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滑雪

59.

越近年底,雪圈就越活躍。葉嶺把手頭的工作安排完後,就南上撺掇韓炜一起滑雪。

葉彌坐在大班椅裏,一手摁着太陽穴,一手指着葉嶺,沒好氣地說:“拜托你不要打擾我工作。現在,立刻,給我消失!”

葉嶺撇撇嘴,“老姐,我這是替韓炜請假,你就準了吧,我們就去五天。”

葉彌橫了他一眼,葉嶺馬上改口,“三天,就三天,周五走,周一保證回。”

“韓總有他自己的工作安排,你找我批假也沒轍!”

“哎呀媽呀,姐,你別跟我打馬虎眼了,小炜讓我過來找你的,說你是他頂頭上司,你準了才有用!”

葉彌捏了捏眉心,腦仁更疼了,韓炜這皮球踢得可算非常溜了。

她把自己的秘書招了進來,指着自己的便宜弟弟說:“你領他去見韓總,把韓總下周和下下周的工作表重排一遍,盡量空出周五至周一這三天的時間。”

“老姐,你是我的女神!”葉嶺隔空飛了個吻,笑眯眯地轉身。

“等一下,”葉彌從抽屜裏抽出兩張代金券,“這是南山VIP套房的住宿卷,你拿去吧。”

葉嶺欣喜地接過去,笑得合不攏嘴:“老姐,你太給力了!”

60.

滑雪圈的鄙視鏈,因為地域原因,分層特別明顯。東北的瞧不上北京的,北京的瞧不上上海的,上海的瞧不上全國的。南山雪道比不上松花湖,但高級道還是挺值得一滑,至少比一年365天有300天都在風口的崇禮雪質好。

葉嶺今年早在松花湖開了板,這次純粹就是為了陪韓炜,才來南山這種雪場休閑滑。畢竟,東北太遠了,路途遙遠又折騰,韓公子也不像以往那般有錢有閑,可以随随便便舍近求遠,只為追第一場雪。

太久沒滑,一下子太興奮,在黑道上下往複了十來次後,韓炜就有點受不住了,之前的舊傷也開始隐隐作痛。他卸了雪板,把護目鏡推到腦袋上,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朝身後張望了一下,還是沒見着葉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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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抻着脖子往纜車附近逡巡,這家夥依然不見蹤影。韓炜考慮了會兒,就朝噴氣槍走去,打算一邊清潔雪板一邊等葉嶺出現。

噴氣槍被焊在了木質立架上,三分之一的軟管上都不見了噴頭,韓炜皺了皺眉,心裏嘆了口氣,瞧瞧咱們雪友這素質,真不咋滴。

好不容易找到只完好無損的噴氣槍,正準備下手時,右邊倏忽伸過來一只大手。韓炜吓了一跳,手臂僵在半空,朝右側一望,是個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男人,從頭至尾一身剎黑,連護臉都是黑的,只露出了通氣的鼻孔。

對方趁他發愣,毫不客氣地摘下槍杆,自顧自地沖洗起雪板。

韓炜不爽地哼了一聲,心想,這屆雪友真不行,裝備這麽牛b,但還是架不住素質太low。

他往左邊挪了幾步,哪知自己的雪板固定扣挂住了對方的噴氣槍軟管,噴槍從男人手中滑了出去,金蛇狂舞般噴着氣柱,在空中瘋狂扭動。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軟管,試圖關掉閥門,結果直接抓掉了噴頭,氣柱頓時粗了一圈,沒了噴頭的噴氣槍,搖身一變為竄天猴,扭着身子要上天。

韓炜十分淩亂,緊抱雪板,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幾步。可在那男人看來,有逃開“犯罪現場”的嫌疑。

男人一把拽住他胳膊,勁道奇大,差點把他掼地上。

韓炜打了個趔趄,以為自己要摔倒,忽然一股力道從肩頭傳來,有人把他扶住了。一回頭,就看見葉嶺眉毛擰成一團,氣乎乎地盯着那男人。

“整啥呢?” 葉嶺一急,東北話就直往外冒,“你這大馬猴子,跟誰倆呢?”

從葉嶺的角度來看,剛剛那情形的确是他韓炜受“欺負”了。

男人的整張臉藏在面罩下,戴着全黑的護目鏡,雖然看不見表情,可從那淩冽的氣勢也不難判斷出,這人絕不會是個善茬。

他不想多生事端,扯住葉嶺,連忙圓場:“小葉,誤會誤會,是我不小心……”

說話間,男人撿起掉在地上的單板,一聲不吭地走掉了,給還在原地淩亂的兩人留了個模糊的黑色背影。

“卧槽,”葉嶺大叫了一聲,“那孫子膽兒也忒聳了吧,竟然溜了!”

聲音太大,引起過路行人側目。韓炜有點尴尬,無奈地拍拍葉嶺後背說:“算了,你小聲點。”

61.

葉嶺死皮賴臉地求韓炜陪他滑最後一趟,韓炜勉強答應了。等纜車的時候,他聽見身後的女生們在小聲地議論:

——全白K板唉,好帥啊。

——我剛剛坐纜車上就看見了,大神啊,滑得可好了,小回轉摸地特別溜。

——是啊,是啊,想要瘋狂尖叫的那種好,想要為我伏地魔小哥哥打call,唉,他旁邊那個戴粉色護目鏡的高個子小哥哥也滑得特別好。

——好想認識他們啊……

韓炜忍住快溢到嘴角的笑意,掃了一眼渾然不覺的葉.粉色護目鏡.高個子小哥哥.嶺。

“小炜,”葉嶺突然捅了捅他,揚着眉毛笑,“待會兒比一比?”

韓炜瞅了他一眼,“怎麽比?小回轉?”

葉嶺托腮,搖搖頭,“和你比這個的話,有點欺負人。要不然這樣吧,倒滑,怎麽樣?”

韓炜瞪圓了眼睛,“倒滑?我看你是嫌命大吧……”南山黑道到了下午的渣雪質分分鐘教你做人。

葉嶺站在他後側,把下巴擱他肩上,笑嘻嘻地說:“那就這麽說定了,誰先到達山腳誰贏,輸了的人請客吃飯!”

韓炜聽見周遭女孩子們壓抑不住的低呼和笑聲,抖抖單板上的雪,無奈地嘆了口氣。

62.

韓炜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摔在綠道區的波浪坡上。

雙眼發黑地翻了幾個跟頭,板子帶着腳磕在雪裏,最後仰面朝天地剎住了繼續滑落的身子。

緩了半天,剛準備直起身子,左腿半月板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他媽的——”韓炜忍不住罵。估計是扯到了舊傷。

這是條側道,雖然坡度緩,但設了道具臺和地形,一般很少人來這邊滑。韓炜環顧了下周圍,涼意四起,只能掏出手機找救援。

剛點開葉嶺的號碼準備撥出,驀地揚起了陣冰渣,把他劈頭蓋臉地一頓澆。

韓炜憤怒地抹了下護目鏡上的冰渣,想看清是哪個缺德貨,頓時又呆住了——竟是那和他搶噴氣槍的黑衣男。

他媽的,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

男人卸了單腳,拖着雪板蹲下身,盯着他的腳看了一會兒,然後用戴手套的手戳了戳他。

“幹嘛?”韓炜扭了下身子,沒好氣道。

男人脫下手套,二話不說地替他解開固定扣,幫他把雪板從腳上卸掉了,然後朝他伸出雙臂。

韓炜拉下護臉,莫名其妙。

男人一言不發,把他拉進懷裏,韓炜吓了一跳,掙紮着想要站起來,疼痛卻讓他軟了腳,最後又跌回在男人雙臂中。

“別動,我抱你下去。”

這個聲音……難道是……

韓炜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伸手摘掉了男人的護目鏡——露出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狹長眼睛,果然是唐一曲。

“你跟蹤我?”韓炜挑眉問。

唐一曲這次滑的平花板,全身上下都是他沒見過的裝備,又包裹得嚴嚴實實,第一眼自然沒認出來,

“你想得美!” 唐一曲臉頰翩紅,冷哼了一聲。

韓炜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那可真巧啊,唐總。”

唐一曲心煩意亂,打橫将他抱起,結果忘記自己還沒穿好雪板,兩人又雙叒叕地跌在一塊,腦門不小心地磕在了韓炜的牙齒上,撞出了點血印子。

“你能不能行啊,”韓炜揉着腰,不滿道,“是故意來給我添堵的吧。”

唐一曲坐在雪道邊,委屈又氣憤,抓了一把雪,朝韓炜擲去,“你他媽講話有點良心!大傻/逼!”

“你把我快撞吐血了,我還不能抱怨一下嘛?!”

“王八蛋,我撞你嘴巴上了,你他媽揉腰幹嘛啊?”

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啊。韓炜幹脆也脫了手套,随手捏了個雪球,然後跪爬到唐一曲身邊,把他衣領一拉,直接塞了進去,“有沒有點禮貌,白受教育了,會好好說話嗎?”

唐一曲被冰得一激靈,立馬捉住韓炜的手腕子,拿頭撞了一下對方的胸膛,韓炜重心不穩,向後仰時扯到了腳上的經脈,沒忍住,嗷嗚叫喚了一聲。

“欠收拾!”唐一曲斜睨道。

韓炜難得被激起了鬥志,趁對方得意洋洋時,一把拽住頭盔的搭扣,使勁一勒,掐得唐一曲臉紅脖子粗,不停揮舞着手臂,充滿怨氣地拍打着他後背,但就是不肯松口求饒。

“道歉,”韓炜直接摁倒唐一曲,跨坐在他身上,“別硬撐着了,就算我瘸了一條腿,照樣收拾你。”

唐一曲先是掙紮了一番,突然安靜,偏過頭,眼淚花子不争氣地洇出了眼眶。

韓炜怔住了,心髒猛地跳動了幾下,胸膛激起了一陣莫名的酸澀。

“老唐,”韓炜慢慢俯下身,“你怎麽哭了?”

唐一曲咬着下唇不作聲,臉色由紅轉白,像要融進在這白雪之中。

“怎麽不說話?”韓炜用鼻尖蹭了蹭他側臉,“真的生氣了?”

唐一曲簡直想跳起來怒吼,你為什麽可以不聞不問,就這樣把我擱在一邊,還跟我讨厭的人在一塊有說有笑,相約滑雪,我算什麽,韓炜,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麽?!

“老唐?”韓炜又叫了他一聲。

“沒意思,真沒意思,沒意思透了……”唐一曲捂住自己的雙眼,忍不住抖動起肩膀。

雪是冰的,淚是熱的,身上的人卻是冷的。

“老唐?”韓炜捉住他的雙手,按在了頭頂,“就這麽喜歡我?”

唐一曲聞言,恍神了半天,山間起了陣冷風,細碎的雪花如同吉光片羽,紛紛揚揚地落下,韓炜擡頭,摘掉了護目鏡和護臉,閉上眼,揚着下巴,任憑雪花飄灑在臉上,體溫将冰晶融化,極細的水滴從眼臉順着鼻峰滑落,看起來就像在無聲地流淚。

“你在燈籠上寫得是什麽?”韓炜低下頭看他,眼底滾動着深沉的霧氣,融化的水珠滴在了他臉上。

“什麽?”唐一曲滾動了一下喉結,心跳加速,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唇。

“算了,”韓炜笑笑,“不重要了,你聽見了嗎?”

“嗯?”唐一曲疑惑地盯着他,“聽見什麽?”

“我的理智,飛走的聲音。”

說完,他就俯身親了下來。

這個吻,吻得纏綿悱恻,是有溫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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