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廣播

許是知道有人陪在身邊,後半夜卡文睡得很踏實,醒來時天光大亮。

用過早飯,顏巍送他去上學。

趁路上的十幾分鐘時間,卡文又把昨晚睡覺前背過的課文念了幾遍,防止檢查的時候掉鏈子。

以顏巍在心理學上的專業性,卡文知道對方不會看不出來他有很嚴重的心理障礙。

他很感激顏巍什麽都沒問,這就是對方的體貼之處。

因為即使顏巍問了,他也不願說;而就算他說了,說的肯定也不是真心話。

離晨讀還有十幾分鐘,整座高三樓就已經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自然,并不包括高三·29班。

29班的同學有一多半都是睡神,另一小半都是覺主。

要擱在以前,這會兒他們肯定都趁着盯早讀的老師還沒來,正趴桌子上呼呼大睡。今天卻有點兒不一樣,班裏鬧哄哄的,但明顯一聽就不是在讀書,而是在議論着什麽火爆的話題。

“真的嗎?昨天下午放學王盼真跟艾卡文約架啦?”

“那可不,我親眼見王盼帶着幾個人在樓梯口把艾卡文給截了!”

“我天!兩人現在都還沒來,該不會一個非死即殘,另一個號子裏蹲着去了吧!”

“那你們說,誰殘了,誰又去號子裏蹲……”

卡文在這時進門,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數十雙眼睛像x光射線一樣,在他身上來回掃啊掃的,想看他身上到底哪兒殘了。

“同位兒!”李睿一晃着馬尾辮走來,“怎麽不進去?”

“我說等你你信不信?”卡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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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一拍他的肩膀,爽快道:“走,好同桌,一起進。”

卡文目不斜視,腰杆筆直大步流星地回到座位。

衆人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對勁了,竊竊私語又響起來:“看着人沒事兒啊,難道他主動跟王盼認慫,架沒打成?”

“……”卡文正要溫習課文,聽到這句,嘴角勾起冷笑:讓他跟王胖認慫?簡直是笑話。

旁邊的李睿一在這時輕輕“咦”了聲,卡文轉頭,“怎麽了?”

李睿一從桌洞裏摸出一塊黑森林蛋糕和一杯珍珠奶茶,皺皺眉:“有人往我桌洞裏塞這個,也不知道是誰,已經好幾次了。”

卡文說:“會不會是你男朋友?”

李睿一搖頭:“不可能,十分鐘前我們剛在一起吃過飯。”

卡文一頓,剛要說那會不會是有人暗戀你,姑娘就把蛋糕和奶茶往他跟前一推。

“要不你拿去吃吧,退又不知道退給誰,扔了也還怪浪費的。”

卡文遲疑:“別人給你的東西,我拿不好吧,況且我也不餓。”

“沒……”李睿一正要再說,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

原來是王盼進來了。他鼻青臉腫,右胳膊打着石膏挂在脖子裏,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下衆人開始不淡定了,原來“非死即殘”的那個,竟然是校霸王盼!

“看什麽看!”王盼沒好氣地回瞪了他們一眼,冷冷地說:“這輩子沒見過別人骨裂打石膏嗎?”

衆人:“…………”

不是沒見過別人骨裂打石膏,而是沒見過校霸骨裂打石膏。

我去,艾卡文到底是個什麽曠世奇才,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竟然連校霸都能拿得住。

服了,服了。

王盼仿佛能聽到衆人的心聲,不禁翻了個白眼,“放心,你大哥還是你大哥,過幾天拆了繃帶又是一條好漢。”

說着往卡文那邊掃了一眼。

看到他桌子上擺着的蛋糕和奶茶,本來就臭屁的臉登時變得更黑了,把書包往桌面上一摔,擡腳踹翻了板凳。

“有火也別沖板凳撒啊。”蕭何從後門進來,正撞見這一幕,彎腰把凳子扶起來,一擡眼,愣了愣,“哎呦,小胖兒你胳膊咋啦?”

“下樓梯摔的。”王盼說,“咣當”一下拉好凳子,黑着臉坐了下去。

“怎麽這麽不小心,摔的還是右手,可怎麽寫作業?”蕭何惋惜地說,手往身後一背,語氣嚴厲了些,“好好養傷,別再瞎操|蛋了,要是被我知道你又跟人打架,肯定饒不了你。”

“知道啦!”王盼心情不爽,平時嬉皮笑臉的機靈勁兒都給氣沒了,渾身上全是不耐煩,翻書的時候“撕拉——”一下拽掉好幾頁。

蕭何一挑眉頭,又把他從座位上拉起來,笑着說:“別不高興,今天晨讀檢查背誦,就從你開始吧王盼同學。”

王盼:“…………”

我是誰?我在哪兒?背什麽誦什麽搞什麽?

昨天下午跟卡文打完架就立馬橫着進了醫院,打鋼釘架鋼板抹石膏纏繃帶,折騰到半夜,哪還記得背課文的事兒?

再說,就算記得,他也背不下來啊。

背不下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罰站。

王盼苦瓜臉:“我有傷啊我有傷,老班兒求您做個人吧。”

蕭何一樂:“你傷得是胳膊又不是腿,站一會兒沒事。”

同學們跟着笑,蕭何一瞪,“現在笑有點兒早,檢查到誰,要是背不出來就陪他一塊站。”

說着又點了一名男生起來背誦,同學們一陣哀嚎。

卡文顧不得理會其它,只抱着課本一遍遍默讀,恨不能把每個字都印在自己腦子裏。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但由于無法完全理解詩意,其中有幾句拗口的,他總是背串。眼見得快檢查到他這邊來了,緊張的手心裏都冒了汗。

“快下課了,再最後檢查一個。”蕭何看了下表,目光投向這邊。

卡文低頭念書,旁邊,李睿一雙手合十碎碎念地祈禱:“不要叫到我,千萬不要叫到我……”

“哎——”

艾?卡文一震,“騰”得站起來,張口就背:“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

“坐下坐下,沒在叫你。”蕭何笑着把他按回座位上,“知道你肯定會背,我就不檢查了,讓李睿一起來背。”

卡文:“…………”

好慚愧啊好慚愧,其實我還不太會。

從昨晚到現在都白緊張了,早知道根本不檢查他,他還熬夜背個什麽勁兒?

“唉——”李睿一嘆了口氣,小聲嘀咕,“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最終,被檢查到的同學裏沒一個能完整把全文給背下來,教室裏站滿一片。完成度最高的是李睿一,只背錯了一句話。

蕭何誇了她,讓她再接再厲。語文渣渣艾同學因此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試着抱一下同桌的大腿。

上午最後一節是音樂課。

成績歸成績,清大附中比較重視素質教育,高三上學期“音體美”這些副科都還在,要到下學期才停。

音樂老師身材嬌小人美聲甜,是個剛畢業不到一年的大學生。

她剛進門,班裏的男生就開始起哄。

平時也沒見他們聽過課,此時竟全都兔子一樣支繃着耳朵,積極舉手,主動發言,弄得人老師臉都紅了。

音樂教室裏有架鋼琴,老師彈一句,同學們唱一句,很多男生五音不全,走音走到沒邊兒,大家嘻嘻哈哈很歡樂。

等把整首歌唱的差不多了,就讓同學們開火車,一人唱一段。

到了卡文,他站起來,一開嗓,“你從雪山走來,春潮是你的風采……”

感情真摯,氣韻悠長,不僅将原詞曲的渾厚磅礴唱了出來,更自然地融入了屬于他這個年紀的青春與朝氣。

音樂老師怔了怔神,忍不住多看了卡文一眼。

剛開始還是她用鋼琴聲引着卡文唱,到後來,竟變成了給他伴奏,直到唱完整首歌,帶頭給卡文鼓起了掌。

“同學,你不僅音色多變,音域也很寬。”小老師看着他,掩不住欣喜,“很适合唱歌哦,你以前學過聲樂嗎?”

卡文搖頭,“沒學過。”

要說他為什麽會唱歌,可能是遺傳了他母親的音樂天賦吧。

當然,這裏不是指花瓶明星楚伊人,而是指他親媽——

米國大歌劇院的鋼琴歌唱家,兼音樂劇青年藝術家。

再有,他研究生時學過兩年播音,對聲音的控制收放自如,只要不是音癡,唱什麽歌都游刃有餘。

小老師有點兒可惜,不甘心地說:“如果你喜歡唱歌的話,真的可以試試,何況你外形又這麽好,沒準兒能成明星呢。”

要不就可惜這一副好嗓子,和一張漂亮臉蛋兒啦。

“謝謝老師。”卡文垂着手,乖乖地說:“不過,我還是想當一名科學家。”

“我去——!”衆人汗顏,“學霸果然是學霸。”

連李睿一都忍不住笑了,拽拽他的衣角,“同位,這又不是電視臺搞采訪,你用不着回答的這麽官方。”

官方?

卡文不理解,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他不喜歡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一舉一動都被全世界看到的感覺,多難受啊。

尤其,他還是個同性戀。

茍且偷生已然讓他心力交瘁,若有一日經媒體曝光,他豈不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轍?

以為音樂課上的事算過去了,誰知到了下午的自習課,蕭何又把他叫出去。

不過,倒不是勸他走上成為歌星的康莊大道,而是——

“廣播站?”

“對,那邊現在缺一個男播音員,你們音樂老師說你在聲線控制上很有天賦,她推薦了你。”蕭何說:“我知道高三學習任務重,就沒先替你答應,你自己看情況吧,要是覺得學有餘力的話,可以試試,對自己也是個鍛煉嘛。”

他的确很喜歡播音,否則也不會專門去讀播音專業的研究生。

只是,他曾經熱愛的和丢失了的勇氣,真的還能再一點點找回來嗎?

見卡文失神,蕭何以為他在猶豫,就說:“你如果不願去也不勉強,我去跟校廣播站那邊說。”

“老師!”卡文喊住他,笑:“要不,我去試試吧。”

下午放學前二十分鐘,卡文去廣播站報到,并準備他的第一次播音,沒想到竟在辦公室見到了熟人。

“同位!”李睿一跳起來,歡天喜地的拉住他,“早知道今天站裏會來新人,可我怎麽都沒想到竟然是你!”

卡文也是愣了一下,笑:“我也不知道你會在這兒,原來——”

原來姑娘看着愛臭美不靠譜,其實也有自己真心喜歡的事兒。

坐在音箱前的李睿一狀态和在班裏很不一樣,認真起來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先按照流程把廣播站的紀律以及廣播時的注意事項和卡文講了一遍,等他學會怎麽操作了,就拿出一份廣播稿讓他念。

“十月九號,豔陽高照。中午某高三同學去食堂打飯,只見窗口緊閉,該同學問,‘阿姨,打飯怎麽能不把窗口打開呢?’

“阿姨答:‘你沒看到外面有蒼蠅嗎?’

“該同學說:‘可是裏面也有啊!’

“阿姨一個白眼:‘裏面的已經吃飽了,外面的還是餓的呢。’

“遂,該同學:‘嘔——’

“因此,校廣播站在此提醒廣大師生,近日天氣炎熱,請注意飲食衛生,後勤部門會增大監管力度,為師生們的健康安全保駕護航。”

卡文字正腔圓地念完了全稿,中間的笑話部分,李睿一笑得肚子都痛了,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厲害啊同位。”李睿一跟他豎大拇指,“小畢寫的稿子有時我都忍不住笑場,你竟能跟沒事人一樣。”

前世他有兩年的播音經驗,不笑場可是基本功。

但他不能跟李睿一說這些,只腼腆地笑了笑,“可能我笑點比較高吧。”一頓,問:“你剛說小畢,小畢是誰?”

“站長啊。”李睿一邊解釋邊戴上耳麥,準備正式播音,“高二音樂班一小夥兒,要不是他去京城上補習班了不在學校,今天給你試音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這是緣分還沒到啊。”卡文玩笑道,也帶上耳麥在李睿一旁邊坐下。

放學鈴打響,他的聲音随着廣播傳遍校園的每個角落。

“同學們下午好,一天緊張地學習又結束了……”

校門口,正在車裏看文件的顏巍聽到廣播後,微微一怔。

他突然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卡文的聲音似曾相識了,兩人之前确實沒見過面,但也确實不是剛認識。

手撐着下巴,顏巍嘴邊揚起一抹玩味兒的笑,看來小孩兒身上的秘密,不止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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