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元林場在千歲峰下,淩晨的風透着陰陰的涼意,我站在山林間,人聲和火光都漸漸消停下來,但這不是安靜,我熟悉這欲揚先抑的躁悶。
“白芹。”
“公子……咱們還是回帳吧……”,白芹瑟縮在我身後,“這兒冷。”
“磨墨。”
“公子……”
“你再啰嗦,以後我只帶墨草出門。”
話音未落,他便跪坐下來老老實實的磨墨了:“公子偏疼他,如今還要帶他出門兒嗎?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我幾曾讓你扛過什麽?”我好笑。
“可是公子偏疼他!”白芹挑着眉觑我。
我看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聲來。白芹看我笑得開心,便也跟着陪笑道:“現在外邊兒人人自危,公子卻在咱們帳營後尋了這樣一個地方躲清閑,不怕大公子怪罪麽?”
“人人自危,哪裏顧得上怪罪我?”我微笑提筆,沉吟了兩息,随即落筆成書。
“公子平日多疼墨草,是因為他會吟詩作對?”
“怎麽了?你也想學?”
“不能學麽?”白芹一雙大眼睛認真地望着我,其實論姿色,他比墨草差不到哪兒去。
“你們不一樣。”我想至此,搖頭笑笑。
“怎麽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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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得力的小厮,”我坐在略高的山子石上,稍偏了頭,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墨草……是我身邊的人。”
見白芹呆呆的望着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我倒也不再吓他,反正我此時心情還不錯:我在這裏是為赴雲宛的約。
今日既要回府,我早換下了那一身的不自在,這裏風光這樣清亮,原該是素衣廣袖雪錦履,軟紗輕冠長嘯聲才配得起。
“三公子怎的還帶人過來?”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我繼續寫我的字,口中便道:“白芹,你去前邊兒瞧着,別讓人過來。”
白芹聞言,讷讷地去了,不像往日還要啰嗦半天,我心中好笑:這樣一句話就吓着了?果然一樣都是孩子,還是墨草更知情識趣。
“別寫了,我不能久待,”雲宛難得正經起來,一展袖坐到我的對面,隔着矮幾,一手抵在幾上,湊近我低聲道,“太子受了驚吓,挪去父皇帳中診治,才醒過來,除了我,七弟他們現在都在父皇那裏。”
“不是什麽刺客吧?”
雲宛哼笑了一聲:“三公子果然百轉心腸,不過,你可知是何人?”
“外圍的禁衛兵不在眼前,後來也并沒有聽說調進來,所以大概這并非是外賊所為,至于別的,我一時也猜不着了。”
“禦帳那邊兒的人嘴都緊得很,我也是猜的,”雲宛冷笑,“有人自以為是,如今自嘗苦果,我猜……不是雲川,就是雲堅!”
我筆下一頓,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心中掠過無數念頭,但私心卻覺得此事定有雲川的手筆:“七殿下心思細致,城府深沉,此番動作過于冒險,不應該是他;然而三殿下雖然動機和可能性最大,但我直覺不是他。”
“若真是七弟可怎麽辦?”雲宛不正經的口氣又出來了,“說起來,那劍……只差了一步就能拿到手了呢……”
我想起夜宴上那一幕,沒忍住便問道:“六殿下不是在太子跟前承諾不與七殿下明争了嗎?”那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心甘情願奉上?
“我說不要,不代表太子不願給。”雲宛偷摸兒着跑出來也沒忘他那把扇子,此時搖的得意。
我想起病太子和雲川二人之間的反常,微微一笑:“早知應是殿下您的手筆。”我擱下筆,雲宛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又接着說道:“太子與七弟在夜宴上有了那麽一段,你還認為他會往槍口上撞嗎?”
說來也是……正在人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生了龃龉時,病太子處就發生了帳殿夜警一事,別人怎麽看我不知道,但只要細想都會覺得這是七殿下被人算計了。
“現在不是我們猜是誰,而是陛下和太子認為是誰。”我道。
“太子昏迷前看到了簾外一抹鵝黃身影,皇子服飾他不會看錯,所以他一口咬定是雲堅。”
“太子還這麽相信七殿下?”我眉角一抽。
“如果不是我在夜宴之前向太子進言,确定他的确對雲川是生了芥蒂了,我都懷疑這是不是他兩人合起夥來陷害雲堅的。”雲宛一臉感慨。
“誰知道呢?”我冷笑,“說不定真是如此也未可知。”
雲宛聽畢,便起身道:“你現在既已大略知道了,我也不能多待,醉了這麽久,也該醒了,我得趕緊回去。”我垂首微笑,起身恭送。
醉了這麽久,是該醒了。
雲宛走後,我便撤去矮幾回到帳中,一直同國公府衆人在一處,然而直到寅時出發,卻再沒有聽到一絲風聞。
人人表情不安,父親與幾個肱股大臣都随皇帝提前出發,很多人都不知為何要如此匆忙。
不過見狀,我心裏更确定了兩分:皇帝震怒,這次必有一位皇子要遭殃。
我直覺這把火也許還要燒到雲宛身上,畢竟法不責衆,就算皇帝想快刀斬亂麻,皇子們各自山頭的擁戴之臣也不會善罷甘休,這趟子污水,比前世更混了,呵呵。
好在我不再是任何一位皇子的伴讀,再混的水我也不怕,橫豎淹不死我這條命。
及至回了府,爺爺也不在府中,早已被宣召入宮,他和父親在宮中都挨了一天,到了半夜裏才終于回府,且帶了來一個不算意外的消息:三皇子雲堅以下犯上,夜闖太子帳殿,皇帝下旨将其圈禁,革軍中所有職務,并革一年皇子俸祿。
雲川和雲宛同時被禁足,但也只是禁足。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微博上夢大回複了我兩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