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修) 她值得
蘇讓說是廚下的事有溫缇幫着,但李嫂說話聽音,估摸着王爺十有八九是想讓溫缇以後做廚房主事。
她心裏說不氣悶是假的,自己在竈前煙熏火燎辛苦了好幾年,這麽個嬌滴滴的小丫頭一來,就把她踩在腳下了。
還好溫缇說話做事有分寸,大到敲定菜譜小到打水洗菜,凡事一開口總帶個請字,她雖然心裏憋悶,卻找不到由頭發作。
到了午間,給王爺送的飯食,除了李嫂拿手的幾樣菜,溫缇又做主燒了健脾祛濕的八珍糕和淮山排骨湯。李嫂沒明着反對,背地裏眼白都快翻上天了,心說王爺不過是被她美色迷了眼,不愛吃的将就吃上幾口而已,以後還能頓頓吃嗎?
哪知道午飯送過去,收回來時,溫缇親手做的菜被吃了個幹幹淨淨,其餘的不過略動了動。
其實蘇讓早晨提起筷子時,還真是打算将就吃的,因為一是餓狠了,二是李嫂近來做事越來越馬虎敷衍,他也想趁機敲打敲打,沒想到蒸餃米粥一入口,香得他筷子都停不下來。
過去因為身體虛弱,他多看幾頁書、多走幾步路就頭暈氣短,甚至飯多吃幾口都會積食。沒想到早晨飽餐一頓後,他一上午精神好了許多,不像往常總有倦怠的感覺。
對着醫書,蘇讓翻了翻幾樣食材的功效,又對比了對比自己日常虛弱的症狀,漸漸明白了溫缇的意圖,所以等中午擺飯時,有意多吃了幾口她做的菜。
李嫂哪裏猜得出蘇讓這曲裏拐彎的意思,她眼裏就看着溫缇才進府就要把自己取而代之,心裏是越憋越難受,半天琢磨出一個主意來。
她撿了幾塊點心,笑嘻嘻去找朝露和晚霞搭話:“姑娘啊,王妃怎麽一直呆在內院沒個動靜?不嫌我老婆子煩的話,我去送幾塊糕餅,都是拿園子裏現摘的鮮花做的,給王妃嘗嘗鮮。”
丫鬟想攀高枝,還能越過主子嗎?就該讓主子知道她的心思,好好管教管教她,李嫂想。
一提王妃,朝露和晚霞都有些慌亂,李嫂以為她們是瞞着主子幫溫缇興風作浪,被她點破了,更是起勁地催着要去見王妃。
正僵持的時候,溫缇忽然冒了出來,一本正經地說:“李嫂,糕餅我們送去就是,昨日下雨,王妃受涼生了病,不宜見外人。”說着就要去接她手裏的水晶盤。
李嫂手一晃,避開溫缇,一臉驚訝地說:“哎呀,王妃怎麽才進府就病了,那就更要去探望探望了。太醫請了沒……”
溫缇面色不變地截斷她的話:“王妃喝過湯藥了,王爺體諒她,要她卧床靜養,還特地吩咐說無關人等不要随便出入內院,別擾了王妃的清淨。”
她看了一眼李嫂手裏的點心:“糕餅我們就替您送進去吧,也不知道王妃吃不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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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嫂被當場撅回去,心裏氣了個仰倒,臉上還僵硬地挂着笑容。眼看溫缇上手搶走了水晶盤,領着朝露晚霞就要走,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王妃可得快些好起來,明日是歸寧的日子呢。”
溫缇頓住了腳步。
李嫂趕上去,湊到她身旁說:“歸寧可是大事,說出去是王妃也是我們王府的臉面。皇後娘娘早備下了厚禮,上午王爺又交代我當家的,說要從庫房裏再調幾樣珍藏出來。王爺對王妃可是盡了十分的心了,多少妖妖冶冶的女子獻殷勤,他從來都瞧不上……”
歸寧?!
李嫂還在絮叨,溫缇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歸寧,意味着她要去宣平侯府,見那些和原主朝夕相處、還把她推進火坑裏的所謂家人。
“一切有王爺做主就是了,王妃身邊離不了人,我們先回去了。”溫缇點頭胡亂應了李嫂幾句,丢下一句話,拔腿就走。
她飛一樣地向前沖,心裏不停地默念:不能去宣平侯府,無論如何也不能去,不然自己整場戲就都穿幫了。
過了兩進院子,溫缇才稍稍冷靜下來。朝露晚霞追得氣喘籲籲,晚霞邊喘氣邊哭喪着臉問:“初陽姐姐,我們可怎麽回侯府啊?”
溫缇先給她喂了一顆定心丸:“先別急,王爺心裏有數。”蘇讓以為他的王妃跑路了,他還敢大喇喇地帶個假的見娘家人嗎?
“娘家人有什麽不能見的?”書房裏,蘇讓拿起糕餅,嘗了一口,很快又放下,擡頭看着溫缇。
溫缇雙眉緊蹙,惴惴地說:“可王妃她走了,至今還杳無音信。”
蘇讓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不是說了,有你抵債嗎?”
“可,可一見二老爺二夫人,不是,不是……”不是就露餡了嗎?
溫缇是真心害怕,去了宣平侯府,第一她扯謊說王妃跑了會被戳穿,第二她換了芯子可能會被發現,這是作大死啊。而且回去後會發生什麽,她一無所知,書裏對原主這種小配角回娘家的事是一筆沒提過。
見她怕得像是要哆嗦,蘇讓湊得更近,在她耳邊說:“歸寧,不過是走一趟的事。本王的王妃不想見誰,就不見誰。”
一夜輾轉反側,直到盛裝坐在轎子裏,溫缇一顆心還在跟着轎子顫顫悠悠。
蘇讓的話她信,論品階,身為王妃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可原主那些所謂的家人,精明兩個字幾乎都刻在腦門上了,她要是稍有不慎被瞧出破綻,自己在蘇讓的死亡筆記本上又要添一筆了。
進了宣平侯府,轎子竟然沒有停下來,一直到了正廳才落地。讓溫缇更意想不到的是,出了轎子,進了正廳,垂下軟簾後,溫家人才依次進來請安見禮。
行完禮,溫家二爺歡天喜地地谄笑着說:“哎呀呀,王爺您這恩寵實在太過了,帶溫缇回家坐坐就好,怎麽奇珍異寶還幾箱子幾箱子的送,實在折煞溫缇了。”
把侄女賣了個好價錢,這開心得是毫不掩飾啊,溫缇鄙夷地撇撇嘴。
溫家二夫人跟着說道:“我們這侄女打小被老侯爺寵慣了,行事沒個輕重深淺,也不知道勸一勸,王爺可別笑話我們侯府出去的人眼皮子淺。”
賣了錢,還把責任推到原主身上,真是白蓮到家了,溫缇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一直沉默的蘇讓這時開了口:“她值得。千金萬金換她一笑,值得。”
簾子外瞬間安靜了。
溫缇也被蘇讓這句話震得回不過神來,懵懵地看向他。蘇讓貌似也有些尴尬,偏頭輕輕咳嗽了兩聲。
外頭二夫人回過神來,笑道:“以後溫缇有王爺寵,我們做叔叔嬸子的,還有她遠在邊關的哥哥也就放心了。溫缇年紀輕,不懂體貼照料人,王爺可要多擔待。”
她頓了一下,又說:“我們拿王爺當自家人,有話就不遮遮掩掩了。王爺身子骨弱,日常忌口肯定多。這丫頭也不提前送個信,告訴家裏王爺的忌諱,我們想來想去,不知該預備哪樣酒菜?王爺愛吃什麽?我這就吩咐廚下去做。”
哪有姑娘帶姑爺上了門,才現問吃啥的,這是要趕客?趕客也就罷了,還把錯推到自己身上。溫缇握緊拳頭,拼命提醒自己忍住,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
不等簾子裏兩個人回話,二夫人又另起了話頭:“今天陰天,還涼風陣陣的,王爺剛才咳嗽,別是受了寒,不然我們侯府怎麽向皇後娘娘交代。”
溫缇心裏瘋狂吐槽,不知道這位溫家二夫人是不會說話,還是太會說話了,怎麽能句句踩她和蘇讓的雷點?
“來人,去拿烏金罩衣!”她高聲喊了一句,“一會兒酒宴在花廳擺,王爺好歹添件衣服擋擋風再去吃酒。”
溫家二爺急了:“哎哎,那是太子殿下的賞賜,怎麽能輕易……哎呦!”他話沒說完忽然喊了聲疼,不知道是被踩了一腳還是掐了一把。
“王爺是自家人,有什麽用不得的,穿一下還能開線破洞不成?”
溫缇扭頭一看,蘇讓整張臉已經黑透了。
他們從太子那裏讨來的賞賜,要讓蘇讓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已經不是諷刺,是示威了。這是明晃晃地告訴蘇讓,他們站隊了太子,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
蘇讓緩緩站起身,徑直掀開簾子,幾步邁到了兩人跟前,沉聲說:“不勞二位操心了,有王妃悉心照料,本王這幾日身康體健,吃得下冷菜,受得了冷風。”
溫缇幾頓對症下飯的調養,讓他吃得好睡得好,整個人精神了不少,說話行動不像過去那樣心慌氣短,因此氣勢威儀一下子就出來了。
溫家人跟着太子黨羽沒少奚落蘇讓,以前蘇讓就算聽見了,也不過是病恹恹陰恻恻地瞥他們一眼,一點威懾力也沒有。今天這位倒黴王爺挺拔地站在眼前,輕輕幾句話,竟然壓迫得兩個人喘不過氣來。
“那,那我們這就去預備宴席,王爺王妃請歇息片刻。”二夫人拽了拽二爺的袖子,兩個人慌不疊地奪路而逃。
蘇讓立在原地,看着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半天沒有動彈。
不久後,窗外啾啾幾聲鳥叫,蘇讓身子一震,甩下一句話:“你好好待着,不要随意走動。”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房間裏空了下來,溫缇吐出胸口憋的那口氣,緊繃的心弦也緩緩放松了。她掀開簾子,走出來活動了兩步。
走到鏡子跟前,她攏了攏鬓邊的碎發,門忽然吱嘎一聲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溫缇頓時僵硬了,一動也不敢動,只敢從鏡子裏打量來人。
走進來的是一名女子,身穿月白家常裙衫,眉眼和鏡子裏的自己有那麽三分相像,但她眉尖微蹙,眼中微含水霧,天生一副柔弱可憐相。
“姐姐。”女子喊。
溫缇一下子心如鼓擂:溫绮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