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2章

海邊的月色格外皎潔。

少了建築的遮擋,沒有人造的痕跡,銀月的輝光毫無保留地潑灑,如細碎的珍珠随着洶湧的浪潮沖擊在礁石,泛起白色的泡沫。

中原中也雙手插在口袋,帶着川上柚在姿态各異的礁石間跳躍,動作靈巧如飛鳥。

川上柚速度稍慢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後,來到臨近海水的、一顆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光滑平坦且沒有棱角的礁石邊。

他眨了眨眼。

旁邊的礁石都有棱有角,稍不注意就要紮傷人的模樣,這塊這麽特立獨行,難道是因為?

果不其然。

中原中也的右腿泛起暗紅的光芒,擡腿前踢,唰唰幾下,如刀削般把靠的最近的另一塊礁石削成了差不多的樣子。

“噗。”看着這個畫面,川上柚不知為何笑出了聲,根本止不住的那種,金眸的少年彎腰扶着岩壁,最終幹脆笑得蹲了下去。

“喂!”控制飛濺的亂石投入海水不傷到同伴·中原中也頗為惱火地看着他,在得不到回應後,神情逐漸變為不解:“你在笑什麽啊?”

他擡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川上柚晃了晃,半晌才捂着有點疼的肚子站起來:“沒什麽,只是覺得中也你超——可愛的。”他展開雙手拉伸出個非常寬的長度。

在中原中也惱羞成怒之前,川上柚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道:“這裏只有一塊礁石是可以坐人的,也就是說,中也平時都是一個人來這裏的。”

金眸的少年行了個禮——右手撫在左胸,微微鞠躬:“我的榮幸,竟然能成為和中也分享秘密基地的人。”

他在重現平行時空那個潛入“羊”的自己。

加個限定,白日的狀态。

中原中也看出了這點,挑眉笑道:“下次買件白色袍子送你。”橘發的幹部雙手抱胸,懶懶道:“來,你坐這裏。”

他指的是那塊更早被改造也更平穩的礁石。

川上柚接受了中原中也的好意,坐了下來,視線投向深藍近黑、洶湧的海水。

時下人們所喜愛的,是溫柔的輕撫着腳背的海浪和細軟的沙灘,脫掉鞋襪光腳踩上去很舒服不會疼的那種,但那樣的地方,就有不低的概率撞見同樣想法的陌生人。比較起來,果然還是這兒更符合他的喜好。

金眸的少年換了個更惬意的姿勢,看向橘發的同伴,洗耳恭聽的樣子。

中原中也說起了蘭堂先生的事情。

蘭堂其實是個假名字。

真名阿爾蒂爾·蘭波,異能力「彩畫集」,亞空間方面的能力,且可以操縱一具屍體,可說是手段多變繁複的全能型,非常強大。

是那種全世界只有數十人,持有最高位異能的“超越者”級別的異能者。

12年前,作為歐洲的異能諜報員,蘭波和搭檔魏爾倫來到橫濱,目的是調查日本政府發現的,高能量的未知生命體,并将其奪回。該未知生命體被放置在安全裝置內,在軍工試驗所中被研究着。

蘭波和魏爾倫奪得未知生命體後逃走,途中魏爾倫背叛并偷襲蘭波,兩人的打鬥引來了軍隊,無力突圍的蘭波想要将未知生命體攻擊致死後收為異能,卻不慎解放了未知生命體的全貌,引發了那場形成擂缽街的、劇烈的爆炸。

目睹了那場爆炸的人,認為是這是名為‘荒霸吐’的‘荒神’在發怒,才能形成這種絕非異能可以引起的、末日般的景象。

身為荒神‘荒霸吐’的安全裝置,中原中也這個人格,就在那時候誕生。

而蘭波——“他被爆炸的沖擊弄得失憶了。蘭堂這個名字,是撿到他的人看了他手頭持有的遺物上的拼法給他起的。”

“蘭堂先生的異能變弱很多,在港黑裏一直都是底層成員,直到森醫生上位,他作為‘森派’被提拔為準幹部,也就是那時候,他在擂缽街,看到了和小羊們在一起的、15歲的我,逐漸想起了許多丢失的記憶,也恢複了原本的能力。”

“他想殺我。”中原中也看向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雙手,語聲淡漠:“後來我和太宰殺了他。”

海浪翻湧,拍打着礁石。

橘發的幹部此時沉默的模樣,和以往不同。如果說以往的中原中也是爽朗而明快的,是一眼可以望見底部的清澈湖水,甚至會讓人想起“笨蛋是不會感冒的”這句話,此時的中原中也卻是沉郁而富有深度的,如同江海之下隐而不現的漩渦。

今時才得以窺見。

川上柚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此時最該做的,就是成為這份沉默裏的一部分,融入這黑夜。

為什麽要告訴他呢?像是把內心深處的傷痛和柔軟,把弱點主動暴露出來給人看。

仿佛觸碰到野獸隐秘脆弱的肚腹。

這份信任和坦誠的重量,讓他有些無法承受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呢?”川上柚聽見自己問,“只是因為幫助了‘羊’,給了你和曾經的同伴童話結局嗎。”

頓了頓,他再次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可那只是平行時空發生的事情,實際影響不了這個世界,而那樣的發展,也是因為諸多巧合鑄造。”

金眸在黑夜蒙上一層暗色,少年暗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亂步先生的請求,如果不是知曉那是平行時空更加大膽随心,我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還未可知。”

少年下着定論:“實在沒有必要。”

這話語似乎太過理智而冷酷。

中原中也卻從中聽出了恐懼與不安。

“你……”橘發幹部欲言又止。他感到了笨嘴拙舌的苦惱。太宰在這裏的話,一定可以很容易地說服川上的吧?不,那混蛋沒準弄一些亂七八糟的理論給人洗腦,看芥川都被他教成什麽樣了。

中也,決定直接行動。

碎發被大力揉亂,川上柚從方才那種有些奇異的狀态中抽離,瞪向中原中也。

被瞪的人笑了笑:“先聽我說完。”

“我其實是有點感激蘭堂先生的,借着他的手,我才有了存在的契機。”

“而蘭堂先生想要殺死我,讓‘荒霸吐’成為他操縱的屍體,是因為想要讀取我的記憶,知曉視為親友的搭檔,共同跨越了衆多危機的異能者魏爾倫的下落——他那時還沒有想起自己是被背叛了。可是在戰鬥中想起來了。”

“我覺得,蘭堂先生是在求死吧。”

“回頭想想,15歲的太宰和我,哪怕異能是無效化和重力,又怎麽能殺死一個狀态完整的超越者呢。”

“蘭堂先生的遺言,是讓我活下去。不是作為荒神,也不是作為別的什麽,只是作為我自己,活下去。”

中原中也頓了頓,摘下帽子說道:“這是蘭堂先生的遺物。”

真是狡猾的大人啊,蘭堂先生。

即将離開這個塵世,也要在這新生不久的單純生命上,刻下自己的印記嗎。

說完的中原中也催促地看向川上柚。

“……”川上柚眨了眨眼,“也就是說,中也你……剛剛過了12歲生日?”他試着張開雙手,“抱抱?”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看着眼前表情無辜、顧左右而言他的少年,終于忍無可忍,把對方毛茸茸的腦袋扯進懷裏,肆意揉搓按壓起來。橘發幹部的聲音惡狠狠的:“我問你剛才是怎麽回事?你在害怕什麽?!”

懷裏的掙紮停止了剎那。

手指在烏黑的發間穿梭,中原中也的聲音裏蘊着警告的意味:“說話。”

如同川上柚形容的那樣,這樣坦誠的行為,像是野獸主動展露柔軟脆弱的肚腹。

‘荒霸吐’的事情,橫濱可能也只有森鷗外和太宰治兩人知曉,哦,還有異能特務科的人,比如坂口安吾。但那是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和那件事有關。中原中也從不知道,主動說出往事是這樣的感受,羞恥難堪極了,甚至想要逃跑,也就是發現川上柚更想逃跑,他才順利地說了下去。

以後再也不這樣告訴別人了。

自我剖析的感覺實在難以描述。

“距離太近了。”少年抗議着,在他懷裏發出悶悶的聲音,“中也為什麽可以把這種事告訴別人?我們明明沒有認識多久。”

少年似乎無法理解,“感情和信任,應該是随着時間和生死積累的才對,為什麽中也可以這樣輕易地付出?”

察覺到禁锢的力道松動,少年雙手撐在他的膝蓋,擡起頭。

“因為強大吧。”中原中也看着他,這樣說道。

眼尾一抹緋色,子夜般的淩亂黑發更襯得皮膚白皙,少年理了理頭發,頗感困惑地重複:“強大?”

“不是有句格言說,做事要先想清楚後果嗎。”湛藍色眼眸裏閃爍着明亮的笑意,中原中也道,“意思是只要能夠承擔後果,事情就能夠放心大膽地去做。”

川上柚:“……”

這種解釋似乎也沒問題。

橘發的幹部表情誠懇:“我覺得你就算想利用這些消息,也做不了什麽吧。”

“……不。”川上柚直起身,吐槽道:“那是因為中也你的想象力太貧瘠了,真要玩的話,我可以把全世界對人造強力異能者感興趣的組織都包圓,你就完蛋了。”

頓了頓,他如此強調:“到時候別說森先生保不住你,整個日本都保不住你。不騙你。”

中原中也仍在笑,湛藍色的眸子閃閃發光:“你會讓我完蛋嗎?”

川上柚:“……”

太狡猾了。

和你的接生醫生蘭堂先生一脈相承呢,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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