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邊還能聽到什麽動物正在啃咬着什麽，夜安靜的把一切聲音都加倍放大，裴朗挺直身子，頭枕雙手，輕輕嘆了口氣，看來今晚一定睡不着了。旁邊的房間裏母女在說着悄悄話，聽不清楚說了什麽，聲音卻一直未間斷。一路的舟車勞頓和擔驚受怕，在到達這裏時，全部都卸了下來，裴朗的意識漸漸開始沉睡，發出了規律的呼吸聲。

他不知道那一夜母女倆說了什麽，第二天起來就看到于優紅着眼眶跟他說：“我們今天回去吧。”

裴朗點點頭，看了一眼快哭出來的身影，又看了眼在外面忙進忙出的于優母親。

早飯比昨晚的晚飯豐盛了很多，依舊是蹲在院子裏，她的母親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肉，弄了個青椒炒肉，還有西紅柿雞蛋。

于優低垂着腦袋，默默的扒着飯，她的母親不時背過身去擦眼淚，氣氛沉重悲傷。

一陣拖啦啦啦的聲音在門外停下，年輕男人扯着嗓子大聲喊道：“大嬸子，快點啊。”

于優的母親連忙點頭，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于優，聲音哽咽：“乖，回去好好學習。這是我去年給你做的新衣服。”

于優一把抱住她，眼淚使勁往下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妮兒去了要聽話，不要惹你……”母親停了一下，狠狠心道：“聽你媽媽的話。”

“你才是我媽媽。”于優在她的懷裏蹭着，仰着頭眼淚流的稀裏嘩啦：“媽，我不回去了，我在這裏陪着你和二春好不好？”

她的母親聞言臉色一變，把于優從她的懷裏推了出去道：“不行。快回去吧。”在那裏，你才能有更美好的未來，不要像我們，一輩子埋沒在這個山溝裏。

于優雙膝噗通跪地，緊緊抱着母親的大腿大聲哭泣道：“媽，我不走，我不回去。”

“回去。”她蹲下身子，把于優連拉帶拽的拖起來：“快點回去，以後不要再來了。”

“媽，求求你，求你了。”于優掙紮着，反抗着，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怎麽能撼動的了天天做農活的母親。

018離別

裴朗站在一旁，扭過頭去，徑直跳上了車，不忍心再看。他還記得早上，于優母親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握着他的手粗糙、刺人，卻沉甸甸的。

于優被抱上了三輪車，她哭鬧着想要跳下去，卻被她的母親緊緊按住，透着悲傷難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讓她忘記了掙紮。

“大妮，好好學習，改變自己的出路。”母親摸着她的頭，像小時候一樣在她的馬尾辮上纏了一根紅頭繩：“你本來就不屬于這裏，現在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去吧。”

于優怔怔的看着她，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到母親含着淚大吼了一聲：“走。”

早已蓄勢待發的拖拉機吭哧吭哧的往前走去，坐在旁邊的裴朗伸出雙臂緊緊的箍住她，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媽，二春。”一聲聲呼喚，像是啼血的杜鵑，她不知道那淹沒她的恐懼從何而來，只能一遍一遍的叫喊着。

身後的土路上跑來一個身影，揮舞着手，大聲喊道：“姐，姐。”奔跑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只剩下一個人影不停揮舞着雙手，不知疲倦。

裴朗家庭腳尖優渥，父母恩愛有加，家裏充斥着祥和安樂的氣氛，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他看着縮在角落哭的脫力的小女孩，小聲的啜泣着，眼眶紅腫，懷裏緊緊抱着她母親遞給她的東西，心裏劃過一絲異樣，她小小的年紀卻要比同齡人承受的更多，卻依舊能堅強面對，哪怕是回到了富裕的家庭，也依舊沒有忘記這裏的養育之恩，只是希望，這個小姑娘以後的路能走的更加平坦一些吧。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眶，看向身後漸漸遠去的村莊……

于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就連最後是否和和裴朗說了再見都沒有印象了。回到家以後，她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每天吃很多的糖，卻依舊覺得嘴裏苦澀。

而這次離家出走事件變成了于家的禁忌，每個人都絕口不提，沒有人去追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經常待在家裏的于博書看到她的臉色實在不好看，于安成為了市裏兒童節目的主持人，黏着她的時間也少了很多，何雨珊也很少出現。

于優只記得小學最後的假期在異乎尋常的灼熱天氣裏悄無聲息的畫上了句號，一切又按部就班的回到了原點，她的生活依舊沒有改變，唯一的變化是她終于逃離了那所承載她許多好與不好回憶的學校，踏進了桐市一中。

桐市一中可以選擇寄宿制，于優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住校，破天荒的，他們都點頭同意了。

入校那天，何雨珊親自送她去的學校，幫她安排好了一切，本來這些事情交給別人去做也行，她非要親力親為，小到餐具、被褥，大到報名、分班，都沒有假手他人。于優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和蒼白的臉色，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猶豫了半晌，把疑惑吞進了肚子裏。

收拾好一切後，兩人沉默着穿過教學樓、林蔭小道和操場，走到了學校大門口。

九月正午的陽光還是有些火辣，連絲風都沒有，兩個人站在很有人來人往的大門口，沒有人開口說話，不知不覺間，這個找回來的大女兒已經到她肩膀了。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住校不習慣的話，就回家裏來吧。”

于優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揮揮手，頭也不回的往裏走去。

“優優。”帶着一絲請求的哽咽呼喚聲讓她停住了步伐，她背挺的筆直，緊咬着嘴唇，倔強的沒有轉過頭去，竭力恢複平靜的樣子：“怎麽了？”

何雨珊看着筆直的背影，多想上去抱抱，多想再看一眼她的臉……最後，所有的情緒化成了一句殷殷期盼：“可以叫我一聲媽媽嗎？”

于優的身體瞬間僵硬，雙手緊握成拳，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眼淚毫無預警的落下，對人所有的愛意和善意像是忽然被人從身體裏抽光，仿佛只有說出傷害的話才能讓她得到解脫，她咬緊下唇，深呼吸一口氣，加重了語氣；“不好意思，我只有一個媽媽。”說完，她就沖進了校園裏，奔跑中迎面而來的熱風吹在她的臉上，炙烤着她的眼淚，也像鞭子抽在她的心上。

彼時的她，如果回過頭去，會看到何雨珊祈求的神情僵在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雙手捂住臉，想讓自己冷靜一點，當周圍的世界被隔離在手掌之外時，眼淚終于肆無忌憚的流了出來。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和痛苦，比當初丢了于優的痛苦還要更甚，滿懷希望的找到自己的女兒，卻永遠被她當做一個陌生人的絕望心情，她無人可說。

他們誰也不曾想過，一句平常的再見竟真的一語成戳，再重逢已經是若幹年後。

019十年

時光飛逝，風雲變幻。

人頭攢動的機場內，到處都是來往的人，但是機場通道內走出來的一個女人還是不由自主吸引了人們的眼光。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緊身裙，襯的皮膚更加雪白，身材凹凸有致，一雙大長腿又白又直，光是看腿就可以打滿分，頭發高高挽起，神情冷淡，美麗的雙眸中像是藏着冰山，四處張望着，所到之處，讓對着她暗自流口水的孟浪者悄悄打了退堂鼓。

忽然，一個帶着墨鏡的女士出現，先前那位表情冷淡的女人瞬間面色柔和起來，一雙眼睛變得顧盼生輝，腳步也慢了下來，神情中透漏出一絲激動和興奮，她低下頭，再擡起頭時所有外露的情緒都已經收斂好，又變成了冰冷的樣子。

“姐，姐。”帶墨鏡的女士激動的摘掉墨鏡，露出精致的五官，是一種清麗可愛的美，卻又是另一道風景。女孩一邊喊叫着，一邊快速跑了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把手裏的花遞給了她，摟着她的胳膊興高采烈的往外走去。

“安安，你最近過得怎麽樣？”于優接過花，放在鼻尖嗅了下，芬芳撲鼻，嘴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挺好的。”于安緊緊的挽住她的胳膊：“姐，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吧。”

于優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頭，轉移話題道：“我記得小時候，你明明比我高了将近一個頭，怎麽現在還比我矮了。”

于安吐吐舌頭，歪着頭看了眼自己的姐姐：“你那是厚積薄發啊。”

姐妹倆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于安自己開着車來的，白色的寶馬車系和她小巧玲珑的身形相得益彰，姐妹倆一路聊着天，一路開回家。

“爸爸媽媽聽說你要回來，高興了好幾天，早就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現在估計都等在家裏給你接風洗塵呢。”一路上，于安高興的說着瑣碎的事情，一張小嘴唧唧喳喳的像喜鵲一樣。

于優微笑着聽着，時不時回答一兩句，等紅綠燈的間隙，于優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先給于安說一下，雖然她知道這會很掃興，但是早點有個心理準備不是更好嗎？她曲起手指輕輕咳了下，清了清嗓子：“安安，我給你說個事，希望你能理解。”

于安點點頭，側過臉專注的看着于優。

“我已經找好房子了，就不在家裏住了。”

“什麽？”于安叫道，她沒有想到于優剛回國就找好了住處，連忙勸道：“姐，回去住吧，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團聚。你看你一走……”

後面的鳴笛聲打斷了于安的話，她懊惱的看了一眼前面的綠燈，轉動方向盤，駛入車流中。回去僅剩的路程上，她還是沒能說動于優。

于優坐在副駕駛上遠遠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夫妻倆，距離有些遠，看不清表情，卻能清楚看到兩人相依偎的身影，她不由好奇出聲：“他們倆怎麽這把年紀，反而有點小年輕熱戀的感覺了。”

于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你住校之後沒幾個月，他們兩人的感情瞬間就突飛猛進了。”話一脫口，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懊惱的咬了下嘴唇，有些事情是他們之間的禁忌，不能被提起、也不能被遺忘。

于優無所謂的笑了下，回應道：“那就好。”

車子停下，于安沒有說出口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兩人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看着站在門口的人，何雨珊神情激動，眼眶中閃着淚花，哪怕保養得當，眼角的紋路還是輕易的洩露了她的秘密，站在她身旁的于博書比起以前的嚴肅樣子，眼角眉梢中倒多了幾分慈祥和藹。于優笑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何雨珊也笑着，身體微微的顫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喃喃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于博書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笑着的大女兒，輕輕拍着何雨珊的肩膀說道：“進去吧，飛了那麽久，一定很累了。”

何雨珊連忙擦了把眼淚，摸了摸于優的臉道：“越來越瘦了。”說完，就拉着她往裏面走去。于優實在不習慣這樣的親昵，但也不願破壞這樣的時刻，她依舊笑着，聽話跟着走了進去，于安眼眶也有些濕潤，上前摟住父親的胳膊笑着道：“走吧，現在由你的小女兒收留你。”

于博書笑着看了她一眼，跟在後面走了進去，人越上年紀，似乎越來越重視家庭和親情，才能讓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兒活的自由自在。

飯菜很豐盛，全是于優喜歡吃的菜，何雨珊坐在她的旁邊，緊緊的看着她，依舊不舍得移開目光。

“媽，你再這樣看着姐姐，不怕看出個洞來啊。”于安适時的解了圍。

“你這丫頭。”何雨珊親昵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小女兒，如夢初醒般：“對，對。先吃飯，餓壞了吧。”她一邊說，一邊給于優碗裏夾菜，眨眼功夫，她的碗裏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于優還是保持着吃飯時不說話的習慣，她低着頭，一口一口吃着飯菜，不時回答幾個何雨珊的問題。

“在國外還習慣嗎？”

“恩，挺好的。”

“工作累不累？”

“挺好的。”

……

于優回答每個問題都是挺好的，而何雨珊依舊樂此不疲的問着，似乎想要了解更多有關她的事情。

一段飯吃下來，何雨珊的眼眶紅了又紅，于優一直保持着很平靜的狀态，于安偶爾插上一兩句話，緩和一下氣氛。

飯後，大家從餐廳轉移到了客廳，何雨珊拉着于優的手，依舊喋喋不休的說着話，像是要把這些年沒有說的話都說完一樣。

020繼續努力

于博書打開電視，翻到了新聞頻道，看了一兩分鐘新聞後說道：“雨珊，讓優優去休息會兒吧。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

何雨珊連忙站了起來，手足無措的轉了一圈：“瞧，我這都糊塗了。趕緊去休息吧。”

于優點點頭，往樓上走去，這個家依舊沒什麽變化，就連樓梯扶手上的痕跡也都還在，推開記憶中已經模糊的門，房間光潔明亮，看上去經常有人打掃，記憶力的一切和現實一點點重逢，窗簾還是粉色，就連擺在床頭的娃娃也和她離開前一模一樣，她拿起娃娃，心裏五味雜陳。

洗漱完畢，她以為她會睡不着，誰知，剛挨着枕頭，舟車勞頓的疲憊感瞬間就湧上全身，于優這一覺睡了很久。

期間，何雨珊偷偷來過幾次，看到她蜷縮在一起，給她掖了掖被角，就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因為長時間的飛行，還是因為換了環境的原因，于優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夢中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紛至沓來，露出一張張熟悉的臉，最後又化作青煙漸漸消失，她伸出手極力想要握住什麽，卻只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渾身大汗淋漓的醒來。

陽光透過厚實的窗簾零星射進來幾道光，只有床頭的鬧鐘滴滴答答的走着，提示着時間在流逝，她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讓有些迷糊的神智恢複清明，時間已經指向了兩點鐘，這一覺睡得真長，疲倦也一掃而空。

“真舒服呀。”她閉上眼睛感慨了一句，伸了個懶腰，從旁邊摸過手機，按下了開機鍵，一條條短信接二連三的跳了出來，連提示音還沒響完，就被下一條短信打斷了。于優看了眼號碼，大多數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點開內容看了下，全部都大同小異。

洗漱完，簡單收拾好，于優輕輕的走下樓，何雨珊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她下來了，連忙高興的站起來問道：“餓了吧，趕緊吃飯。早飯我都給你熱着呢。”

于優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忙進忙出的樣子，有心心酸，其實家裏有保姆，她大可不必親力親為，有的時候，就是這種刻意的關切和小心翼翼的态度讓她更覺的自己像個客人。想到這裏，她擡起頭看着端着熱湯走過來的何雨珊，笑着說道：“您休息吧，讓李嫂來就行了。”

何雨珊笑了下，坐在她的對面，把碗盤往于優那邊推了一下；“李嫂走了好幾年了。”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新來的張嫂，我怕她做的不合你胃口。”

于優怔了一下，離開時她的身體明明還很健康，怎麽忽然就走了呢，而她竟然李嫂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她低下頭，吃了口包子，竟味同爵蠟，安安靜靜的喝掉最後一口牛奶，小聲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何雨珊嘆了口氣，言語中諸多遺憾：“三年前，突發腦溢血。”

于優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惋惜和遺憾，世事無常，人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何雨珊見狀，趕緊過來幫忙，被她按住手，笑的客氣而禮貌；“我可以的，這些事一直都是我自己做。”

何雨珊拿着筷子的手慢慢松開，眼睛裏又開始有晶瑩的淚珠在閃爍，于優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動不動就紅了眼眶，與記憶中端莊、優雅的印象相去甚遠，吃過飯，她就一直在卧室閉門不出，整理着自己的相冊。

李薇的電話一個個打過來，催促着她出門，盛情難卻。

臨出門前，何雨珊叫住她遞給她一把車鑰匙，是和于安一樣的寶馬系車輛，她看了眼閃着金黃色光芒的鑰匙，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

于優按着記憶力的路線拐出了小區，就順利的打上了出租車。這個別墅區位于城市繁華區，雖鬧中取靜，還是比前些年多了些煙火氣。

六月的天氣太陽已經開始有些毒辣，于優從出租車下來後，就直接鑽進了約好的地方，撲面而來的冷氣讓熱度降了下來，她左右環顧了一圈，這裏環境清幽，氣氛安靜，是個聊天敘舊的好地方，正尋找着熟悉的面孔時，就聽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她笑着轉過頭去，看到另一張熟悉的臉時，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也只是那麽一瞬間。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竭力平複這躁動的心情，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顧墨迅速的從座位裏站起來，熱情的走了過來，迎着她往這邊走來，于優看了他一眼，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

李薇高興的把于優拉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拉着她左右轉了一圈打量了一下：“呦，國外的夥食真是沒營養，瞧你現在瘦的和紙片似的，抱着都咯人。”

于優伸出手指指她的嘴，久別重逢相見的喜悅感沖淡了她剛才的尴尬和不适，她坐下來，笑道：“你真是越來越牙尖嘴利了，不知道你們家那位是怎麽忍受的。”

李薇捂住嘴，笑的幸福而得意：“他說就喜歡這樣的我。”

結結實實的一盆狗娘迎面灑來，讓在座的其他兩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同時也為好友由衷的感到高興。

顧墨岔開了話題，含笑的眼睛看向對面的于優，深情款款：“給你點了杯熱牛奶，在家住的還習慣嗎？”

于優點點頭，笑了笑，并沒有接他的話，倒是坐在一旁的李薇感慨道：“誰能想到一晃眼我們還有機會聚在一起。”

“是呀。時光飛逝，你都要結婚了。”于優也滿腹感慨。

倒是坐在一旁的顧墨又開始插科打诨了：“你要想結，随時都可以。”

李薇哎呦哎呦了幾聲，視線在他們身上掃視了一圈，一副八卦兮兮的嘴臉：“話說你們倆什麽情況呀？”

021繼續努力（二）

“沒情況。”于優立刻反駁道。

坐在她對面的顧墨也笑着附和道：“就是，我也希望有情況。”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還需要繼續努力呀。”

李薇也笑了起來，拍着他的肩膀說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繼續啊。”

于優笑了笑，依舊沒有接話，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說清楚了。

顧墨站了起來：“行。你們先聊，我還有事，就是過來确認一下優優是否安全到了。”說完，他就揮揮手，走了出去。

李薇嘆了口氣道：“誰也沒想到當年混天混地的小魔王最後竟會是個癡情種。優優，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麽魔法呀？”

于優扶額嘆息道：“我怎麽知道呀。”

李薇翻了個白眼：“得，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說實話，顧墨真不錯，要顏值有顏值，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你怎麽就不願意呢？”

于優不願意和好友在這個話題上掃興，雙手托腮想了下：“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收了他吧。”

李薇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我也想啊，奈何本姑娘這塊美玉，已經被人預定了。”說完，八卦的湊過來：“說真的，你在國外這麽多年是不是口味也變洋氣了？”

“對，對。我喜歡那種金發碧眼的洋鬼子。”于優笑着回道。

李薇長嘆一聲：“你被資本主義腐化了。”

接下來的話題就是圍繞着李薇的婚禮開始了，這是她提前回來的重點，要不是因為李薇，她肯定還會拖延，這麽多年的好友，無論如何都得親眼見證到她的幸福。

“對了，伴娘服我已經給你挑好了，保證讓你豔壓全場。”李薇挑挑眉，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謝啦，那天你才是最美的人呢。”于優真想看看她奇怪的腦回路，哪有新娘結婚當天想着讓伴娘豔壓全場的，不知道的人估計都會以為伴娘是去砸場子的。

“嘿嘿，沒事。我已經名花有主了，不像你，到現在一把年紀了，身邊連個伴都沒有。”李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無所謂，我很享受孤獨的自由。”于優聳聳肩，做了個享受的表情，回嘴道：“你這種已婚人士是再也無法享受這種自由了。”

兩人說說鬧鬧，時間過得飛快，期間，李薇的未婚夫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一副濃情蜜意的樣子，看得人好生羨慕。

兩人道了再見，于優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中都已經七點了，斜陽在天邊染上一抹紅霞，天依舊很亮，她走出咖啡廳，灼熱的空氣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她不想回去，便決定到處逛逛。

離開了那麽多年，城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記憶中的游樂園被摩天大樓取代，狹窄的巷道變成了繁華的商業中心，城市的面貌帶着陌生又熟悉的親切，誘惑着于優不知疲倦的行走，她的眼裏閃爍着淡淡的光芒，早知道應該把相機帶上了。

走得累了，随便鑽進了一家路邊的面館，地方雖小，卻很是幹淨。面上來了，湯汁濃郁、色澤豔麗，她吃了幾口，和記憶中的味道相差甚遠。本着填飽肚子的目的，還是吃了不少。她每次去一個地方，都要嘗一下當地的面，吃了那麽多的面，卻從沒有找到過記憶裏的味道。

吃完面出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像是給城市披上了一層橘黃的紗，讓這座棱角分明的城市柔和了幾分，風吹起她的發絲，在空中飛舞着。她伸了個懶腰，享受着這惬意的時光。

來往的車輛鳴着喇叭，過往的人群夾雜着各地方的方言，于優置身其中，感覺着喧鬧的氣氛，飄飄落落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國外再好，終究不是她的家鄉，思念的牽絆在每個午夜時分蠶食着她的睡眠，所以于博書開口讓她回來時，她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更何況，他們還有那個約定，想到這裏，于優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路過的一輛灰色卡宴裏，一個英俊的男人正在埋頭看文件。

電話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他看了眼屏幕，曲起手指撓了撓眉心，接通了電話。

“姑姑。”

“阿朗呀，什麽時候回家呀？”

“等這段時間忙完了吧。”把視線從文件上轉移到窗外：“你和姑父保重身體。”

“有時間多回來看看，我和你姑父兩個人都很想你們姐弟倆。”電話那邊的人話語裏都是關切和擔憂。

“恩，好。”英俊的男人按下車窗，熱浪撲了進來，讓他的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他眨了眨眼睛，聲音也如這窗外的熱浪暖了幾分：“到時候我和姐一起回去看你們。”

“好，好。”姑姑在那邊笑了起來：“要是你們在帶個伴回來，那就更好了。我們已經……寂寞太久了。”最後幾個字輕飄飄的通過光纖鑽進裴朗的耳朵，他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眼眸比這夜色還黑了幾分。

繁華的步行街上，忙碌了一天的人們趁着涼爽的時分悠閑的散着步，不遠處有一個流浪歌手抱着吉他輕聲吟唱，吸引了很多人的圍觀，于優也在裏面，聽得着了迷。那歌手不過三十多的年紀，正直壯年，歌聲裏卻透漏着滄桑和遺憾，像一只觸手，能觸摸到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聽得流眼淚。

忽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影響了安靜聆聽的氛圍，大家紛紛看向聲音來源處，于優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的電話，連忙抱歉的擠出人群。

這部手機是昨天晚上于安給她的，為了方便聯絡，她自己的手機號還是國外的，等一切安頓好，得趕緊去辦個手機號。

022故人重逢

“安安，怎麽了？”于優問道。

“姐，你在哪呢？怎麽還沒回來。”電話那邊傳來于安焦急的聲音：“家裏人都擔你。”

“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到此處逛一逛。”她笑着安慰，視線左右環顧。

“這不擔心你嘛。”于安帶着些鼻音的軟糯聲音從那邊傳來，她好像從小到大就特別會撒嬌，當了市電視臺的兒童節目主持人之後，撒嬌的功力更是爐火純青。“你在哪兒呢？待着別動，我現在就來接你。”

得天獨厚的聲音攻勢讓于優無法拒絕，她的笑容擴大了些：“到底你是姐姐還是我是姐姐啊？”

那邊咯咯咯笑了起來，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是姐姐呀，不過，這次得聽妹妹的話。”

于優笑着正要接話，一雙黑色的皮鞋映入了眼簾，她詫異的擡起頭，從下到上掃視上去，來人一身名牌，一米八幾的身高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英俊的五官隐隐透着些熟悉感。這種有氣勢的男人見過一次，很難忘記，她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認出眼前的人。

“姐，姐，你在聽嗎？”于安等了會兒，沒聽到她報地址。

“恩恩，我在。”她握緊電話，看到了牆面上的門牌號，報出了自己的地址：“我在中央路235號。”

“行，我這就來接你。”于安那邊快速的收了線。

于優放好電話，審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好，我們認識嗎？”

英俊的男人沉默了一下，聲音低沉：“我是季然。”

于優愣了好一會兒，才把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模樣對上了號，随即就笑了起來：“好久不見，你變化還挺大的。”

“有時間沒，聊一聊吧。”季然的表情依舊冷淡，與記憶中那個溫潤愛笑的少年相差甚遠。

時間一下子跌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一個長假，于優正在看書，卧室分機的電話響起，她等了一會兒，一直沒人接，就拿起了話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

“您好，請問是于安嗎？”于優挂電話的動作僵在了半空。

随後是于安的聲音：“季然，是我。不是說好了不往我家打電話的嗎？”

“為什麽不行？”季然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憤怒。

于優怎麽也沒想到，安安竟然認識季然，就在這個假期的前幾天，她和季然還被全校學生起哄是一對兒。全校都知道季然對她照顧有加，因為他的出現，終于結束了她漫長初中三年的孤單日子，成為了全校女生豔羨的對象，大家都說像明月一樣高不可攀的校草季然終于動了凡心。她那時候也疑惑，那麽優秀的少年怎麽會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她還以為是老天看她一個人孤單太久，派一個人來給她溫暖，在他的陪伴下，她度過了初中最後的一段時光。

“姐姐在家，知道了不好。”于安的聲音依舊緊繃繃的：“總之，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聯系了。”

“原來這就是你不理我的原因嗎？”印象中笑得溫潤的少年難得的發了怒：“于安，我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最後三個字像是晴空下忽然響起的驚雷，于優的瞳孔猛地放大，握着電話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話筒掉落在地，發出重重的聲音。

于優點點頭，很多年未見的人竟然能在大街上遇見，也是種緣分。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咖啡的香氣随着流淌的音樂緩緩蔓延，于優輕啜了口咖啡，耐心的等待着對面的男人開口。

顯然她估計錯了，季然比她更有耐心，服務員來回好幾趟疑惑的看着這兩個好像真的只是來喝咖啡的兩人。

于優放下杯子，笑着開口道：“聊什麽？”

“什麽時候回來的？”他雙手輕叩桌沿，面目沉靜如水。

“昨天剛回來。”

“那還真巧。”他難得露出了笑容，很快又消失掉：“這麽多年沒見，你變化不小。”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估計他也無法把現在這個美麗大方的女人和多年前的小女孩聯系到一起。

“你也是。”于優臉上的笑意擴散開，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你和于安後來怎麽樣了？”那件事情發生沒多久以後，她就出國了。

一臉淡然的季然聽到那個名字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很快又一閃而逝：“分手了，之後再也沒見過。”

于優詫異的瞪大眼睛，事隔這麽多年，兩人在同一座城市竟然沒有見過面，真是不可思議。

電話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抱歉的揚揚手機；“我還有事，改天再聊吧。”

季然點點頭，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談話間，他似乎在她的輪廓中隐約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于優走出去沒多遠，就看到了于安的車子停在路邊，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道：“安安，你知道我剛才遇見誰了嗎?”

于安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好奇問道：“誰啊？”這個城市她認識的人不多，尤其是值得她特意來給她說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于優直視着前方，語氣依舊平淡：“季然。”

車子猛地剎住，還沒系好安全帶的于優身子一下往前傾過去，還好她眼疾手快用手撐住了，才幸免于難。

“姐，你沒事吧。”于安滿臉歉意的轉過頭，确認她沒事慌忙解釋道：“剛才眼睛花了一下，所以……”

“沒事，沒事。”于優搖搖頭，拍着自己的胸腹安撫道：“還好你的速度不快。”

023承諾

于安尴尬的笑了一下，擡腳松開剎車，貌似無意間的樣子問道：“那還挺巧的。”平靜的表面下她實則已波濤洶湧。

“是呀。”盡管她僞裝的再好，于優還是聽出了她的異常：“你們倆後來一直沒就見過嗎？”

于安足足愣了三秒鐘，随即轉移話題道：“今天轉了一圈，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變化很大。”于優看了眼窗外，兩邊的景物飛快的後退，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安安，當年的事情你不用介懷。”

“我也已經忘了。”她微微笑了下：“姐，等你休息好了，見見我男朋友吧。”

“你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怎麽沒聽你提過。”于優一臉的問號，哪怕在國外，于安都會跟她講心事，怎麽這個男朋友的事情竟然一點苗頭都沒有。

“就最近的事情了，他追了我好久，而且爸媽都挺滿意的，我就答應了。”于安沉默了一會兒，笑着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那，你喜歡嗎？。”于優一針見血的問道，這句話裏有父母的意願、有男朋友的優點，就是沒有她的感情。

“恩，他挺好的。寵我、包容我……”于安咬着嘴唇細數着男朋友的優點，不知道是在給姐姐定心，還是在說服自己。有的時候，生活太鋒利，也需要粉飾太平。

多年不見的距離更加增添了生疏感，于優吃着飯，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安靜的聽着，偶爾問題抛向她，她也只是簡單的回答下。其他人早已經習慣了她在飯桌上的沉默寡言，都以為只是本性使然。明亮的燈光下，一家人和樂融融。

何雨珊看着這樣的場景，滿足的笑了起來，總算是一家人團聚了。而這場景對于于優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那些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多年前她遠走他鄉，以為時間是一劑良藥，可以讓所有的傷口都愈合。然而，結痂的傷疤只是表象，傷口裏面早已化了膿。

臨睡前，于博書叫住了她：“優優，和我去書房聊聊吧。”何雨珊站在他的旁邊，拉了拉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于博書拍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