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爺有了唯一一個例外……
溫缇停住腳步, 心想:完了,完了,這位棒槌楊大夫不會又點響一個炮仗吧?蘇讓可憋着怒氣無處可撒呢。
“你個鄉野郎中, 是要替本王做主嗎?”蘇讓沒有像溫缇想的那樣暴怒,只是陰恻恻地問出一句話。
楊大夫還在振振有詞地表忠心:“草民不敢, 草民是一心為百姓蒼生……”
王知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王爺, 他一個鄉下來的郎中,最是不知好歹, 現下又急昏了頭,因而說話口不擇言, 王爺千萬別往心裏去。”
“我, 草民只勸王爺不要被美色迷惑……”楊大夫顯然掙紮着還想繼續, 就聽砰一聲巨響,楊大夫啊呀喊了一聲,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溫缇趕緊推門進來, 就見地上滿是瓷片渣子, 楊大夫一臉的鮮血, 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卻不敢吱聲, 顯然是蘇讓脾氣上來, 直接一花瓶沖楊大夫砸過去了。
蘇讓正金剛怒目地瞪着楊大夫:“敢多嘴, 就看你有幾條命!”
王知府看見溫缇進來, 沖她拼命使眼色,楊大夫正正戳中王爺的軟肋上了,這裏能勸住這位暴戾王爺的只有她了。
溫缇雖然生氣楊大夫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但現在瘟疫流行,他們還得指望這個好壞不分的糊塗郎中,因此她只能壓下去怒氣, 出面打圓場。
假裝沒看見摔碎的花瓶,溫缇故意把話題往正事上引:“王爺,城外的災民又鬧事了?怎麽鬧得都見血光了?”
看見溫缇走到面前,蘇讓的怒氣先消了一半,他斜眼看了看瑟瑟發抖的楊大夫和王知府,撇過剛才的争吵不提,順着溫缇的話音說道:“他們查完了七八成的人,結果麽……”
後面的話不用他說,溫缇也知道,她已經完全回憶起當初看的有關青蒿素的文章了,水煮青蒿,有效的抗瘧成分遇高溫很容易流失,所以藥吃下去不一定見效。
“唉!”蘇讓沒有說完,已經氣悶地捶了桌子一拳。
“這……是真的不管用嗎?”溫缇假做一臉驚訝的樣子地去問楊大夫:“神醫可知道症結在何處,如何破解嗎?”
楊大夫狠狠挨了一下頭上見了血,現在當着她的面難聽話也不敢說出口了,只梗着脖子道:“草民的方子的确能救人,這,這,這哪裏有症結啊?”
溫缇心裏不禁搖了搖頭:這位神醫看來是個榆木疙瘩,眼看有人的病醫不好,竟然沒想過去檢讨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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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是客客氣氣地打算點醒楊大夫:“方子能救人,說明裏面所用的藥材選得沒錯,神醫不如與城中諸位大夫一同研究研究,是否在劑量制法上有疏漏的地方?”
楊大夫想也不想便反駁道:“草民早與諸位同行商議探讨過,他們對瘟疫全都束手無策,無一不佩服草民的藥方。現在就算他們一齊上陣,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啊。”
溫缇氣得心頭火氣,恨不能把吐槽的彈幕刻到他腦門上:說你是死腦筋,你還真不帶拐彎的,就知道抱着師父留下的寶貝不撒手,真以為這是老天爺給你開的無敵bug啊。
好像心有靈犀一樣,蘇讓竟然從她略為扭曲的表情裏讀懂了她內心的吐槽,就聽他冷冷地沖楊大夫罵道:“你口口聲聲說要救治疫情,如今病人吃了你的藥驟然斃命,你不知反思,還有臉在本王面前自誇?”
楊大夫手捂着傷口,頭一仰,看着是要繼續頂撞蘇讓。王知府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擋在身後,陪着笑臉說:“王爺指教的是,下官這就下令,讓城內外所有郎中大夫都去研究藥方。”
說完拱手行了個禮,拽着楊大夫飛也似地跑了。
午飯時,溫缇親自把蘇讓喜歡的幾道小菜端到他面前。蘇讓瞥了一眼,勉強沖溫缇彎了一下嘴角,悶頭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溫缇當然知道他為什麽愁容滿面食不甘味,因此也沒有多勸他,只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便喊朝露晚霞進來收拾。
午後,整個院子靜悄悄的,無人來往無人交談。
直到傍晚時分,侍衛長和鐵柱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院子。這兩個人算是不打不相識,之前對着幹了一仗,現在放下芥蒂,幾次出去辦事時協同作戰,一來二去兩人都發現自己和對方脾氣相投,倒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兄弟。
進了內院,兩個人立馬趕去向蘇讓請安彙報,蘇讓只略微聽了聽,知道施粥放飯都在正常進行,便說精神不濟,讓他們退下了。
兩個人出門就看見溫缇立在屋檐底下,沖着他們招了招手。
因為之前的誤會,侍衛長如今見了溫缇是兩分愧疚三分尴尬,微微別過頭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鐵柱自然清楚溫缇的性情脾氣,她為人寬厚,遇事又最能懂分寸識大體,現在招呼他和侍衛長,必然是有事情交代。
他推了推侍衛長,拽着他走到了溫缇面前。
溫缇果然一個字沒提以前的尴尬舊事,問了幾句外面赈災的形勢,就直截了當地說要求他們幫忙辦事。
聽完溫缇的計劃,侍衛長驚訝地目瞪口呆,嘴裏喃喃說道:“這,這些東西屬下曉得,有的還有劇毒,怎麽能拿來救人?我們……姑娘……怎麽敢……”
溫缇馬上搬出來蘇讓來壓陣:“我已經問過王爺了,王爺說凡是救人的法子都不妨一試,你們放心,倘若出了岔子,大小責任都由我來擔!”
侍衛長還是吭吭哧哧的,有些猶豫,鐵柱則抱拳應道:“姑娘放心,俺們兄弟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一邊往外走,侍衛長一邊皺着眉跟鐵柱打聽:“此事事關重大,王爺沒有親口吩咐,我們這樣貿貿然地去做,萬一人沒救成反而火上澆油,到時……”
鐵柱了然地怕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放寬心吧。到了如今你還沒明白嗎?你信不過初陽姑娘,就是信不過王爺啊!”
侍衛長轉念一想:可不是嗎?經過最近幾遭事情,自己早該看清了,這位大丫鬟,在王爺心中怕是比正經的王妃還重要。
自己跟随王爺多年,最清楚他孤僻涼薄的性子,經常連皇上皇後的情面都一點不念,沒想到,現在王爺有了唯一一個例外。橫豎王爺信她,她又是個心善能幹的,聽她的應該不會錯。
兩個人随便扒了一口飯,便按照溫缇給的單子,滿城去找東西了。
第二天天亮時,遮蓋嚴實的幾大桶東西就送到了偏院。溫缇收到信兒也沒聲張,同往常一樣侍候蘇讓洗漱吃飯,只是有時緊張得手抖。
蘇讓滿心都是疫情、赈災幾件事,完全沒留意溫缇的異常。用過飯後,他才擡頭看看溫缇的神色,猶豫着說自己要親自去北城察看。
擔心溫缇攔着,他先下了一籮筐的保證:“我只是去看看消息,免得下面人隐瞞不報。衣裳我都好好穿着,起風了也不怕。我叫上鐵柱,有他寸步不離護着我,肯定不會有危險。去北城外轉一圈我就回來,一刻也不多待。”
溫缇無奈地笑笑:“你這吃不下睡不寧的,若不讓你去,怕是屋裏地板都被你跺爛了。”
蘇讓有點詫異:“你……不攔着我嗎?”
溫缇笑得更燦爛了:“王爺若是不想去,就留在家裏好好将養身體,您病好了還沒幾日呢。”
蘇讓立刻起身就向外走,邊走邊說:“我這就走,一定速去速回。還有,外邊兵荒馬亂的,你就在這裏安生守家吧。”
溫缇沒有追上去,只交代晚霞跟上,偷偷跟在蘇讓他們一行人後面,有什麽意外要及時回來報信。
站門口目送所有人走遠了,溫缇轉回身關好門,叮囑朝露時刻守着,不準外人進來,她自己一個人直奔偏院而去。
偏院裏幾個大桶一字排開,溫缇一一打開檢查了一遍,高度酒,綠礬油。嗯,沒錯,這應該就是她要的東西。
之前花了大半天時間,溫缇努力地回憶起女科學家提取青蒿素的方法,幸虧當時鋪天蓋地的文章詳細地介紹過,她腦海裏還殘存着深刻的記憶。
女科學家和她的團隊試驗了多年,發現用一種化學溶劑來低溫萃取青蒿素,能顯著提高抗瘧成分的穩定性。這種化學溶劑很常見,溫缇上化學課時還做實驗合成過。
乙/醚,乙醇和硫酸加熱合成的産物,溫缇默默回憶着書上的制備流程。現在她只有不那麽純的酒精——高度白酒,不那麽純的硫酸——綠礬油。
能不能合成乙/醚,能不能成功提取青蒿素?溫缇不知道,但多少人還在奄奄一息等着救命藥,她必須試一試。
北城門外,災民們見官府查來查去,也不給個交代,又開始叽叽喳喳吵鬧起來。
蘇讓一現身,成功鎮住了衆人。他又叫來所有大夫,讓他們在城牆上當衆研究試驗藥方。災民們慢慢才明白,王爺和官府是真心想治住疫病。
随後幾日,蘇讓每天去城外巡視督查,溫缇自己在偏院裏鼓搗,兩個人各自忙碌,不過晚上吃飯才見面聊上幾句。
直到這一天,天氣突變,雷雨說來就來,王知府等人接連勸了幾次,終于勸動了蘇讓,讓他回去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