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煩

119.

韓炜辦公室裏傳來一陣稀裏嘩啦的巨大動靜，助理擔心正打算敲門，有人拍了下她的背，還未落下的手頓時僵住，一回頭，葉彌正站在她身後。

葉彌朝她努努嘴，她立刻會意，退到一邊。

“韓總，這是怎麽了？”葉彌沒敲門，直接推門進去，室內像是遭了打劫，韓炜站在窗邊一臉冷漠地抽煙，她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韓總，”葉彌又叫了他一遍，“你這是跟誰過不去啊？”

韓炜緩緩轉身，吐了口煙圈，一言不發地拾起落在地上的煙灰缸，把煙摁滅。

葉彌不由地頭大。

韓炜走回辦公桌前，彎腰撿起一份白皮書，随意翻了翻，遞給了葉彌。

“這個項目，本來我很看好，還想跟你推薦來着……但估計……沒機會啓動了吧。”

葉彌接過計劃書，捏在手裏，并沒有翻開的意思。

她看不透韓炜到底在想什麽，只能安慰道：“唉，你也別老苦着臉，現在情況雖然不妙，但還是有挽救機會的，只要第二保稅倉能夠如期竣工，我們可以在數據洩露前，把簽約品牌提前上線，再投一輪宣傳，配合……”

“時間來不及，”韓炜打斷她，“……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B輪，如果B輪能夠融資成功，有錢了就可以繼續升級平臺，接洽到更多優質品牌和供貨商。”

“我們融的不是一筆小數目，”韓炜頓了一下，“……今年才剛開頭，薄荷色譜還沒有拿得出手的營業額和用戶增長率，商業計劃書都不好寫啊，假如貿然提前融資，即使成功了，我怕投資人會拿更苛刻的對賭來制約我們，完不成不切實際的業績目标，還背了一身債，身陷囹圄。”

葉彌直勾勾盯着他，默了半晌才開口，“……如果真沒有如期完成銷售額，那……也是命吧。”

韓炜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葉總，以前你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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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彌一直緊繃的臉終于裂開絲縫。

她知道，在韓炜眼裏，她是殺伐決斷的女強人，不眠不休的工作機器，雷厲風行的女霸總，可這又真的是她嗎？

韓炜口中的“以前”代表着正确的判斷，不出差池的成功，不容分說的魄力。但這并不是她想要韓炜記得的“以前”。

她的“以前”早于韓炜口中的“以前”，是目光一直追逐在一個男孩子身上才開始的。

“韓炜，”葉彌很少叫他全名，韓炜下意識緊張起來，“……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為什麽堅持要找你做薄荷色譜。”

葉彌這句話裏似乎包含着許多心事，像是準備掏心掏肺的前奏，韓炜隐隐感到不安，

“為什麽……難道不是因為我認識葉嶺嗎？正好我有錢，你有想法，知根知底，一拍即合。” 韓炜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校友情節，對不對？”

話畢，韓炜幹巴巴地笑了幾下，就算隔着空氣，他都能感受到葉彌正在變化的情緒。

葉彌看着韓炜沒作聲，眼底翻滾着複雜的色彩，過了好幾分鐘，她張了張嘴，說了兩個字。

“沒錯。”葉彌說，然後牽起嘴角勉強笑了笑。

120.

唐一曲是上車後才看見韓炜發過來的微信。

肖巧巧“難纏”，肖主席也不好對付，和這兩人過招，根本沒有時間看手機。

他一邊給韓炜打電話，一邊摩挲着腕上的手表，唇角不由自主地上翹。“嘟”了很久，對面都沒有人接起來，通話自動挂斷。

時間不早了，韓炜也該下班了，難道是在加班沒聽見？

唐一曲又撥了兩次過去。無一例外，無人應答。他放棄，發了條語音說，我回家等你。

121.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又亮了起來，持續震動了三十秒左右後，背光終于暗了下去，上面顯示未接來電A唐（3）。

安靜了不到兩秒，唐一曲發了條微信過來。

韓炜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機，眉宇糾結，指尖的煙已經燒到尾端，煙灰搖搖欲墜。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用腳尖碾滅煙頭，滑開了那條微信語音，唐一曲的聲音在寂靜中彌漫開來。

今晚烏雲濃重，月亮和星星都被遮住了，韓炜坐在玻璃咖啡屋前廊，黑暗把他的背影拉得支離破碎。他舉着手機，把“我回家等你”這條語音聽了一遍又一遍。

伴随着唐一曲的聲音，韓炜眼前浮現出了那天的畫面，歷歷在目。

唐一曲感動過後，眉飛色舞地同他讨論，該如何改造裝修。

他想要空出最大的一面牆，刷上天藍色，訂上挂架，把現在有的雪板以及未來将會擁有的都挂在牆上，雪板們井然有序地被陳列，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向擁有它們的主人致意。

唐一曲張開手臂，比劃了個大概，笑得像個小學生，對韓炜說：“我的板子們，終于有個家了！對了，還要跟你的板子擺在一起……”

無論年齡增長到多大，男人在愛好面前，始終都會像個小孩子。

誰又會想到，曾經的花花公子唐一曲，其實這麽容易被滿足呢。他要的和普羅大衆毫無區別，不過是趣味相投、心意相通。

……

……

思緒回籠，韓炜的腳邊已經堆起了不少煙蒂。

煙蒂像心事，煙灰像寂寥。它們都在訴說着同一件事情

——他嫉妒了，嫉妒到要發瘋。

——嫉妒到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122.

韋競并不後悔把照片發給韓炜。

就算是和韓炜不愉快地分手，他也沒後悔過。

韓炜曾答應過他，這輩子都不會和唐一曲在一起，是他先違了約，他只不過在懲罰違約的人。

愛，從來都很自私。

怎麽能夠要求無私愛人呢，這太違背人類天性了。

在他按下發送鍵的那刻，這個夜晚，又多了個傷心人。

123.

唐一曲到家時，屋子黑洞洞的，韓炜不在家。

他先去洗了個澡，然後進了書房。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把工作帶回家處理，可公司裏更不能處理這件“工作“。

光是搜集到這些證據，他就花費了不少功夫，雖只是財務作假的一個季度賬本，卻足以證明明睿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就跟當年的岐山一樣，華美殼子下只剩腐蝕蛀空的漏洞。連資本公積金都敢抽挪的公司，利潤業績的數據上面必然存在弄虛作假的情況。

厲永奎想要退出，找到下家接盤，再另起爐竈。

從萬楓菱事件開始，唐一曲就産生了懷疑，他覺得這一切都像個局。

他推測，厲永奎在做假資料讓其他上市公司贖回自己的股份，逐步從明睿抽身套現。昙華林的最大股東是自然人——厲永奎舅舅，幾乎占了90%，完全可以從明睿旗下獨立。薄荷色譜是昙華林投的，是意料之外的麒麟公司，厲永奎想以對賭協議拿捏住韓和葉，讓他們喪失掉控制權和股份，薄荷色譜穩穩落入袋中。

果然是只老狐貍。唐一曲眯起眼睛點了支煙。

薄荷色譜一旦被厲永奎收走，毫無疑問很快便會上市，韓和葉相當于免費為他人作了嫁衣。

未雨綢缪，金蟬脫殼，安穩套現，換作平常人就會知足，拿着上億現金去國外安養天年，豈不樂哉。

可這是商界大佬厲永奎，怎麽能同一般人相提并論。

厲永奎沉淪商海數十載，永遠都希望登頂，被金錢權利熏染得徹頭徹尾。

唐一曲托腮，盯着電腦屏幕憂心忡忡。

薄荷色譜這塊肥肉，厲永奎是不會松口的。那麽他自己……能夠幫韓炜什麽呢。

那天，肖家又來讓獵頭聯系他。

PE、VC界的人員流動極其頻繁，今天我挖你一個明天我偷你一個，見怪不怪。

唐一曲拒絕過多次，但這次……他反常地同意聊一聊。

韓炜無意中同他聊過，他們B輪領投有非常大的機率是昙華林。

唐一曲一直在心底挂念着薄荷色譜B輪，遂有了一個決定。

124.

韓炜摸黑走進卧室，唐一曲已經睡下了。

他身心俱疲，衣服也懶得脫，把自己摔在了床鋪裏，動靜太大，唐一曲揉着眼睛醒過來。

一股濃重的煙草味瞬間占領了唐一曲的嗅覺——韓炜抽了很多煙。

韓炜阖眼仰躺在床上，外套還穿着，頭發上似乎還頂着夜露，看起來萎靡不振，卻散發着一種落拓的性感。

唐一曲緊緊盯着他，滾動了下喉結。

“老韓，”唐一曲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把衣服脫了再睡吧。”

韓炜眼臉動了動，沒有睜開。

“老韓，你怎麽啦？不開心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來來告訴我是誰，我替你去教訓他……”

韓炜驀地睜眼，面無表情說：“……你，你欺負我。”

唐一曲哭笑不得。

“……好，那你說說看，我怎麽欺負你了？”唐一曲饒有興致地問。

韓炜偏過頭，把臉埋在枕頭裏，一聲不吭。

唐一曲突然翻身，跨坐在韓炜腰間，捏住他下颚，把人臉扳正對着自己。

“喲，鬧脾氣了。”

韓炜翻了個無力的白眼。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嘛。”唐一曲邊說邊去撓韓炜的癢癢肉。

韓炜捉住他為非作歹的手，臉色陰沉，“別鬧了，睡覺。”

唐一曲當沒聽見的，繼續胳肢人，韓炜猛地翻身，捉住手腕，把對方壓在了身下。

“我說了，別鬧。”韓炜居高臨下，神色凜然。

唐一曲驀地心慌氣短，覺得眼前的韓炜有些不同以往。

韓炜目光黏在唐一曲睡衣領口露出的大片肌膚上，然後順着筆直的鎖骨，攀上了肌肉線條優美的脖頸，抵達到圓潤飽滿的耳垂。

濕漉漉的欲望昭然若揭。

他突然俯身，狠狠咬住唐一曲突出的喉結，沿着脖頸啃噬吮吻，留下淫靡的水漬。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韓炜貼在唐一曲耳邊，不停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