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着他們，命令道：“出來，走了。”
卡羅看了看布蘭，布蘭向他笑笑，兩人一起大跨步走出倉庫，向東邊的刑場走去。
這個清晨出奇的肅靜。百鳥不鳴，平日裏不絕于耳的機械聲也難以捕捉。兩人走着，只能聽到身後兩名士兵皮靴踩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以及偶爾響起的槍械碰撞聲。越來越厚的霧氣将兩人包圍起來，東邊的天空無力地泛白。
在這寂靜之中，卡羅突然哼起歌來。
“我認識一個金發的姑娘，金發的姑娘，她将陽光戴在頭上……”
卡羅身後的士兵拿槍頂了頂卡羅的後背說：“肅靜。”布蘭緊張地停下腳步看向他們，卻見一旁的軍官将手放在了槍管上，輕輕拍了拍，示意那名士兵無需制止。
士兵收起槍，卡羅一邊哼歌一邊前行。
“我認識一個金發的姑娘，金發的姑娘，她将陽光戴在頭上。
我的金發姑娘，黃金藏在她的發間，黃金和糖果，鑽石和榛子。
我的姑娘，金發繞在我指間。
直到有一天，我的金發姑娘消失不見……
我認識一個白發的姑娘，白發的姑娘，她将月光戴在頭上。
我的白發姑娘，時光藏在她的發間，時光和紐扣，歲月和頂針。
我的姑娘，她的金發在我的指間慢慢變白，慢慢變白……”
卡羅哼歌的時候不時微笑着看向布蘭，直至最後歌聲弱下來，布蘭也停下了腳步。
布蘭看了看在刑場列隊站好等候的三百人，他們投來的眼神悲戚哀怨又同情。他再看向卡羅，那張微笑的臉也曾經是衆人中的一張，他在這裏見過了無數張憂郁的臉，此刻一張張一張張地向他壓來。而他現在微笑着，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在向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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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布蘭別無他法，也只能将最燦爛的笑容回饋給他。
身後的士兵又用槍頂了頂他們。布蘭和卡羅在衆人的注目之下走上了刑臺。可布蘭知道他與所有死在這裏的人不同，他将和心愛的人站在一起，他将微笑着迎接最終的解脫。
這個刑臺上最多同時處死過二十多人，實木架起的高臺上固定着五根木柱，每根上面都濺滿了顏色不一的血，還有許多子彈擦到的凹槽。
在被一左一右綁在其中兩個木柱之前，布蘭和卡羅緊緊地握了一下彼此的手。
布蘭把目光從卡羅身上挪開之後便覺得有些迷惘，毫無目的地四處掃視。
刑臺一側的焚爐早已燒起熊熊大火，槍決接受之後他們将會被扔到焚爐中，只需焚燒十幾分鐘就會變成煙和灰。他們的執行人就是昨天看守他們，今天押送他們的士兵和軍官。
士兵舉着槍，面無表情地瞄準着布蘭，而那名軍官則将槍立在一側，目光在即将死在他的槍下的兩人之間巡游。布蘭突然發覺嘴中有酸甜的味道，想來應當是早上吃的那名軍官給的蘋果的殘留。
再之後站着一名司令，他不時擡起右手看看腕表。
他身後站着一排持槍的士兵，全部面向人群維持秩序。而在人群四周也站着一些持槍的士兵。布蘭做起了算數。三百人，二十多名士兵。步槍彈匣中五枚子彈，每人又随身佩戴着一個彈匣……
司令最後一次看表。
6:30
站在東方的高臺上，兩人第一時間感覺到溫軟的陽光照在背上。
司令舉起手來，軍官端起手中的槍。
手落的同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響，緊接着是地動山搖的震動的餘波。司令臉色一變，同時有一名士兵快跑着來到刑場，伏在司令耳邊說起話來。
司令推開那名通訊員，看向刑臺上的兩人，繼續揚起了手。然而在場的近三百人動亂起來，就連四周的士兵也不能保持隊形。不斷有人被推搡着離開原地，原本列隊整齊站得四四方方的人群不斷地向外散開，在司令的手尚未落下之時就有人開了第一槍。
而那槍并不是對着刑臺上的兩人開的，而是一個慌亂的士兵向一個被推擠着倒向他的人開的火。
就在此時，強勁的炮火翻越了高牆，就落在了他們附近，熱浪襲來之時将所有人沖了一個踉跄。
剛剛那一槍的威懾已經不再，沉寂的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瘋狂的人們像馬蜂一樣散開，向着無人的角落擴散。
司令擡起的手落下，大喊着：“殺！”
叫喊聲和槍炮聲此起彼伏，司令不斷喊着同樣的話，右手不斷地揮揚，“殺！殺！殺！”
槍火之中不斷有人倒下，血花随着落地的土塵綻起，而士兵的攻擊也越來越沒有章法。很快有人一口氣打光了彈匣，手忙腳亂地折開槍管續彈。更有人節節後退，甚至扭身跑掉。
一直瞄準着卡羅和布蘭的軍官調轉槍頭，一槍打爆了逃跑的士兵的後腦。伴随着司令的喊聲，所有的士兵都在原地站定，不再有人試圖在混亂中退縮。還有一名年輕的士兵顫抖着雙腿跪到地上，尿液浸濕了褲子。
士兵向逃跑的人和沖向他們的人開槍，而那名軍官也将槍口調轉回來，指向卡羅和布蘭。
他的手扣在扳機之上，卻被近在咫尺的炮火沖倒。
戰争末期軍隊敗退之後，一個小小的兵工廠并不難擊破。
伴随炮火而來的是幾發落向士兵的散彈，已有兩人中彈倒下。見此情形司令在通訊兵的護送下迅速離開了刑場。指揮官的撤離讓士兵的防禦迅速潰散。
這時卡羅持續不斷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手上的繩子已經被藏在袖子裏的小刀磨斷。
他迅速地奔向布蘭，布蘭欣喜若狂地看着他，而後不斷地催促他：“快跑，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卡羅不理會他，在一波又一波炮火的沖擊中替布蘭解開了手上的繩子。
他們兩人的兩個處刑人尚未撤離，那名士兵站定之後哆哆嗦嗦地舉起槍，卻不知該向哪射擊。
軍官看着互相扶持着從處刑臺上跑下來的兩人，再次向他們舉起了槍。同時他對與他比肩站着的士兵道：“你走吧，這裏有我。”那名士兵聽了這話如蒙大赦一般拔足狂奔。
除去受傷的和被擊斃的人被迫留在原地，刑場就只剩下對峙的三人。
“放我們走吧！”在哀嚎以及炮火和機槍聲中卡羅的請求弱不可聞，軍官持槍的手絲毫沒有抖動。這一瞬間大悲大喜，布蘭已經激動得流了滿臉的眼淚。
他會放過他們嗎？
卡羅心存期望，而當布蘭看向軍官那雙蔚藍色的雙眼。那對美麗透徹的眸子平靜得像廣袤的海，布蘭幾乎立刻就讀懂了，他會殺掉他們。
毫無征兆地，軍官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槍響。但在那之前，布蘭已經向前奔出兩步，擋在了卡羅身前。
布蘭應聲而倒。
“布蘭！”卡羅撲向他，将撲倒在地的布蘭扳轉過來，摟在懷裏。
他的胸口漏了一個大血洞，不斷有鮮血從洞中淙淙地流出來。肺部被穿透，布蘭咳嗽着一口口地吐出血沫來，也有不少鮮血随着愈發困難的呼吸從他的鼻子中噴濺出來。
布蘭艱難地向卡羅笑笑，道：“咳，還是，在你面前……死得那麽難看。”
“布蘭，布蘭！堅持住！”卡羅大喊着，眼淚嘩嘩地湧出。
布蘭的眼神開始渙散，卡羅将他摟好，又擡起頭來渴求地看向軍官。
軍官瞄準到他的頭部，繃緊了右臂的肌肉。
“砰”。
槍響之後，軍官倒下。
在他身後，一輛坦克緩緩駛來。不斷有士兵加入戰場，卻還沒到救助傷員的時候。
布蘭努力地看着卡羅，他想再與他多說幾句話，或者只是看着也好。然而跪在一旁的卡羅一低頭，将袖口中藏的小刀褪出來，調轉個方向反握着，高揚起來向自己的胸口插去。
本已垂危的布蘭突然變得力大無窮，一只手握住了刀鋒，攥緊了就不松開。
血從指縫中流下，零零落落地灑在布蘭臉上。布蘭眨了眨眼，将落在他睫毛上的血珠抖開，整張臉被血水和淚水塗得像只花貓。
卡羅去掰布蘭的手，可他的手握得那麽緊，怎麽都掰不開。
“我的，白發姑娘，時光藏在，發間……”布蘭一邊嘔血一邊斷斷續續地吐露出一些詞句來。卡羅握着小刀不斷施力刺向自己的右手不住地顫抖起來。他的手的顫抖傳遞到胸口，傳遞到他的全身，他翕動着嘴唇，就這樣顫抖着随着布蘭唱了起來。
“我的白發姑娘，時光藏在她的發間，時光和紐扣，歲月和頂針。
我的姑娘，她的金發在我的指間慢慢變白，慢慢變白……”
兵工廠被全面占領，對于卡羅和布蘭來說戰争已經結束了。
在布蘭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