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在教我做事?

溫缇又驚又怕, 幾步上去扶住蘇讓,卻被就勢拽坐在床上。蘇讓整個人已經徹底昏了過去。溫缇一邊給他擦拭嘴角,一邊沖門外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

很快, 門砰一聲被撞開,大總管和韓宴之領着幾個陌生人飛奔進來。見着床上地上的鮮血, 大總管也急了, 一把把身後一個中年文士拽到了床前:“大夫!快,快救人!”

溫缇急得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見來了生人也顧不得避嫌,嘴裏反複沖那個大夫念叨:“他吐了好大一口鮮血, 好大一口, 大夫快瞧瞧……”

見了這情勢, 中年文士哪還敢耽擱,趕緊上前搭脈,又詢問了幾句, 溫缇不敢隐瞞, 一一交代了蘇讓近來的病狀。

文士診完脈, 眉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半天沒有說話。大總管看得着急冒火, 催促道:“如何, 有什麽救治的法子, 還不快說!”

“王爺,王爺這樣尊貴的人物,也,也染了疫病……”文士回頭看着身後的王知府和韓宴之,吞吞吐吐地說。

溫缇腦子裏還有兩分清醒,趕緊接話道:“王爺為救濟災民, 一路親力親為,救了無數災民性命,他自己卻病倒了……”說了一半,又哽咽起來。

文士點點頭:“那便是了。王爺疫病在身,又急火攻心,才會口吐鮮血,容草民先施幾針解了王爺的心火。”

聽他說得挺有道理,溫缇點點頭,趕忙起身要讓個位置。誰知道身子一動,人又被拉了回去,一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蘇讓抓住了。

溫缇臉紅了,掙了掙想掙脫開。蘇讓人還昏迷不醒,但察覺到溫缇的動作,手上一使勁,反而握得更緊了。

這,這還當着一堆外人呢,溫缇覺得自己臉都燒成了熱炭。她偷偷擡頭一瞧,韓宴之梗着脖子,正扭頭往窗外望,後頭是王知府領着幾個人站着,個個半垂着頭看向地面,仿佛沒看見眼前的一切。

幸虧這屋子裏一個個都是機靈人,沒當面顯出瞧熱鬧的心思來,溫缇輕出了一口氣。

心裏的尴尬剛放下三五分,就聽見大總管又發話了:“姑娘也別挪動了,坐這裏幫着給王爺扶扶胳膊,掖掖被角吧。”

蘇讓手上雖然用着勁,但整個人虛弱蒼白到了極點,溫缇真的是打心底裏擔心,幹脆心一橫收了羞澀,重新坐回了床沿。

一旁的文士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舉着銀針就向蘇讓的肘間紮了過去,撚轉了幾下,又毫不客氣地指揮溫缇,一會兒要給王爺換個胳膊,一會兒要換個姿勢。溫缇哪還有計較的心思,一一聽命照做了。

過了一陣子,文士收了針,蘇讓終于悠悠醒轉過來。他虛弱無助的眼神望向溫缇,溫缇一聲王爺還沒喊出口,淚珠已經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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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生怕蘇讓糊塗着做些出格的舉動,他啞着嗓子剛吐出一個字,大總管就趕緊插話:“王爺,您剛才昏倒,是王知府請來的神醫将您救醒的。”

“神醫……”蘇讓嘴上喏喏地重複着,眼睛卻還直盯着溫缇。

溫缇咬了咬嘴唇,避過蘇讓的眼神,壓低嗓子,用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說:“王爺,這位神醫是真有本領,說不定能有妙方治眼下這疫病呢。”

“疫病!”蘇讓猛地清醒過來,皺眉喃喃自語道:“真的鬧瘟疫了……”

他看向文士,掙紮着要坐起來:“你?神醫?你,是什麽人?”

文士輕輕把蘇讓按了回去,不慌不忙地說:“王爺,草民不過一個鄉野郎中,當不起神醫二字。”

下頭王知府立馬接了話茬:“啓禀王爺,楊大夫雖說算不得神醫,但的确有些真本事。現下災民流散,不少人倒斃于街頭,一衆名醫聖手見此情景,不是舉家逃走,就是束手無策。幸得楊大夫上府衙報信,下官才明白是鬧了瘟疫。”

韓宴之跟着點頭稱是:“尋常人我們也不敢帶到王爺面前,楊大夫醫術的确高明。長水城首富夫人也染了瘟疫,加上原來就是個病秧子,人都快咽氣了,愣是叫楊大夫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我們這才把人領過來給王爺看病。”

“哦?”蘇讓看向楊大夫,眸色深重,叫人辨不清情緒。

王知府察覺到蘇讓聲音裏似乎有些懷疑,又補充說:“楊大夫當真是有仁心大德,他上府衙禀告疫情後,還要無償獻上治病方子。下官本也将信将疑,恰巧本城首富因夫人染病懸賞求名醫,楊大夫上門醫治一番後,竟然真給醫好了。”

韓宴之冷笑着說:“這位富商雖然富甲一方,家中糧食滿倉,但為人生性吝啬,我和王知府幾次上門勸誡,請他開倉救濟災民,他愣是一粒陳谷子都不肯出。多虧了楊大夫妙手回春,他才扣扣索索送出來五百石救濟糧。”

大總管剛才雖然喊着神醫,不過是嘴上說句客氣話罷了,現在聽說楊大夫能治好瘟疫,聲調立刻高了起來:“神醫既然有能耐,還不快給王爺救治!”

楊大夫安安靜靜聽人把自己議論了半天,此刻才不急不躁地開了口:“草民方才望聞問切,對王爺病情心中已經有了數,王爺身子尊貴,受不得猛烈的藥性,草民将藥方稍作修改便是。”

蘇讓冷冷地盯着他,說:“不忙,你先來說說,這疫病是什麽病?你是如何知曉的?治病方子又是從何而來?”

在場的人都有些錯愕,溫缇心裏倒是明鏡兒似的,之前侍衛們一通鬧,加上自己又感染了瘟疫,蘇讓這家夥的疑心病八成是又犯了。

楊大夫愣了一下,繼而收斂神情答道:“草民幼年時,家鄉先遭天災後遇瘴瘧,家人相繼離世,草民有幸被一位大夫收留為徒,他目睹瘟疫蔓延時,一衆百姓的慘狀,于是遍查古醫書,試了無數藥方,才找到了治瘴瘧的法子。可惜那時瘟疫已過,草民家鄉已經十室九空,他沒能救下多少病人,最終飲恨而亡。”

他猛地一擡頭,眼中有亮光在閃爍:“王爺,如今災民帶到長水府的疫病,和草民幼年經歷過的一般無二,就是瘴瘧!草民不想看到過去的慘事再重演一遍,才帶着先師的藥方去了府衙毛遂自薦。若王爺恩準,有幸能救下長水府和恒州的災民,草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瘴瘧!這名字怎麽有點耳熟?溫缇使勁在腦海裏搜索了一遍,終于想起來了。她在一篇描寫諾貝爾獎得主的文章裏見過這個詞,記得裏頭是說古代不清楚瘧疾的病因和傳播途徑,以為瘧疾是瘴氣帶來的,所以叫它瘴瘧。

溫缇心一沉,原來真的是瘧疾,傳染率和致死率奇高而被稱為“疾病之王”的瘧疾。

蘇讓聽完,半天皺眉不語。

王知府上前一步,認真地說:“前方恒州水患未消,流民遍地,王爺您貴體違和,又該如何應對?楊大夫就在眼前,他不止醫好了首富夫人,連下官幾個染病的下屬經他救治,病情也見好了。王爺不如試試他的法子……”

蘇讓還是不說話,渾身上下寫着幾個字:你在教我做事?

溫缇忍不住了,這個楊大夫到底是騾子是馬,好歹得拉出來遛遛啊,她直接出聲說道:“不知道楊大夫治病的法子能否透露一二,好讓王爺心中有數?”

聽見這話,底下的人除了韓宴之和大總管,都驚訝不已,王爺跟前議論瘟疫這等大事,一個小女子竟然敢插嘴說話。

大總管清了清嗓子,提醒衆人收起驚掉的下巴,說:“恩師苦心得來的方子,楊大夫不想公之于衆也情有可原,眼下王爺的幾個侍衛也都病倒在床,楊大夫不如先給他們治一治,若是見效,再給王爺用藥也不遲。”

韓宴之點點頭:“如此也好,更穩妥些。”

楊大夫擺擺手:“先師尋找藥方,只為濟世救人,草民怎敢藏私?王爺,諸位大人,治這瘴瘧,最有效的乃是青蒿制成的湯藥,遠比尋常的截瘧方要有奇效。”

青蒿!青蒿素!溫缇眼睛刷的亮了。她知道這個,一位現代女藥學家根據中國古醫書的記載提煉出青蒿素,在瘧疾肆虐的非洲挽救了無數的人。看來這個楊大夫有兩把刷子!

溫缇悄悄扯了扯蘇讓的衣袖,輕聲說:“王爺,且叫他試試吧。”

聽見溫缇也這麽說,蘇讓收起了鄙夷的神情,他看向溫缇,眼神沉郁幽暗。

雖然蘇讓一個字沒說,溫缇卻看明白了,蘇讓是在問她,侍衛們錯怪她,對着她喊打喊殺,她還要給一衆侍衛留條活路嗎?

她微微點了點頭:“聽說有的侍衛已經生命垂危了,再不救怕是來不及了。”溫缇早盤算好了:蘇讓想逆天改命,首先得破了原書裏不得人心的人設,她不能踩着油門讓蘇讓在冷血暴虐的方向一路狂奔,侍衛們搞事她大度地原諒,正好收買一波人心。

蘇讓低頭想了想,沖大總管使了個眼色。

大總管立時會意:“王爺應準了。楊神醫,勞駕您挪步了。”

楊大夫趕忙拱手應下:“是,是,草民定當盡心竭力地去救治。”

看韓宴之和王知府等人也沒有異議,大總管又說:“韓公子,王知府,現下時候不早了,該讓王爺歇歇了,其他事務明日再議吧。”

很快一屋子人都退得幹幹淨淨,只剩下蘇讓和溫缇兩個人。

溫缇彎腰給蘇讓扶正了枕頭,又掖好了被角,剛起身要去倒杯水,蘇讓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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