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福澤谕吉回來的時候,偵探社正熱鬧。

國木田正聚精會神地工作,而其餘人,都聚在小廚房那邊。

五感較常人敏銳許多的福澤能夠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

“與謝野醫生,魚還沒殺死嗎?”

“啊!順手又救活了。”

……

福澤谕吉邁開步子——

仿佛接到了雷達訊號,搬着小凳子坐在小廚房外的亂步轉臉舉手:“社長!”

國木田猛地站起來行禮:“社長,您回來了。”

小廚房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音,似乎有東西被打翻,很快,社醫與謝野晶子和一個陌生的少年跑了出來。

與謝野晶子:“社長。”

陌生少年:“福澤閣下,初次見面,我是川上柚。”

福澤沉穩地點點頭。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擁有十分威嚴的氣質。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就如同鎮邪的神像般,恍惚間有種令邪祟退避的力量。在福澤還未成立偵探社,還是代號“銀狼”的獨行俠時,他只要略微用力地說話,普通的地痞流氓多半會哭着逃走。

即使這些年修身養性,但在面對他的時候,尤其是初次見面時,許多人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變得拘謹而恭敬。

但眼前少年的恭敬絕非是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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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

奇怪的、福澤說不出的感覺。

川上柚的态度十分真摯:“您或許已經聽說過,我是國木田老師教授數學時的學生,也是港口黑手黨的新晉準幹部。今天是來看望國木田老師和偵探社的大家的。”了解過偵探社創立的歷史,川上柚清晰地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假如說亂步是貓咪的話,這位銀發的中年男人,就是正牌飼主沒錯了。

投喂了別人家的貓,還準備繼續投喂下去,打好關系是很重要的。

啊,什麽時候才會有自己的貓呢?

福澤再次點點頭。

有的時候,福澤的威嚴,在于他的笨拙。

也許用笨拙這個詞來形容有些不對,但必須要說,福澤并不擁有雄辯的才能。

過往無數經歷告訴福澤,在陌生人面前,他越是說話,越容易把事情搞砸,總是無法将自身的真意傳達給對方,再加上曾經從事的工作,也養成了他沉默寡言的習慣……一個悲傷的事實是,他少說話,往往會對事情更有幫助。

這輩子唯一的說服力爆發估計是撿到亂步的時候。

後遺症是至今為止,亂步仍然以為自己的推理能力是一種異能。

福澤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堆滿新零食的辦公桌,他送的黑框眼鏡不在那裏,應該是被亂步揣在懷裏了。

“社長!這邊這邊!”亂步搬好了另一個凳子,試圖招呼福澤坐在他身邊,福澤當然不會做出蹲守小廚房這樣的事情,只是看了眼亂步,踩着木屐進入了社長室。背後傳來亂步歡快的喊聲,“社長!飯好了叫你!”

川上柚和與謝野晶子鑽回了廚房。

手底下的動作熟練且自然,川上柚邊捏丸子,邊回憶剛才見到的福澤,心下感嘆:真是和森先生完全不同的人呢。

無獨有偶,社長室裏的福澤也在想着川上。

這個少年的事情,弟子國木田已經跟他說過。起初得到的信息,是四年前從殘暴的港黑先代首領手裏逃離,如今又被現任首領召回,且立即委以重職的少年——

某方面來說,福澤是了解森鷗外的。

少年會成為港黑準幹部的原因,只能是利益。

按照川上柚的履歷來看,四年前逃往國外,一年後回國在東京求學,這樣的經歷,似乎沒有多少黑暗的地方,那麽他被港黑以準幹部的待遇吸納,是異能力者的概率很高,異能力不一般的概率也很高。

福澤拿到的這份履歷來自異能特務科。

和森鷗外查到的應該區別不大。

幾日前被燒毀的制藥大樓,應該是這位川上出的手,也标志着川上在裏世界的登場。

既然森鷗外已經将這枚棋子擺上棋盤,異能特務科這個官方組織便立即有了動作,将對方的一系列資料正式登記造冊,開始監管,而由于武裝偵探社與政府的合作關系,福澤也領到了一份。

12歲前,查無此人。

在港黑宣稱性別女,代號川上富江。

因為還打算上學嗎?

福澤總覺得川上柚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割裂感,少年看起來俊秀而陽光,周身卻又隐隐湧動着黑暗。

但亂步應該是不會看錯的。

既然亂步覺得可以親近,那就沒問題了。

晚餐很豐盛。

福澤坐在亂步身邊,和社員們一同品嘗川上主廚的各式點心和甜品,聽着衆人叽叽喳喳的聊天,意外地發現,川上好似已完全融入了偵探社。如果閉上眼睛,将所有人的聲音都換成一個音色,都有些分不清哪個是川上。

亂步把酥皮蓮蓉包的酥皮剩下了。

川上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殷勤且周到地幫亂步拿了下一個點心,剝掉了外層味道淡的皮,只剩下甜口的餡料給他,更過分的是,都喂到嘴邊了。

“亂步先生,嘗嘗這個?”

“啊——嗚!”

福澤:“……”

與寵壞亂步的其他社員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福澤突然理解了川上的融入,并且深深感到了肩上的擔子之重。只有他能夠管教亂步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黑發的少年看了他一眼,金眸中似乎既極短暫地閃過一絲笑意。

川上柚在福澤谕吉身上看到的提示是:【萬元大鈔】。

必須要說,這是個沒有什麽用的提示,大概率對應的是文豪福澤谕吉而非異能力者福澤谕吉,但笑果一流。

尤其是配合福澤嚴肅的表情食用時。

反正對于這種時有時無、偶爾起到關鍵作用的能力,川上柚是抱着免費彩票開獎的心态來看的,出現任何結果都接受良好。

短短一頓飯的時間,川上和福澤沒有交談幾句,但前者對後者的稱呼已經從“福澤閣下”變作“福澤先生”,等福澤反應過來的時候,幹脆變作了和其他社員沒什麽區別的“社長”。

福澤:森醫生不介意嗎?

川上柚是很擅長和別人打好關系的類型。

在他願意的情況下。

由于有着“察言觀色”的被動技能,川上柚能迅速發現某人的喜好,并在刷好感度的時候派上用場。比如說,想要刷中原中也的好感度,跟着他一起罵太宰是個捷徑;而想要刷芥川龍之介的好感度,吹太宰也是個捷徑。

就是……

鑒于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通常短時間內交錯出現,這樣下去,他可能成為一個精分。

夜風習習。

川上柚卡在偵探社下班的點跟他們一起回去,剛好可以給中原中也郵件說有人陪不用來接——自己畢竟不是個真正的女孩,總是讓中也君來接不太對勁。唔,如果是的話,也不太對勁,畢竟是芥川君的女朋友。

今晚的月亮是銀色的。

偵探社宿舍和川上宅只有一小段路相同,在分別的時候,川上柚對亂步說:“亂步先生,今天我表現這麽好,可以有獎勵嗎?”

亂步歪了歪頭:“诶?”

川上柚輕聲道:“抱一下可以嗎?”

少年身披月光的模樣秀美又溫雅,金眸在夜色下是蜂蜜般的色澤,請求的模樣帶着幾乎是小心翼翼的誠懇,如果不聽言語,還會以為他在進行什麽深情脈脈的告白。

“好吧。”

亂步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張開手臂,英倫風的大衣揚起,懷抱似乎顯得很寬大——但配上那張稚嫩的臉,只是更可愛了。

孩子氣的名偵探強調:“只能抱一下哦。”

金眸的少年開心地抱上去,光滑的臉頰蹭了蹭他的。

與謝野晶子雙手環胸,笑着道:“就像是兩只貓呢。”

國木田獨步:“!”

發生了什麽?一下沒注意亂步先生和川上就抱到一起了?

福澤不茍言笑臉:“……”剛才發生了什麽?

國木田瞄了眼社長,立即鎮定下來:不愧是社長,表情完全沒有變化。

“大——家——再見啦!”

川上柚揮揮手,獨自往川上宅的方向走去。

亂步在原地站了幾秒,又回到了福澤身邊。

川上宅。

三花公貓的概率是40萬分之一,被視作幸運的象征,曾在拍賣會上被拍出2000萬日元的天價。

“幸運嗎?”

黑發的少年有點期待、又有點不安地拾起禮物盒中的紫色炮彈,扔在腳下。

這個世界的幸運,或許曾經眷顧過他,又或許沒有,誰知道呢?

濃濃的粉色煙霧中,少年失去了蹤跡。

翌日。

黑羽快鬥:“!”

又一次夜晚出門練習魔術,上午幹脆去學校參加完入學式才回家的快鬥,發現隔壁新鄰居家,似乎遭遇了強拆。

仿佛每寸泥土都被翻過,即使乍看完好無損,但作為和偵探鬥智鬥勇了許久、月光下的魔術師,快鬥自然不會看不出這點。

“寺井爺爺!”快鬥一進家門就揚聲道,“寺井爺爺你在嗎?”

寺井黃之助:“少爺,你回——”

快鬥打斷了他:“隔壁川上出了什麽事?”

寺井黃之助:“?”

快鬥凝神思索起來:“你也不知道嗎,不行,我得去看看。”萬一牽連他這個無辜怎麽辦。

查案這種事情當然不能用本來面目。

快鬥飛快地易了容,頂着個讓人過目即忘的路人身高體型和臉,出門探查。

……10分鐘後,快鬥滿頭冷汗地溜了回來。

寺井黃之助連忙迎上:“少爺?”

快鬥取下僞裝,洗了把臉,驚魂未定的樣子:“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都在,這個川上到底是什麽人?”

時間回轉。

粉色煙霧後,川上柚出現在陌生的街道上。

很偏僻的地方,少有人能夠注意,似乎也沒有什麽信息遺留。

這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在這裏做什麽?或者說,這裏真的曾經有一個“川上柚”嗎?白蘭說其他平行世界觀測不到自己,說不定只是因為,那些“川上柚”都死了。

時間目測不夠,黑發的少年沒有探查周圍的意思,只是擡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指針移動。

5分鐘。

10分鐘。

……50分鐘。

意外,或者正确的發展?

這麽久都沒有換回去,遠遠超過十年火箭炮原本的5分鐘和白蘭說的10分鐘了。

他是被故意扔在這個世界了嗎。

眼前浮現出白蘭似乎永遠微笑看不透真意的臉,黑發少年的神色逐漸失去波瀾,如同人偶般沒有生機,種種報複——或者說複仇方法在腦海中堆砌成形,少頃,捂住胸口,嘴角流出血來。

殷紅的、生命的色澤。

莫名的信息湧入腦海,他突然知道,這是時空的排斥力造成的病痛,當最後的時刻來臨時,他便會自動回到原來的世界。

是意外。真的要扔不會給他回去的路。

白蘭沒有預料到這個發展。

真是……太好了。

人偶般的少年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重新變回了人。

一雙在暗處注視着這一切的眸子閃了閃,夜色中,滿身繃帶的小少年好奇地歪了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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