間一緊，一把抓住宋徕的雙肩，目光炯炯地看他，眼中既有驚喜也有驚慌。
見他這樣患得患失，宋徕突然有些自責。
自己對他好像真的有些苛刻，也有些嚴肅。
“不說話是因為你改主意了？”宋徕打趣道，“這就是所謂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宋徕說話的時候語氣輕快明朗，與他一貫一本正經的避嫌模樣很不相同，叫方衍挪不開眼來。
此刻眼前的人讓方衍像是穿過叢林回到了宋徕的二十歲。
那時候他還是鮮活的，不像現在這樣似一個被束之高閣的精致美麗卻只能遠觀的瓷娃娃。
方衍心跳得厲害，他不由地收回了手，緊緊攥拳擱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像一個等待獎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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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現在要偏愛我了是嗎，哥哥。”
方衍這一聲“哥哥”叫得宋徕心都化了，他忍不住捂住胸口，眼神格外顫動。
“我以前沒有偏愛你嗎？”宋徕故意打岔。
方衍擰起好看的眉頭，像是在認真思考，末了，他又堅定搖頭，“就算有，也很少。”
“除了蜂蜜柚子茶。”
方衍補充道。
宋徕被他說得臉一紅，甚是難為情地咳了起來，“也、也不是吧……”
見宋徕軟下語氣敗下陣來，方衍略微得意地靠近他，将他輕輕抱住，像一只黏人的小狗一樣蹭着他的頭發。
“既然哥哥允許，那我就要一直待在你身邊了。”
宋徕踏實地被他抱着，雙手也環在他的腰上，“嗯。”
他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不用給房租了？”方衍笑問道。
“那不行。”
宋徕一口拒絕，“你可比我有錢。”
“可是你不是慣會當個長輩嗎？長輩怎麽不能疼疼晚輩？嗯？”
宋徕被方衍這破皮無賴的話說得語塞，推開他便朝他丢了一記白眼，“誰告訴你長輩就該吃虧了？”
方衍抿唇憋笑，“那我照樣給房租，你就負責疼疼我？”
宋徕眯了眯眼，總覺得他這話說的奇奇怪怪，“怎麽疼？”
見他上了當，方衍仰頭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整個人突然傾身逼近貼在他的耳朵上，“我教你。”
這暧昧的撩撥讓宋徕瞬間就明白他在想什麽。
宋徕緊咬牙“嚯”地起身，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你給我老實點，別沒羞沒臊的。”
方衍不以為然，跟着站了起來想去牽他的手卻被他躲開。
“七情六欲，愛恨嗔癡，人之常情。”
宋徕自認說不過方衍的伶牙俐齒，只能幹瞪着他，甩手便往前走，也不管方衍在身後的呼喊與逗趣。
“哥哥怎麽走了？走得這麽快不會是要逃吧？”
“怎麽耳朵還紅了？不會是又想什麽了吧？”
“诶，走慢點啊，不說了要疼我嗎？”
“哥哥，哥哥，我錯了還不成嗎？”
宋徕憤憤的背影叫身後的方衍實在喜歡得很。
他搖頭輕笑，心中格外舒暢。
将一顆冰雕的心捂熱捂化，比方衍想象中來得更快。
但于黑夜裏吞食孤寂的等待來說，這一步又走得太慢。
方衍擔心宋徕腿上的傷，很快就追上了宋徕，不由分說地牽住他的手。
宋徕倒是掙紮了幾下，無果後幹脆遂了他的意，任由他牽着。
見宋徕不再逃避，方衍忍不住笑了，見好就收地轉移了話題。
“故事還沒說完，你不想聽了？”
不出方衍所料，宋徕腳步一頓，側頭看着他，這才反應過來，“對哦，你出國的事還沒說。”
瞧着宋徕難得糊塗的模樣，方衍的心不受控制地顫動，他緊了緊宋徕的手，帶着他一邊慢慢散步一邊把一切都告訴他。
“方家的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還有個在法國做珠寶生意的有錢外婆家。
那時候他們只想帶我回去，說是外婆快不行了，想見我，但我對那邊沒有感情，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可你不要我。”
方衍說者無心，宋徕聽者有意。
哪怕知道方衍不是埋怨自己，可宋徕還是有些自責。
“那時候年輕，要強，不想被你看扁，也不想留在臨江，又遇上康樂園被政府接管，再加上方家的人殷勤，我就想着跟他們去法國，等見了外婆一面再回來。
我還是有些好奇的，畢竟我爸媽一直以來都沒怎麽照顧我，我也想知道些他們的事。”
聽着方衍的聲音逐漸落寞下來，宋徕抿了抿唇，扯扯他的手，“你回來不會是報複我吧？”
方衍被他逗笑，神色明亮起來。
“想什麽呢你，要報複你還等今天？”
宋徕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在理。
憑方衍在曼徹斯特的地位，要真想報複自己，還真不用親自動手，也用不着等到今天。
方衍慢慢吸了口氣，腳步放緩，目視前方，看起來有點宋徕熟悉的悲傷。
“後來到法國才知道外婆已經連人都認不清，而她的遺産裏有一部分是留給我媽媽的，那筆錢對我來說就是天文數字。”
“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們讓我去法國，只不過是因為母親故去後遺産到了我頭上，所以他們來找我。”
對于方衍父母的事，宋徕只是有所耳聞，但他只知道方衍的母親與方家很早就為了和方衍的父親之間的感情而決裂了，具體的事他并不太清楚，宋徕聽得有些奇怪，邊走邊問他，“那你外婆知道你的存在？”
方衍點頭又搖頭，“我也不知道。
或許知道吧，只是不論知道與否，都沒什麽不同，反正也沒人在意。”
“既然可以執行遺産代位繼承，那就是沒有遺囑了，是誰要求你改姓方的？拿這個威脅你了？”宋徕眼神冷了下來，面色不善，看樣子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方衍側目看他，見他為了自己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方衍心思微動，想吻他但是忍住了。
“你對遺産繼承法倒是了解。”
宋徕聳肩一笑，“沒辦法，宋家這情況，我可不得研究一下嗎。”
“所以真的是方家的人威脅你了？”
方衍點頭，“算是吧。
我到法國當天外婆就過世了，之後他們就告訴我屬于我母親的遺産到我頭上了，但是必須要我改姓方才可以繼承。”
宋徕越聽越氣，“所以你就改姓了？”
方衍搖頭，“我對那筆遺産本來就不感興趣，有和沒有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我拒絕他們之後，叔叔給我打了電話，意思是讓我把錢帶回去，或許可以救康樂園。”
宋徕回想起那時候康樂園的境況，雖然記不太清楚，但依稀記得好像是路政自己去和政府談的改為公辦。
宋徕張了張口，想問，卻又沒有說出來。
“我雖然一直不喜歡康樂園，不喜歡副園長，也不喜歡叔叔，但我還是不想那些孩子受苦，于是就答應了改姓。
手續都是他們找人在國內辦理的，他們壓着沒讓我回國。
等改姓之後，他們又告訴我等我大學畢業才可以支配那筆遺産，在這之前要讓他們代為保管。”
宋徕一聽，更是生氣，“這不是明擺着诓你嗎？你不懂法嗎？”
方衍見他真情實感得很，忍不住笑他，“你怎麽比我還生氣？心疼了？”
宋徕被他說得臉一紅，吱唔了兩聲便不再作聲。
方衍知道他在意，心裏便舒服了許多，聲音也不似剛才那樣陰沉。
“就算懂法，身在異鄉也沒辦法和他們鬥，力量懸殊，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之後我曾想放棄遺産繼承回國，但他們壓着我的護照不肯讓我走，逼我簽字放棄遺産繼承，還拿出了路政威脅他們的證據。”
“所以方家的人是因為路政的威脅才通知你回法國繼承遺産的？”宋徕怒火中燒，越聽越生氣。
方衍“嗯”了一聲，“要不然他們應該連我是誰，在哪兒都不知道。”
“那時候年紀小，在國外受了委屈只想回國，簽了協議後他們原本答應給我的遣散費也沒有給，我身上沒錢，問路政要也無果，只能先找了一家餐廳在後廚幫忙，想着先攢夠回國的機票錢。”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林深。”
“後來因為偷學被辭退，又找了一家西餐廳，前前後後倒是折騰過幾家餐廳，攢了一些錢。
本來攢夠了錢該回國了，林深又被人打斷了手臂住院，我的錢也就貼補了進去。
沒錢以後我就繼續在餐廳打工，偶遇了方家的大兒子也就是我舅舅，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我太慘了，對他不構成任何威脅，他替我在餐廳經理那裏說了好話，把我調去上菜。
在那之後沒多久我就遇到了er，幫了他一點小忙，然後被他帶去了曼徹斯特酒店工作。”
“到了酒店我才知道，er收留了不少人，都留在酒店工作，我和林深也就這麽留了下來，在曼徹斯特酒店摸爬滾打多年，也算是有了些成就。”
方衍說着，停下腳步看着宋徕，他的眼裏亮晶晶的，隐約有晶瑩的淚光。
“所以我還是很幸運的。”
看着方衍的強顏歡笑與故作堅強，宋徕的心口酥酥麻麻疼了起來。
那些在絕望中保留的希望、在黑暗中咀嚼的痛苦，在他的雲淡風輕中顯得不足挂齒。
雖然不能感同身受，可宋徕卻深深明白，那只是一場自欺欺人的戲法。
“我也幸運。”
宋徕朝他微微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