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色痞子”
宋徕和方衍在學校門口等了兩個小時才等到張安安從學校裏走出來。
張安安并不知道有人會來接自己，這一路都低垂着頭走得很慢，看上去格外疲憊的樣子。
宋徕在車裏看着垂頭喪氣的張安安從人煙稀少的學校走出來，心裏很不是滋味。
現在距離放學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別的孩子早就歡天喜地出了校門，可張安安卻捱到了現在，還是這樣一幅喪氣的模樣。
看着那個頭都要垂到胸口的女孩兒，宋徕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他太懂得那種被欺淩被孤立的感覺，也太明白其中的艱難與痛苦。
看着宋徕緊繃的臉，方衍微微嘆氣，伸手牽住他緊緊攥住的拳頭，低聲安慰，“沒事的。
我在呢。”
方衍的聲音似是有魔力一樣，不過幾個字卻叫宋徕那顆憤憤不平的心莫名寧靜下來。
宋徕側過頭去看他，抿了抿唇。
“去把安安接過來吧。”
方衍點頭，松開手下車迎上張安安。
宋徕坐在車裏看得很清楚，張安安在發現方衍的那一刻臉上無處躲藏的慌亂，還有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僞裝。
張安安越是裝作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宋徕的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張安安上車後便一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又是說學校的黑板報又是說上課時候的趣事，全然沒有之前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年幼的張安安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假裝對于宋徕和方衍來說比哭訴更加讓他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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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半路，宋徕便忍不住讓方衍靠邊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看着張安安，表情嚴肅。
“安安，你有事情瞞着我們嗎。”
宋徕的臉色很難看，張安安有些被吓到，下意識幹咽着，稚嫩的手絞在一起不知所措。
宋徕長嘆一口氣，他本想再忍幾天，可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離開，所有事還是需要張安安自己去面對，他便無法再忍下去。
張安安沒有見過宋徕這幅模樣，一時心裏沒底，雙眼不自覺就去瞟方衍，似是求救。
一旁的方衍也是神情凝重的樣子，看上去甚是深沉。
張安安咬着嘴唇垂下頭，不敢再看他們。
“對……對不起……”
張安安下意識的道歉一下子戳進宋徕的心口，叫他險些沒喘上氣。
宋徕緊緊攥拳，拉開車門換到後座，将縮成一團的張安安輕輕抱住，寬大的手掌慢慢拍着她的脊背。
“安安，我沒有怪你，小路哥哥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你什麽都沒有做錯，不需要道歉。”
張安安嗚咽了兩聲，聲音裏盡是委屈，“可是……可是你和小路哥哥都不高興了……”
宋徕閉上眼嘆了口氣，聲音更加柔軟下來。
“我們沒有不高興。
安安，只要你沒有做錯，沒有傷害別人，就算別人不高興了，也不需要你道歉。”
“安安，我知道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你不想讓爸爸媽媽擔心，但是你要知道，爸爸媽媽想要的不一定就是懂事的孩子，他們最想要的是快樂的孩子。
安安，懂事是好的，但快樂更加重要。
所以不論什麽時候你都應該學會快樂，只要你的快樂沒有影響別人沒有傷害別人，那麽快樂就是最重要的。”
張安安雖然年紀小，但她經歷坎坷，早年間被拐賣到偏遠的小城，受了不少苦，早早得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隐忍和寬容，再加上張家夫妻因為找孩子而耗光錢財，現在兩人經營着紅白事鋪子，條件也不好，在這樣的小鎮上多多少少便會引人非議，連帶着張安安在學校也受欺負。
張安安不敢讓父母擔心，在學校受了欺負回家也從不說，何況張家夫妻為人老實憨厚，張安安受他們影響，也不是個鬧事的主兒，一來二去也就讓那些孩子變本加厲。
此刻聽着宋徕的話，張安安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嘩嘩往下流。
聽到張安安的哭聲，宋徕心髒抽疼，他慢慢松開張安安，接過方衍遞來的紙巾輕柔地替她擦着眼淚。
“安安，一個好孩子應該首先學會保護自己。
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能讓別人傷害你。
我知道你有事不想告訴你爸爸媽媽，也不想告訴我們，但是不管是我們還是你爸爸媽媽，都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
哥哥不是讓你去傷害別人，只是讓你在面對別人的傷害時勇敢拒絕。
我和你也好，你和你爸爸媽媽也好，我們都是平等的，沒有誰應該被欺負，誰應該被傷害，誰又應該無條件寬容。”
“安安，你要學會分清楚，寬容與善良并不意味着無止境的忍讓和任人宰割。
你必須自己站起來，必須拒絕傷害你的人。
可能這對你來說有點難，也可能在這之間你會受傷，但你必須讓欺負你的人知道，這是不對的。”
“安安，在你無法解決一些事情的時候，也應該适當地尋求大人的幫助。
但你必須記住，時刻保護自己。”
張安安一路上都沒說話，只是一直撲在宋徕的懷裏哭。
宋徕擔心這樣回去會讓張哥張嫂擔心，于是讓方衍給他們打了個電話，說要帶着安安在鎮上吃點再回去。
張安安畢竟是孩子，見了好吃的好玩的，沒一會兒就止住了哭，方衍帶着她買了不少東西才回去。
宋徕一直跟着他們，看着張安安瘦小的身體，宋徕總是心疼，也總是想起從前。
三人回去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張安安在路上睡了過去，宋徕便趁此機會和張哥張嫂稍微說了下，雖然沒有提到學校的事情，但也有讓他們多關心關心張安安，畢竟孩子的僞裝雖然拙劣，可如果不去留意卻也難以發現。
夜深之後山裏落了雨，雖然雨勢不大，但是淅淅瀝瀝的聲音倒是在夜裏格外清晰。
宋徕宋徕久久不能入眠。
他睡不着，方衍也跟着睡不着。
宋徕心裏亂糟糟的，忍不住翻了個身，方衍察覺到他的動靜後便探出手去牽他。
“腰疼又犯了嗎？”方衍輕問道。
宋徕被他牽住了手，并沒有掙紮，反倒順勢側着身面向他，“不疼，吵到你了？”
方衍搖頭，另一手将宋徕攬進懷裏。
“頭疼嗎？我看你這次來好像沒有帶藥過來。”
聽方衍提起藥的事，宋徕怔了怔，思量了半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很久沒有感覺到頭疼或者腰疼了。
宋徕窩在方衍懷裏細細回憶着，恍恍惚惚間察覺到好像自從與方衍同居就很少感到頭疼，腰疼也是極少的，這一陣更是渾身舒爽，沒半點受過傷的樣子，就連那些雜七雜八的藥都給忘得一幹二淨。
宋徕想着，慢慢緩過神來。
好像直到這一刻宋徕才感覺到方衍在自己生活裏的重要性。
有時似火般熱烈到無法忽視，有時卻又是細水長流一樣潛移默化。
沒聽到宋徕的聲音，方衍又問了一句，“在想安安的事？”
宋徕這才回神，他心裏既有些愉悅又因為安安的事情有些許煩悶，不自覺就更想依偎着方衍，于是便踏踏實實窩進他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蹭蹭他的胸口，悶悶點頭。
“總是有點不放心。
我們走了的話，安安怎麽辦？”
方衍擡手輕輕拍着宋徕的背，安慰起來，“誰都要自己長大。
這是安安人生的一課，雖然不是每個人的必修課，但既然遇上就沒辦法躲避，必須修完這門課才能畢業。”
“話是這麽說，但我總擔心安安鬥不過他們。
你也看到了，學校裏那些孩子身強力壯的，安安小時候被拐後就受了很多苦，剛開始那家人沒有孩子，對安安還算可以，後來有了自己的兒子，安安就成了他們的保姆，那麽小的孩子，什麽髒活累活都要幹，手臂上燙傷的疤痕到現在還觸目驚心，從小就吃不好睡不好，這幾年還不夠她恢複的，在學校卻又……”宋徕說着，心裏實在難受，再說不下去，嗓音都有些厚重。
方衍長嘆了口氣，他緊抱住宋徕，下巴蹭了蹭宋徕的頭發。
“不如明天我去給安安報一個散打或者跆拳道的班，之前看鎮上有這樣的班，學一點防身，也可以鍛煉身體素質。”
宋徕聞言，忙擡頭看他，“好，學一點總歸放心些，膽子也能大一點。”
見宋徕對安安的事情格外上心，方衍心裏卻五味雜陳。
一想到宋徕自己也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方衍便實在難能沉下心來。
安安受傷的時候還有父母和宋徕作為倚靠，可是那時候年幼的宋徕卻無所依傍，沒有人和他站在一起，也不會有人關心與保護他。
只要想到這裏，方衍便心中絞痛，呼吸不暢。
那是宋徕最需要有人幫助有人支持的時候，可偏偏那時候自己并不在他身邊。
方衍自責又心疼，不禁将宋徕抱得更緊了些，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确定他還好好的，也還會在自己身邊。
隔天送張安安上學的時候，方衍便領着張安安去報名了個跆拳道的班，又對教課的老師千叮咛萬囑咐，仔細又認真的模樣不輸宋徕。
宋徕在一旁瞧着方衍左一句叮囑右一句擔憂，忍俊不禁地和張安安對視了一眼，皆是眯着眼笑他。
興許是有了宋徕和方衍撐腰，又學了些許跆拳道，再加上班主任被被方衍叮囑過後格外照顧，幾天之內張安安的氣色便好了很多，宋徕和方衍暗地裏也去學校看了看，發現比起從前，張安安要開朗了些，而且身邊偶爾也有幾個同齡的孩子了。
宋徕知道這雖然只是一個開始，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至少張安安自己邁出了第一步。
從學校回去的路上，宋徕一直盯着開車的方衍看，他實在沒看出來方衍是這麽一個細心又善良的人。
看者無意，可被盯着的方衍卻心癢難耐了，半路就靠邊停車，拽着宋徕便給了他一個長吻，吻得宋徕喘不過氣才松開。
宋徕大口喘着氣，捂着胸口去瞪方衍，可他現在氣喘籲籲的模樣卻又多了幾分柔若無骨的媚态，那是不自覺的勾引，方衍一時沒忍住，又湊過去親了他一口，被宋徕推開後還不肯作罷，張開手臂要去抱宋徕，遭到宋徕怒視一眼後才悻悻收回手，不情不願的。
“明明是你勾引我，現在還不給親，太壞了吧。”
宋徕差點背過氣去，他嗤笑了聲，惡狠狠瞪着方衍，“天地良心，誰勾引你了？是你自己突然色心大起好不好。”
方衍輕哼，委屈巴巴的嘟囔，“明明是你一個勁盯着我看，眼泛桃花，看得我魂都要被你勾去了。”
宋徕氣急，白了他一眼，“你閉嘴吧！我看你兩眼而已，誰知道你就是個色痞子！”
方衍聞言，仰頭一笑，“這就色了？我還有更色的一面，你想看嗎哥哥。”
這聲“哥哥”簡直是勾魂索，喚得宋徕骨子都酥了，他連連擺手，坐直身子再不敢看方衍一眼，生怕再給他一個眼神，他都能在這裏把自己給扒淨吞了去。
瞧着宋徕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方衍止不住想笑，抿了抿唇連連搖頭。
“為什麽那麽看我？被我迷得不能自已了？”
宋徕“嘁”了一聲，“我只是在想你竟然會對安安那麽關心而已。
畢竟以前在康樂園，也沒看你對其他小孩子過多關心。”
“因為是你。”
方衍突然開口。
宋徕一怔，不由地看過去。
“什麽？”
“因為你很在意安安，所以我才在意。”
方衍慢吞吞說道，“哥哥，我并不是善良，我只是在意你在意的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