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正文完
沈氏年會後的第一場全體大會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 會有重大的人事變故和決策。
沈燃不在的這段時間,沈譚一直仗着輩分大權利大嚣張不已,不僅大放厥詞, 還不準人對他的話提任何意義。
現在再看沈譚, 一聲不坑, 身形都縮進了椅子裏,跟椅背融為了一體, 好像想裝作透明的,最好誰也看不見他。
大家都心知肚明,沈譚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了,沈燃一定會拿他開刀。
沈燃的到來讓全場肅靜了下來, 他大步走向會議桌的主位, 沒看任何人。
乾晾把文件放在他面前, 衆人都知道這裏會有新的人事任命文件,各個都屏住了呼吸, 大氣不敢喘。
沈二爺平時看着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但做事是出了名的狠戾直接, 他的人事任命從來都是大刀闊斧,從不留情面。
什麽?你說你身後的關系網盤根錯節, 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他可能會把你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直接一窩端了。
所以在這種強壓下,就算勢力中的一方被降職, 其它人恨不得趕快跟那人撇清關系,不要牽連自己才好。
因此沈燃專橫霸道是出了名的, 他們堅信, 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也沒有人敢挑釁他的任何決策。
“沈譚。”
第一個就被點了名的沈譚立即繃緊了身子, 一副大勢已去生無可戀的表情。
此刻沈燃接下來的話,就像懸在他頭上的一把閘刀,等着被砍頭的滋味每秒都是煎熬,偏偏這個煎熬被一串手機鈴聲無限延長了。
誰敢在會議室裏開手機?
當然只有沈燃。
“那淤泥裏的嬌美,是血污下的玫瑰……”
突兀的手機鈴聲讓一直頹廢着的沈遇傾立刻坐直了身體,他知道這是林鳶的新歌,小叔叔竟然當成了手機鈴聲。
盡管他一直不願意去想,但事實擺在眼前,他跟林鳶,再也不可能了。
衆人聽着這首被二爺當做鈴聲的歌曲,都緘默了。
只見沈燃按壓眉眼,看了眼手機,随後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生動了起來。
接通電話後,他的聲音跟之前叫沈譚名字比起來,就猶如從寒冬直接過度到盛夏,轉換得十分突然。
“真的嗎?好呀,嗯,都聽你的。”
衆人:……這個好好先生,是他們的二爺?
沈譚:……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
林鳶覺得對沈燃的了解太少,她只知道他在自己面前作為燃燃的一面,突然很想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所以她提議去他家參觀一下。
她十分确定自己喜歡他,想要跟他共度一生,所以早晚也要面對他的家人。
天星的平面廣告拍攝就剩下最後一天了,再去天星總部去錄制一期探班視頻上半年的廣告拍攝就徹底完成了。
她跟沈燃約定好她今天收工後跟他一起回家。
拍了整整一天,最後一套衣服拍完,林鳶有點累了,站着閉了閉眼睛,腳下高跟鞋有點不穩,踉跄了一下,突然被穩穩扶住。
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到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她安心,緩緩睜開眼睛,清澈含笑的雙眸正注視着她,林鳶淺淺一笑:“你來得剛剛好。”
他眼裏有心疼:“怎麽這麽累?早知道多請幾個代言人,分擔你的工作了。”
林鳶立即反駁:“才不要,錢我要一個人賺。”
沈燃用食指戳了她一下,笑道:“好,小財迷,都給你。”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讓林鳶向周圍看去,大家都刻意在回避眼神,手裏沒活的也假裝忙碌着,顯然對他們這公開的秀恩愛行為敢怒不敢言。
她立刻撥開了沈燃的手,讓他等自己換衣服,然後大踏步走去化妝間,走出了正義凜然的架勢。
林鳶第一次坐沈燃的勞斯萊斯,空間十分寬大,車身沉所以就算開得快也非常穩。
雖然坐在車裏很舒适,可對即将要面臨的見沈燃的家人,心裏還是有點忐忑,畢竟沈遇傾,李娴,沈白露都是曾經見過的,這次換了個身份相見,多少有點別扭。
林鳶的手指突然被勾起,低頭看了看勾住自己小拇指的那根修長手指,聽見他說:“如果有負擔就別去見他們了,不跟他們來往也沒事的。”
看着他替自己擔憂的眼神,林鳶搖了搖頭,“我想要了解你的全部。”
很快,經過一段鮮有人至的大路轉進了一片別墅區。從現在道路兩旁白雪皚皚的枯樹從中,能想象到春夏時節的美景。
因為車子要繞到後面的車庫裏停放,沈燃便帶着林鳶提前下了車,從小路慢慢走過去,在黑漆漆的正門前停下。
但是他沒帶她走大門,而是繞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個黑色小門隐藏的已經枯掉的樹叢中,沈燃憑借着身高優勢從小門上方的雨遮夠到一個小盒子,盒子裏面有一把鑰匙,他用那枚鑰匙打開了小黑門。
林鳶有點驚奇地穿過黑門,是一道煙雨長廊,隐隐聽見了廚房裏傳來的剁菜聲和幾人的聊天聲。
這裏繞進去應該就是廚房,估計是廚師們在聊天。
沈燃放低了聲音:“我小時候偷偷跑出去玩,回來不敢走正門,怕我爸罰我,就走這個小門。”
林鳶難以想象他小時候那麽頑皮,輕笑了一下,問道:“那你小時候怎麽拿到上面的鑰匙的?你個子夠高嗎?”
沈燃臉上淺淺的笑意突然凝固,睫毛顫動了一瞬,沉沉地吐出兩個字:“我哥……”
林鳶沒聽清,疑惑地問:“什麽?”
“我哥拿到鑰匙,都是他帶我出去玩,這把鑰匙,就是他藏在上面的。”
林鳶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抓住他的手,比在車上時還要冰涼,不知道是天氣冷還是提到他哥哥才變冷的。
“燃燃你怎麽了?”
沈燃慢慢緩了過來,喉結滾了滾,把她扯進自己懷裏,緊緊抱着她汲取溫暖,緩緩地說:“我哥小時候對我很好,但是在我九歲那年,他帶我去了一個地下黑拳場,裏面都是不知道哪裏拐來的小孩,都跟我差不多大。”
林鳶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直,雙臂回抱着他,慢慢撫着他的後背,企圖消解他此刻的不安。
“我在裏面經歷三個月的地獄生活,在我生日當天,我終于打倒了所有孩子,成了擂臺上維一站立着的人。但是一個孩子有哮喘病,病房死在擂臺上,哥哥說,那是我打死的,他拿了一支玫瑰送給我,他祝我生日快樂。”
林鳶随着他沉啞且帶着顫抖的聲音沉入了他描述的場景。
她感受到了他輕描帶寫的那三個月地獄生活是有多麽恐怖,那個孩子死亡他該有多麽窒息。
林鳶喉嚨發澀,“你哥哥為什麽這麽做?”
沈燃:“爸爸病重後,他又得了絕症,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怕我撐不起沈氏這個龐然大物。他以前很寵我的,可那段時間他總看着我嘆氣,他說,好人做不了掌權人,小綿羊會被狼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林鳶恍然,他哥是沈氏繼承人,很愛沈燃這個弟弟,但是爸爸突然的病重可能讓他看清了什麽肮髒的現實,而又得知自己得了絕症,害怕自己死後,一直寵愛的弟弟被那些惡狼一樣的人吞噬,進而丢掉沈氏産業,家裏的孤兒寡母流離失所。
只能說,他哥的格局在于家族利益,其次才是兄弟情。
所以他舍得把沈燃送去那個魔鬼的地方,寧可他留下一生抹不去的陰影,也要他能撐住快要衰敗的沈氏。
“哥哥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病故的,所以,每到我生日當天,我都會買一支玫瑰去墓地看望他。”
林鳶想起她被救的那天,他不就手持一支玫瑰嗎?
原來,她那天拿的玫瑰,是他祭奠死去的哥哥的。
沈燃的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一如既往的低沉:“當時的沈氏其實已經很動蕩,腐爛到根了,哥哥沒告訴任何人他得絕症的事,一邊培養我,一邊用最殘忍的方法抑制着病情的惡化,他想給我多争取一點時間,也想讓我晚一點獨自去面對腥風血雨。”
“他去世那天我剛拿到駕照,他送給我一輛車,說要給我過生日,給了我一個很遠的地址讓我開車帶他去,然後,他半路讓我停車,騙我下車去撿他剛剛掉落的東西,要下到盤山路的坡下,後來才知道,他是故意扔的。”
林鳶心裏一緊,聽出一絲不同尋常,剛想追問,就聽沈燃聲音不穩,啞啞地說。
“我下到坡下很深的地方,仍然沒找到他丢掉的東西,想着再往下就太危險了,我剛要爬上去,就聽見爆破聲,看見了火光,車子爆炸了,哥哥做的手腳。”
林鳶大致猜到了,眼裏攥了淚光:“他是不是快要病發了?想要利用他自己的死亡?”
“嗯,他想讓所有人都認為,是我為了奪權殺了自己親哥哥,給我立住狠戾的人設,讓那些惡狼忌憚我,我知道,這是他能給我最後的幫助了。”
沈燃聲音傷感,似乎是想到了當時他哥犧牲時的悲壯場面。
林鳶不知道怎麽評價他哥哥,覺得他殘忍中透着悲涼。她更加心疼沈燃,如果他沒有撐起沈氏的責任,或許他會像之前在她面前表現得那樣單純吧。
“他把那個林鳶帶回來了?”
一道尖銳的女聲隔着一道影壁牆傳了過來,似乎在風雨長廊的另一頭。
這聲音林鳶聽着耳熟,是沈遇傾的母親,李娴。
顯然她嘴裏的那個“他”指的就是沈燃。
沈白露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很是戰戰兢兢:“媽,小叔叔一會就回來了,你別這麽大聲。”
李娴:“我怎麽生了你們兩個膽小鬼,他回來也是從地下車庫上來,或者從大門嚣張進來,這兩個地方都沒動靜,難不成會從這後面的小門進?”
林鳶抿住嘴想笑,她說得還真準,他們就是從小門進的。
沈白露:“萬一呢,哥總說讓您謹言慎行,您怎麽就是不聽呢?”
李娴:“怎麽了?我怕他?你們爸爸被他謀害了,我們孤兒寡母的,還不能說話了?他有種把我們也殺了啊!”
聽到這裏,林鳶臉一沉,從自己腰後抓住他的手,脫離了他的懷抱才看清他的臉。
他眼睛濕漉漉的,垂着眼簾,一副被誤解卻不能申辯的可憐模樣,太惹她憐惜了。
李娴還在繼續謾罵:“他害得我成了寡婦,還把我兒子派到北郊工地,成心讓我夫離子散,他怎麽不死啊!他個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今天看見他我也得跟他理論理論,憑什麽把我兒子派那麽遠!古代皇帝死後還傳位給兒子呢,憑什麽他一個王爺登基了?”
林鳶越聽火越大,她怎麽有臉把自己家的事比作古代皇位繼承?
她以為她兒子是太子,她是皇後娘娘啊!
不知道沈燃受的委屈和遭的罪也就算了,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還被人誤解這麽多年,他背負的別人都不知道,他們只以為他狠戾專權。
尤其是沈燃一時默不作聲,也不争不搶受着她的無端指責和謾罵,林鳶簡直太生氣了,直接沖了出去,替沈燃打抱不平。
“你兒子是當皇帝的料嗎?他從小被保護得那麽好,沒有沈燃,他早被那些人吃幹抹淨,你們還能住在這麽豪華的別墅裏,別吃飽了就罵廚子行嗎?”
李娴被林鳶這劈頭蓋臉一頓罵氣得嘴唇直哆嗦,但看着沈燃那警告的眼神,她什麽也不敢說。
林鳶看着她的眼神不對,向後看去,沈燃已經靠了過來,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像是躲藏在她身後,尋求她的庇護。
林鳶火又竄了出來,沈二爺名號在外面呼風喚雨,在家卻被這樣欺負,“李娴,我以前敬重您是長輩,你對我的那些無端指責我都不計較,但是沈燃一直矜矜業業為你們沈家,你相信他會害死他的親哥哥嗎?你們這麽欺負他,羞辱他,你們晚上不怕做惡夢嗎?”
林鳶拉着沈燃,瞪了她們一眼,氣呼呼地走開了。
留下百口莫辯的母女倆,猛錘胸口,感覺自己要被冤枉死了。
她們欺負沈燃?沈燃不欺負她們就不錯了!還敢羞辱?
那沈燃在林鳶面前裝得跟個人似的,李娴和沈白露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
容可漫在拘留所裏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她一夜沒合眼,不知道怎麽自己雇人去教訓林鳶會這麽快就被抓住并把她供了出來。
前陣子因為她投資的綜藝吸引不到新的合作商,三伯已經對她發難了,如果投資收不回本,容科集團副總裁的位置就要她空出來。
其實她這個副總裁當得早已經名存實亡了,不然她也不能這麽破罐子破摔,去還林鳶解氣。
這些都是林鳶帶給她的晦氣,沒有她,她現在已經拿着這筆錢,風風光光嫁進沈家了。
容可漫用了最後一點關系聯系上了家裏,三伯的聲音竟然很和藹:“可漫啊,沒想到你眼光可以啊,你那個綜藝要火了。”
一夜沒睡的容可漫此刻精神煥發,幹裂的嘴一笑,破了個口子。
可三伯的下一句話,仿佛讓她從天堂跌入地獄 :“你怎麽知道林鳶參加了那檔綜藝?林鳶現在話題讨論度堪比一線流量,有她的節目最近都翻紅了,副總裁一職我給你留着哈,最近你就瞄着林鳶,她接什麽節目你投什麽,準能成!”
三伯:“诶?對了,你現在在哪啊?”
容可漫手裏的電話掉在了地上才喚回她的思緒。
是因為林鳶火了,所以她的綜藝賺錢了,還讓她跟着林鳶後屁股轉,是要嘔死她嗎?
不過,剛剛三伯是不是說,副總裁一職要給她留着?
她得趕緊從這裏出去,出去了什麽都好說。
她慌忙撿起手機,想了想,不能讓三伯知道她被抓了,不然職位肯定保不住了,她想了想,撥通了沈遇傾的電話。
她知道沈遇傾的弱點,即使他現在不喜歡她了,他也不會忍心見死不救的。
——
穿過煙雨長廊,林鳶拉着沈燃來到院中央,迎面撞見匆匆從外面趕回來的沈遇傾。
他正在講電話,看見林鳶腳步頓住,看着她跟沈燃牽着的手,失态地愣怔了一瞬,電話裏似乎傳來了催促的聲音,喚回了他的失神。
迎上沈燃的目光,他不自覺退後了一步,躲閃着他的眼神,轉過身去放低了聲音,先應付着電話裏的人:“嗯,我聽到了,我的律師一會就到……”
沈遇傾終于挂斷了電話,轉身想跟小叔叔請個假。
本來他就不想來吃這頓飯,正好容可漫意外進了警局,他可以借此理由逃避。
他自知跟林鳶已經沒可能了,可他再也接受不了容可漫了,看着她就能想到林鳶,他不想自己折磨自己。
不過好歹跟容可漫相識一場,有難他也能幫就幫一把。
他轉過來眼神盡量不跟林鳶交流,只對沈燃說:“小叔叔,我朋友有點事需要我幫忙處理,我能不能……”
“你是要是保釋容可漫?”
沈燃低沉的聲音不僅讓沈遇傾怔住,也讓林鳶驚詫地擡頭看向沈遇傾。
剛怼完人沒忍住的她冷笑了一聲,跟沈遇傾說:“你知道她因為什麽被刑拘嗎?雇兇傷人!”
沈遇傾別別扭扭,支支吾吾地說了句:“肯定是被誤會的,她那麽弱不禁風……”
林鳶:“弱不禁風會慫恿別人往我房間放蛇?弱不禁風會雇五個大漢來襲擊我?哦,當天你小叔叔也在,他手臂上現在還有傷,就是當天被人砍傷的,你可以看看。”
沈遇傾似乎被颠覆了人生觀,難以置信地看着沈燃,似乎在求助。
林鳶卻對他嘲諷一笑:“一個弱不禁風地害別人,一個冒領救人的功勞,您二位還真是般配呢。”
沈燃攥了攥林鳶的手,用空閑的那只手朝他擺了擺手,雲淡風輕地說:“你去吧。”
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沈遇傾,看着兩人親密的并肩而行的背影,腳下跟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手機響起,沈燃機械地接起電話,電話裏傳來了容可漫急迫的聲音:“遇傾,你能不能親自來,我害怕……”
“給林鳶放蛇的時候不怕?買兇傷人的時候不怕?容可漫,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蛇蠍心腸。”
沈遇傾冷冷的聲音讓容可漫陷入了絕望。
而此時,林鳶和沈燃走上了別墅的二樓,站在露臺上,夜色漸黑,他們望向彼此的眼中,燦過星河。
雖然我們曾錯過,但是很慶幸在你需要溫暖的時候,我沒有缺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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