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裏是橫濱。
得出這個結論再容易不過,港口黑手黨的五座大樓,在夜間燈火通明,醒目無比。
但是,在橫濱的哪裏呢?
來自水平線上的海風,輕輕撫過少年的臉龐,黑發的少年停頓片刻,向剛剛就感覺到視線的方位走去。
盯了他這麽久,至少給指個路吧。
金色的眸子,對上了鳶色的。
川上柚:“……”
這一塊沒有燈。看清事物只能憑借清淺的月光。眼前的小少年穿着對他而言有些寬大的衣服,暴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頸,乃至右眼都被繃帶包裹,左臉頰還有一塊紗布,身上隐隐有一股藥味,看起來傷得很重的模樣。
盡管小少年的臉被遮擋了大半,但無論怎麽看,都是太宰治……的幼年版。
身高大概140cm。
首次從這個角度俯視太宰治的川上柚心情微妙。
裝束不是黑手黨式,還沒有加入港黑,那麽是14歲或者更早?
白蘭說他所能觀測到的平行世界,都沒有文豪同名異能力者,那麽自己是來到了白蘭所不能到達的、另外的平行世界嗎。
“你好。請問,這裏是哪裏呢?”
“地球。”鳶色眸子的小少年眨了眨眼睛,滿臉天真懵懂之色,“你是從月亮上下來的嗎?”
川上柚:“……”
Advertisement
當對方可愛地恰到好處,你甚至不知道他是在認真還是在演戲。
換個人問吧。
或者幹脆自己找路。
即使是年幼的太宰治,心思也不會簡單太多,川上柚懶得繞彎子,客氣地道了謝,給了顆糖做酬勞,朝着有燈光的方向走去。
“哈,真是不錯的貨色……”衣衫褴褛的男人目光中充滿貪婪和嫉妒,手裏握住了鋼管,“哪家的少爺走丢到這裏來了?”
川上柚低低嘆了口氣。好久沒有見到如此樸素的武器了。
夜色中,金眸泛起幽芒。
「愛與死」
15分鐘後。
簡陋的屋子裏,男人已将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這是橫濱租界附近的擂缽街。
顧名思義,是一條在凹陷成擂缽狀的地形裏形成的街道。
川上柚曾在港黑大樓高層眺望過這個地方,整體看來是個直徑兩千米、處處龜裂的坑,據說是由11年前的爆炸形成的,一場将原住民和這裏的土地權利關系一起炸飛的爆炸,而填充了這片區域的,則是那些灰色或黑色的人們。
從普通社會被趕出去的,或者本來就不曾存在的見不得人的人們。
由于這兒的房屋是居民們擅自建的,沒有統一規劃,道路十分錯綜複雜,再加上人員成分……
川上柚在原本的橫濱,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沒想到在平行世界,倒是一下就掉到這裏。
他現在知道太宰治為什麽說他是月亮上下來的了。
畫風未免格格不入。
光鮮亮麗,滿身都是在陽光下被精心飼養的氣息,被人販子拐去賣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不,生活在這裏的人販子連“拐”這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居然想靠打的。
而且身兼數職,什麽賺錢做什麽。
川上柚嘆了口氣,感受到了貧窮的氣息。
但有個好消息。
既然這裏有太宰治,就說明……他帶來的錢是能用的。
在使用十年火箭彈時,考慮到各種情況,川上柚是全副武裝着過來的,現金也帶了些,但如果來到的平行世界是白蘭說的那種諸如福澤閣下和國木田老師都是文豪的世界,紙幣便無法通用,只能作廢。
畢竟印的頭像不一樣。
川上柚跟在男人身後往擂缽街外走去。
其間遇見了一波想要偷襲的,同樣轉化工具人,這個操作在暗地裏窺探的目光由貪婪變作忌憚,直到川上柚順利走出擂缽街,也沒人再來搗亂。
好的,他認識路了。
讓利用完畢的工具人散去,川上柚向着旅館走去。
可以的話,他當然還是想睡柔軟的大床。
別的明天再想吧。
滿身繃帶的小少年攔住了最開始襲擊川上柚的男人。
男人的瞳孔呆滞而無神,遲鈍地轉向比他矮一頭的小少年。
“你好啊,大叔。”太宰治好奇極了,“請問,剛才那個人是誰呀?”
鋼管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仿佛剛剛從美夢中醒來的男人跪在地上,背脊佝偻,泣不成聲:“他不要我了……我太沒用了,像我這樣的人,在這世上茍延殘喘又有什麽意思……他情願看垃圾都不看我一眼……”
太宰治:“……”
這真的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而已。
反應是不是太誇張了?
靜靜聽了三分鐘中心思想為“他那麽好我想留在他身邊但我知道我是個垃圾我不配”的言論,太宰治回憶了一下這個平常多少算得上狠角色的男人,目光一下子變得憐憫。
毫無疑問,中異能力了。
這個異能力的作用略羞恥,要是對強敵用了以後将對方的表現錄下來……
對方肯定要不死不休吧。
既然有這樣的異能力,那麽應該不會同時再有類似“瞬間移動”的異能力吧?兩個異能也太作弊了。所以那個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啊,或者是被別人移動過來的?
太宰治擡眸看向天邊的明月。
他是眼睜睜看着少年憑空出現的。
月光被雲彩遮擋,地面暗了一瞬,在亮起來的那一秒,少年便站在了那裏。
年齡大概15歲左右,黑發金眸,容貌昳麗,皮膚白皙得仿佛在發光。
輝夜姬?
不,性別不對。
少年找了個位置坐下,擡起手腕看表。
他不動了。
太宰治好奇地觀察着,看着少年的神情逐漸失去波瀾,活着的氣息似乎從他纖細的身軀遠去了,唇角流下血來。生病或者受傷?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在流血之後,少年的神色卻很快好轉,神情重新變得鮮活,接着——
他向他走來。
——“你好。請問,這裏是哪裏呢?”
——“地球。”
這樣的回答也可以得到報酬啊。
太宰治展開手心。
一顆彩紙包裝的牛奶糖。
抛下在原地發洩情緒的男人,小少年嚼着牛奶糖,将彩紙捏得噼啪作響,邁着輕快的步伐消失在低矮的房屋間。
翌日。
川上柚在旅館的被褥裏醒來,坐起認真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況……
感受不出來。
只知道遲早會被這個平行世界排斥出去,卻不知道具體要多久,胸口傳來隐隐的疼痛,也許到他在這個世界死亡的那天,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至于為什麽十年火箭彈的效果在自己身上顯得這麽奇怪,川上柚多少知道原因。
十年火箭彈作用的對象,是人。
包括人的衣着和攜帶物品。
同樣被籠罩在粉色煙霧中的家具桌椅,并不會被交換。
而他……
大概不算完全的人吧。
白蘭寄來的十年火箭彈本來就是用波維諾家族的破損原材料加工而成的不穩定版本,再加上他的體質影響,出現了這樣的結果,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昨晚錯怪白蘭了。
這樣想着,川上柚有點內疚。
畢竟無論怎麽想,十年火箭彈都是需要費很多精力才能拿到,再需要費很多精力才能修複成功,白蘭這樣努力地給他制造驚喜,結果……
川上柚內疚地多吃了一碗飯。
從旅館出來,已經清楚時間線在5年前·川上柚考慮到自己沒有證件,沒法去正規醫院檢查身體問題,于是抱着參觀名勝古跡的心态,試圖找一下此時還是個地下醫生的森先生看病。
情報裏說森先生曾經在擂缽街附近做過地下醫生,開了間診所,川上柚輕車熟路地靠着工具人帶路前往的時候,診所已停止營業。
去做港黑那個老首領的私人醫生了?
或者其他原因?
不管了。
反正這種小規模診所也不會有多少專業檢測儀器,他只是被森先生的光環糊住而已,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應該去找偵探社吧。
13歲的國木田麻麻!
就算國木田麻麻這時候還沒加入偵探社,亂步先生肯定是在的!
陷入暢想·川上柚邁着輕快的步伐往擂缽街外走去,在路過一棵樹下時,發現了樹葉掩映之間的、兩只搖晃的腳。
是上吊吧。
無意打擾,逝者安息。
川上柚默默祈禱了一下,擡腳就要離開。
“咳咳。”
風中傳來的聲音,證明了上吊者還活着的事實,然而既然是上吊,肯定是自殺了,既然是憑借自己的意願殺死自己,陌生人有什麽資格去管呢?神情一片清冷,黑發的少年步伐沒有任何變化,心态穩定地向着偵探社走去。
等下。
萬一是被人吊上去的呢?
川上柚倒回看了一下。
太宰治。
打擾了,請繼續。
黑發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那之後,上吊繩突然斷裂,滿身繃帶的小少年落在地上,摸着被勒痛的脖子抱怨:“又失敗了……”好奇怪啊。那個人好像是看到他的臉才改變态度的,他們以前認識嗎?
鳶色的眸子裏,泛起深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