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終于到了雲川大婚這一天。
皇帝病重不能起身,一切事務都交由敏貴妃打理,原本該皇後做的事,原本該皇後所坐的位置,現在都歸了她,真可謂風光無限。
我推托病重沒有去,而是趁瑞霄宮衆人都離開後,偷偷的反了回去,不過目的不在瑞霄宮,而是東宮。
從前,東宮熱鬧,瑞霄宮就熱鬧;東宮冷清,瑞霄宮也就陪着冷清,可是今時今日,連雲宛的鳳清宮都宮車過往頻,東宮卻黑燈瞎火,門可羅雀。
這裏有一個我實在意想不到的人,那個原本應該正往林府迎親的人。
我看着他走了進去,身邊只帶了豐兒,待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才出來,隔得遠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他走遠,這才走了過去。
我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沒有進去,只向東宮的太監總管問道太子殿下可有空見我。
“哎喲公子爺,今兒可不行,殿下方才……唉,我們殿下方才又頭疼得暈過去了。”
我依言離開,心知病太子和雲川一定起了争執,至于原因我卻猜不到了,看來雲川的府邸,我還非去不可了。
本來這一世他要娶的依然是敏貴妃的侄女,是我在敏貴妃跟前提了一句,要雲川娶林氏為妃。
雲川軍功赫赫天下皆知,所以更要在文臣身上費心思,才能封住朝中文臣的嘴,否則文莊國公府傾心的皇子不近文士,這說出去,國公府的臉起不都要丢盡了?而左相林郴素有文名,林氏女也精通文墨,比貴妃娘家那位不知好了多少,侄女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兒子,敏貴妃當然只能從善如流。
其實……
我站在府門外,舉着紙傘怔怔地愣在雪裏——其實我不願看這個人成婚。
……
想了半天,我還是決定離開算了,都說了病了,突然跑去,倒像是我不顧身子執意要來道別似的,真真矯情死了。
沒想到才走到府邸後街,只聽見身後突然有木門起栓的聲音,跟着一聲門響,在靜谧得只聽得見雪落的街上特別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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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後一看,果然是雲川府上外牆邊的一個角門開了,此時一個人頗有些狼狽的抱着一個長長的東西跑了出來,
我定睛一瞧,皺了眉:“六殿下?”
“南柯淇?”
他一身盛裝,此時卻無一人跟在身邊,連傘也沒帶,發冠上全是雪。
“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病了嗎?”說完,他的神情又變了一變,像是想到了什麽,複又嗤笑道,“哦……相思病。”
我無心與他打嘴巴官司,轉身就走,懶得管他死活,反正這裏夜正黑,雪正大,街上冷清,正是草匪流寇刺殺王孫貴胄的好時候。
“要走……就把這個拿去。”
我眉頭緊鎖,轉身想看他還有什麽花招要耍,沒想到一轉身就只見一把劍穩穩落在我手上。
我只覺得此劍眼熟,不由得舉高了細瞧。
“別忘了,你輸了,欠我一筆。”
雲川的劍?!
我愣住,腦子裏飛快的憶起我和雲宛早八百年前的賭約,我都差點兒忘了。
“你怎麽弄來的?偷來的我可不敢要。”我的聲音都有些不自然。
“你偷一個我看看?!”雲宛冷哼,“雲川,心甘情願,親手,遞到我手上的。”
我……
“你沒偷東西為什麽這麽狼狽?”我古怪地打量他。
“……這,”雲宛竟難得的喏嗫起來,“與你無關,少管閑事。”
我抱着劍,還是覺得想不通,奇了怪了,最近的事情怎麽一件比一件想不通了,難道真是壞事做多了,報應要來了?
我突然憶起一陣熟悉又陌生的不安感,好像……好像有什麽地方錯漏了……
我不說話,雲宛也不說話,似乎他也沒有要去的地方,就這樣和我對面站着。
直到正街那一頭的街口傳來喧嘩的聲音,似乎是放煙花,又似乎是有誰出府了,原本安靜的夜生生被吵鬧聲破開,原本黑透了的夜空被火光照亮——
居然真的有煙花……只是這煙花全然沒有繁華祥和的氣息,爆裂、崩塌的姿态盛開在人的眼睛裏,我一時間都沒有辦法移開眼睛:
就像……就像江元林場那一夜,燈火嘈雜,人聲高而忽低,然後沉悶、陰郁,還有躁動,讓人不安又詭異地興奮,像是夜狼嗅到了血腥味兒。
“皇帝駕崩了。”
雲宛慘白的笑臉被煙火照耀得彩光熠熠。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卻是第一次這麽平靜地聽見這句話。
上輩子雲川在皇帝死的時候也說過,只不過那時他正和發動兵變的雲堅拼命,站在軍旗下方,銀甲冷月,刀光劍影,在皇帝寝宮外他厲聲向雲堅喝道此語……原來一切依然隔世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麽……今世的确不同了,今世的大位之争不再有雲堅,而是雲宛和雲川。
雲宛……雲宛……
“你給……皇帝……”
“人死了就不是皇帝了,只是一個死人。”雲宛臉上有一種怪異的神采。
我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攥緊了手中的傘:“你現在毒死皇帝有什麽好處?!你根本鬥不過雲川的!”
“現在?”雲宛輕輕哼了一聲,“從雲堅被圈,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應該說……從雲定那個蠢貨聽從我的意見開始,我就知道了。”
他轉過頭,看向泓明殿的方向,那裏的夜空也開始喧嘩,只不過不是煙花,而是明亮的幾星白光沖向黑夜,那裏是皇帝的寝宮。
“是我告訴雲定,雲川要借他的手對付雲堅,所以帳殿夜警時他才睜着眼睛等到了雲堅夜潛,”雲宛緩緩說道,“我還告訴他,雲堅一倒,雲川就會接替他成為唯一能夠領兵的皇子,雲川這個人,從來就不會是安分守己的太子黨。”
“所以太子對雲川生疑,以雲堅為餌,以查你的話是否可信。”
“雲川當然心知肚明是我在挑撥,也心知肚明那晚太子為何會知道雲堅夜潛一事,”雲宛咯咯笑道,“即便如此,寧可不要他二人多年的情分也要扳倒雲堅,集中兵權——事已至此,你說太子和他怎麽能不生分?”
“那麽我大概也能想到雲堅為何會夜潛太子帳殿了,”從前不明白的事,好像現在都有些模糊的輪廓了,我苦笑,“趙珏是雲川的人,但他和雲堅從小一起長大,他的話雲堅一定會相信,應該是他告訴雲堅,當天夜裏雲川會去太子帳殿在藥中下毒,他原是要去撞破雲川的,沒想到不但帳中僅太子一人,後來所驗藥中也沒有問題,他真是冤死了。”
“你這麽聰明,那也應該可以猜到我是如何讓雲川心甘情願奉上這把劍的吧?”雲宛話鋒一轉,狡黠地看着我一笑。
“我更想知道你弑父弑君的理由。”我看了一眼外街,那裏已逐漸平靜了下來,皇帝駕崩這麽大的事……沒人傳出來嗎?
“我母妃本來就不很得寵,又死在承文皇後病重之時,皇帝為了怕死氣沖撞了原本就性命垂危的皇後,正是暑日卻不肯發喪,還不許聞見哭聲,只讓停棺在鳳清宮,”雲宛說着捂住臉,深深的在指縫間呼吸,似乎極其艱難,“你知道那種守在母妃棺前,看着她屍身腐爛的感覺嗎?不是游哥一直陪着我,我也許已經瘋了。”
我背後一陣陣涼上來,有些不忍,還有些惡心。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完畢,存稿快和我[再見]了,然後才發現原來增收是我的錯覺,額,那雙更就當情人節特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