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怎麽突然這麽慣着我？”
宋徕和方衍在山裏這一待，倒有些隐居山林的清閑，只是守在醫院的葉遠泓和留在曼徹斯特的林深卻着實忙得不可開交。
方衍對外一直稱還在法國總部，外界只當他這一趟回法國是為着項目的事，可法國那邊又并無他的身影，臨江這邊曼徹斯特的事也全都落在了林深頭上。
一面應付總部的質疑，一面還得處理酒店裏繁雜的事務，這幾天林深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剛進曼徹斯特的狀态，好在方衍在曼徹斯特有不少人脈，也交代了Rodin在總部幫襯着，林深才不至于孤立無援。
林深這邊不好過，葉遠泓也并沒有好到哪裏。
葉遠泓人雖然不在秘密森林，公司的事也全都不管，但光是醫院那邊的媒體還有宋家安插的人手就夠他應付的了。
媒體記者還算好對付，宋徕的安排滴水不漏，他們也想不到被保镖嚴防死守的病房裏其實沒有人，但宋家和魏姝那邊的人一直虎視眈眈，伺機而動，葉遠泓只能寸步不離地防着，生怕被那邊鑽了空子。
葉遠泓這麽守在醫院，秘密森林的事全然不顧，給了宋淵足夠的時間與機會放縱，更給了秘密森林這片湖裏別有用心的魚跳出水面的契機。
宋徕這幾日并沒有過問葉遠泓的情況，葉遠泓也沒有給他報告什麽特別的事，他們都在等。
等魚上鈎，也等這場戲的主角上場。
宋徕“住進”醫院的第五天，秦醫生就以宋徕長期主治醫生的身份去了華州醫院一同參與治療。
秦醫生這一去，宋徕的病狀是坐實了，宋家那邊很快也收到了秦醫生的消息，得知宋徕果真情況緊急，宋淵便大展拳腳，不遮不掩。
孫瑞幾番聯系葉遠泓卻無果後，宏遠終于接受了宋淵的邀約。
自此之後的兩天內，從前與宋徕關系密切的幾個公司也紛紛與宋淵會面，并且大有站隊的意思。
除了那些合作方以外，宋家也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
宋昌銘以不放心秘密森林無人掌管為由，将宋淵帶進了總經理辦公室，任命他代為處理總經理事務，于是一天之內，秘書室的人大換水，從前宋徕那邊的人全都被清理了出去，換成了新的一批人。
這些人裏有宋昌銘的人，魏姝的人，宋淵自己的人，甚至還有宏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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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遠泓一經知曉就暗地裏聯系了宋徕，告知了一切。
接到電話時宋徕正和方衍在張安安的學校裏調查，得知秘密森林的現狀，宋徕并無意外，只覺得好笑。
“宋淵這是被宏遠逼急了眼？竟然讓孫瑞的人進秘密森林。”
宋徕嘲笑道。
“聽說是達成了協議，具體內容不太清楚。”
葉遠泓回答着。
宋徕想了想，也能猜到大半。
“宏遠這顆棋是不能要了。
辦公室裏的東西都收好了嗎？別讓宋淵撿了便宜。”
葉遠泓點頭，“收好了。
只是先生，現在宏遠的項目也交到了宋淵手裏，您看……”
“不重要。”
宋徕輕聲道，“已經到了尾聲，宋淵就是做得再漂亮，在前頭的還是我。
更何況孫瑞都這樣站隊了，我要是再奪人所愛，就不好看了。”
“對了，在此之前孫瑞聯系你，你可有提點過他？”
葉遠泓“嗯”了一聲，“是有稍微提醒了他，但好像他并沒有明白。”
宋徕嗤笑一聲，連連搖頭，“看來孫瑞的處境當真岌岌可危，這宏遠恐怕也變得外強中幹，否則孫瑞也不至于這樣着急。”
“先生，那現在還是按照計劃行事嗎？”
宋徕想了想，點頭，“一切照舊。
好好首尾。”
“好的，先生。”
葉遠泓說着，眼眶有些發紅。
他哽咽了下，語調帶着幾分顫抖。
“等事情結束，我接您回來。”
宋徕聞言，不由透過辦公室虛掩着的門去看裏頭正和張安安的老師談話的方衍。
他看上去臉色不大好，像是在隐忍怒意，卻又因此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
宋徕從前覺得方衍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但現在宋徕不這麽認為。
“不必了。”
宋徕開口道，“你再辛苦一會兒，我很快回去。”
挂斷電話後，宋徕站在門口看了方衍好一會兒，直到方衍起身朝門口走來，他才收回雙眼裏的那陣欣慰。
只是方衍還是留意到了他的眼神。
方衍打開門後又回頭朝老師微微颔首，這才牽着宋徕的手往外走。
宋徕感到詫異，想要掙脫，卻又不知為何竟不由自主地想順着方衍，任由他這麽牽着自己。
雖然知道這樣的行為在學校裏并不合适，可興許是在陌生的地方，宋徕也想縱容方衍一回。
兩人走出教學樓時下課鈴聲正好響起，宋徕先回過神來從方衍的手裏抽回了手，似是怕他誤會，又解釋了一句。
“被學生看到不太好。”
方衍抿唇，微微側着腦袋賣乖，“如果不下課，我是不是還能牽着你？”
宋徕有些不好意思，但卻沒有否認，“也不是不行。”
方衍挑眉，眼中閃過驚喜，“怎麽突然這麽慣着我？”
宋徕被他說得心虛，眼神四處游離，“這就是慣着你了？”
方衍點頭，不由自主想去牽他，卻又收回了手，啞然失笑。
“剛剛在辦公室門口，為什麽那麽看我？被我迷住了？”
聽他說着說着就跑偏，宋徕不由瞪了他一眼，“我怎麽看你了？”
方衍抱着手臂，一手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思，“好像很欣慰，又好像很喜歡，還有點滿足。
說說看，剛剛在想什麽。”
被方衍輕易看透，宋徕忍不住笑了聲，“你還會讀心呢？”
方衍搖頭，分外誠懇的樣子，“讀別人有什麽意思，我只想讀你。”
宋徕對于方衍時不時的情話最是招架不住，這會兒已經紅了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徑直往前走，出了校門也不等方衍，自顧自上了車，臉上還紅撲撲的。
方衍追上去便止不住笑他，還想逗他卻又怕他臉皮薄，待會兒真生氣了的話怕是得記仇，這才忍住心裏的那點壞主意，和宋徕談起張安安的事。
“我看安安在學校的問題和那些老師也脫不了幹系。
都是見風使舵的人，張哥張嫂看上去不是過問這些的人，我們來這一趟，多少也能有點用，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方衍的話句句在理，宋徕沉沉點頭，心裏不大舒服。
“安安懂事，在學校裏受了委屈也不願意說給張哥張嫂聽，再加上張哥張嫂都是老實人，對安安的教育也都是以謙讓寬容為主，安安在學校裏就是有什麽事也不會讓他們操心。”
“今晚我抽空找張哥張嫂聊聊，我們也得和安安說說，告訴她寬容謙讓雖好，但前提是要學會保護自己。”
看着宋徕凝重的臉色，方衍的心不住地輕晃。
他對宋徕的過去雖然了解不多，但那些年的刻意調查，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許，他藏着的沒藏的，方衍大多都知道。
“哥哥。”
方衍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聲。
宋徕正想着張安安的事，并不太在意地應了聲。
“如果能早點的話，你希望什麽時候遇見我？”
方衍的聲音微弱，吐字卻清晰，宋徕聽着，不由一怔，有些奇怪地看他。
“怎麽這麽問？”
方衍只是笑笑，默默去牽他的手，卻沒有說話。
宋徕靜默了會兒，他知道或許方衍對自己的過去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陌生。
宋徕幾乎沒有在方衍面前提起過二十歲之前的事，那些往事雖然不至于不堪回事，但他仍舊不想回頭。
此刻被方衍寥寥數語便牽出過往的千絲萬縷，宋徕好像一瞬間回到了無依無靠的孤獨中。
宋徕閉了閉眼，長長吸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在我高一的時候吧。”
宋徕的聲音輕輕的，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到顫抖的尾音。
方衍沒有說話，他一直靜靜看着宋徕，等待他走進回憶，也等待他走出回憶。
“你應該知道吧，我高中那幾年過得挺不好。”
宋徕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眼中卻沒有笑意。
方衍點頭，又搖頭。
“高三上學期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的那天，你和我說過你有點羨慕我。
那時候我猜到了一點。”
宋徕凝眉想了想，隐約有些印象。
“是那次我接你回康樂園，遇到你被幾個人圍堵的時候？”
方衍眼中一亮，點頭，“你還記得？”
宋徕想了想，卻又沒有太多別的記憶，“記得一點。
那時候我好像以為那幾個人是要揍你來着，後來才發現是你朋友。”
方衍聞言一笑，“你記不記得那天你從車裏沖下來，氣勢洶洶地把他們推開，站到我面前護着我？那時候我已經比你略微高了一點，也比你強壯，你卻站到我面前要保護我。”
“哥哥，那時候你在想什麽？”
宋徕記得不太清楚，只有些許印象，他歪着頭想回憶，卻又記不起來。
“就算你比我高，但我也比你大，理應保護你。”
“不過那天我為什麽會說羨慕你？”
方衍輕輕揉捏着宋徕的手，動作溫柔。
“你忘了，那天你誤會了他們，沖過來後他們一個勁叫你‘大哥’，後來在車上你和我說，你有點羨慕我有那麽多朋友。”
“只是當時我沒告訴你，他們算不得朋友，只能說是同學。
我和你一樣，沒什麽朋友。”
方衍的話讓宋徕漸漸回憶起那天來，那句“羨慕”的确是自己會說出來的話。
宋徕笑了下，朝方衍丢了一記白眼，“那還不算是朋友？我才叫沒朋友。”
宋徕說着，往事紛沓而至，叫他有些招架不住。
“可能是因為我……算是不倫的産物，所以我高中的時候一直受到排擠，書桌上每天都是各種咒罵的塗鴉，擺在抽屜裏的書也總是被撕得殘缺，板凳上時不時還有摻了口水的膠水，就連下課上個衛生間都能被鎖在裏頭一整節課，別說朋友了，就是有誰和我走在一起都會倒黴。”
宋徕的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心不在焉，“我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連老師也不待見我，後來到了高三，因為和一個轉學生走得比較近，這種狀況才慢慢好起來。”
宋徕的語氣輕挑，似是毫不在意，但方衍聽着卻覺得心如刀割。
他知道宋徕的所有，也一樣知道高三那年的轉學生是誰。
那是方衍心裏的刺，卻也是方衍不得不去感激的人。
畢竟那個人做了他無法做的，所以也站在他無法留下的位置。
以往每每想到宋徕的那三年，方衍都覺得喘不過氣，如今以戀人的身份留在他身邊，方衍才覺得不那麽遺憾。
只是此刻聽着他娓娓道來，方衍仍心口酸澀，不由地傾身将宋徕抱住，溫熱的鼻息埋在宋徕的肩頸，像個委屈的孩子。
宋徕笑了下，拍了拍方衍的背，“怎麽好像被排擠的是你一樣。”
方衍仍舊抱着宋徕不肯松手，像是要給他溫暖，又好像在告訴他有自己陪伴。
“我寧願是我。”
“如果可以早一點的話，我希望在那時候遇見你保護你。”
雖然知道方衍的話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的安慰，可宋徕還是不可遏制地感動了。
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說過。
“就算有如果，那時候你應該也不會留在我身邊。”
“不。”
方衍語氣堅定，“因為你需要我，所以不論如何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就像現在一樣。”
宋徕心口酸脹，默默地發疼。
“我需要的話，你就會留在我身邊嗎。”
“嗯。”
方衍輕答，緊緊地箍住懷中顫抖的身體。
“如果你在那樣的情況下才需要我，那我寧願你永遠不需要我。”
“那你還在我身邊嗎？”
“在。”
方衍輕答。
“因為是我需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