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聶浥塵身量頗小,身體更是纖瘦,像是根豆芽菜。
許是兒時落下了病根,平日裏又得不到營養滋補,聶浥塵比一般的十歲男孩還要瘦,跟養得白嫩的姚安站在一起就像是個小難民,看起來就是一副極好欺負的模樣。
聶浥塵性子有些孤僻,又不像別的孩子一樣貪玩,每日裏勤勤懇懇地修煉,反而讓別的孩子對他産生了疏離感,他也顧不得這些就記着師傅臨死前的叮咛了,除了修煉幾乎沒別的心思,相處的時日久了,那些師兄弟們自然知道聶浥塵是個軟柿子,好捏。
拎着兩個大木桶走到後院的溪流邊,聶浥塵想起兒時的生活,雖然有些可憐但是卻十分值得懷念。
那時候雖然每日都在苦修,但是卻是自由的。
沒有沈陵,他不用被強迫去吸食他人的精血,也沒有那些可怕的毒蟲侵.犯他的身體。
回憶了下以前的生活,聶浥塵先将木桶放在河邊,人站得遠遠的,兩手掐訣,默念起咒術來。
這是他小時候的習慣,即便是做些苦力也要盡力練習法訣,既然他天資愚鈍便要比旁人十倍百倍的努力。
木桶搖搖晃晃的升了起來,又搖搖晃晃地向前移去,今日的咒訣竟是意外的十分順手,木桶随心念所動落于河水中,逆着河流流向,灌滿了整整一桶。
好奇怪,他記得自己十歲的時候總是做不好,最後木桶掉在河裏,他跑到河裏去撈,還是靠着人力打滿了水。
聶浥塵洗黑的瞳孔亮起一道異彩,眸中猶如繁星萬點,一張清秀的小臉布滿喜悅之情,卻沒想到一時疏忽,那木桶一個趔趄竟是在栽倒下來,他啊得驚叫一聲,更沒想到的是那木桶半路間竟是如同活了一般自己正了身子,一路四平八穩地漂浮過來,落于地上。
聶浥塵怔住,卻聽見朗朗笑聲在耳畔響起,仔細辨認,竟是來自沈陵的。
聶浥塵本對沈陵抱有防備,此番聽他如此嘲笑竟是卸下了防備,回嘴道:“大師兄天賦異禀,這小小浮空術自然不在話下,何必嘲諷一個還沒築基的小師弟。”
沈陵笑眯眯地說:“尚未築基?你且再感受一下。”
聶浥塵雖不知他是何意,卻也嘗試着感受了下丹田內的真氣流轉,只覺一道渾然真氣凝聚在一塊在丹田處灼灼發熱,正是書上所寫築基之兆,當即怔愣住,喃喃道:“我、我築基了……?”
沈陵淡淡道:“恭喜,昨夜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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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識內一片岑寂,沈陵不知聶浥塵怎麽了,卻知道此刻他不該繼續開口。
聶浥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竟然築基了。
雖然築基對沈陵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但是畢竟作為修仙的第一道門檻,能否築基就表明你是否具有修仙的資質。沈陵還記得當初自己築基成功的時候,師尊可是一口氣贈了他一堆寶物囑咐他勤加修煉,而這個聶浥塵居然……無動于衷?
勞累了整整一夜的沈陵忽然覺着太不值了。
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沈陵,忽然感受到魂魄周圍一股甘流劃過,聶浥塵的識海內湧出一道起柔和的氣息,而此刻默不作聲打着水的聶浥塵嘴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築基了。
***
将三個水缸都打滿水後,聶浥塵本要回屋打坐卻又被陳蘅叫住去後院鋤草。
姚安歡歡喜喜地跑來見聶浥塵,恰巧看到了這一幕,臉色一變,瞪着大眼嚷道:“陳蘅,你又欺負我師兄!”
陳蘅見是姚安,心底冷嗤一聲,卻又知道姚安他得罪不起,當即扯了理由掉頭就走。
姚安氣惱地搶過聶浥塵手中的鋤頭,道:“師兄!那陳蘅一派小人之相,你作何要順了他的心思?”
聶浥塵道:“陳蘅負責看管我們這一組的丁等弟子,我與他作對自是不讨好。”
姚安更是瞪圓了眼睛,“那也不能由着他這麽欺負你!”
聶浥塵道:“人微言輕便是這樣。”
姚安氣他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我去替你教訓他,他要是敢找我的茬,我就去找我師傅!”
聶浥塵拉住他:“別去,別讓清平真人為難。”
姚安氣呼呼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姚安是真的在關心他,聶浥塵心裏一暖,拉着姚安坐在花圃邊上,道:“姚安,謝謝在師傅走後,你還願意把我當師兄弟。但是真的不用你替我出頭,陳蘅為人極為勢利,卻也只是一個搬不上臺面的小人物,他欺辱我只是因為我一無能力,二無靠山。等到日後,我變得厲害了,一定會向他讨還回來!現在這些,只不過是他在幫我修養心性。”
這些道理姚安一個九歲的孩子聽得似懂非懂,緩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終是被聶浥塵安撫了過來。他搶過聶浥塵的鋤頭,揚起笑臉道:“師兄,那我幫你!我跟你一起修養心性!”
這番話沈陵聽得暗自叫好,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居然會有這等心性,書上曾看過一個典故,有一人問:如有人罵我,辱我,欺我,騙我,謗我,該如何處之?一得道高人回答:忍他,讓他,躲他,避他,由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說得直白些,便是你方才說的那樣。”
聶浥塵:“……”
嗤笑一聲,聶浥塵回答沈陵,“上一世我對你也忍之,讓之,躲之,避之,由之,卻最終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沈陵:“……”
聽到聶浥塵說出魂飛魄散四字的時候沈陵的心便沉了下來,還要再追問得細致一點,聶浥塵卻閉口不答了。
沈陵只好換了一個話題:“你什麽時候通知霍白讓他帶你見師尊?”
聶浥塵說:“要過早課的時間,否則小黑不會過來的。”
千古劍門的早課分文課跟武課。文課是打坐修煉,武課則是練劍,一般來說是文課在前武課在後。
文課上,聶浥塵與衆多丁等弟子盤坐在一起,感受到沈陵也在識海內盤坐調息,聶浥塵感覺十分古怪。
他覺着沈陵奇怪不是沒有原因的。
現在的沈陵跟他上一世遇見的沈陵差得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聶浥塵資質愚笨,也看得出來兩人的差別。
簡直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雲荒大陸之上有人、妖、魔、鬼四修,四者互不排斥,甚至因某種利益可互有往來,此處先撇下其它幾修不提,暫提人修。
人修又分為散修跟道修,所謂散修即指自身得遇奇緣而踏入修真門界抑或從修真大派中脫離出來投身于凡塵俗世之中的修者,他們最終的目的雖也是得道成仙但卻注重修道過程中的物質享受,而道修則是指投師于修真門派,隐居于山林之中的修者,講究修身養性,不為紅塵俗世所擾。
前者雖人數衆多但出類拔萃之人較少,彼此之間不那麽講究輩分全憑本事說話;而後者,門派與門派之間憑借立世年月和所出修者的能力高低有先後排名之分,比如說當今道修門派執牛耳的便是赫赫有名的三教七門,其餘零散小派聲名不一。
一個門派之內的弟子或因入門先後或因師承高低而有輩分之分,又有區別。
聶浥塵所在的千古劍門便是七門之一,而他只不過位列于小小的丁等弟子,每月只領得靈石五十顆,靈草一百株而已。附在他身上的大師兄沈陵則是獨立于四等弟子之外的特等弟子,地位自是萬分尊貴。
若是仔細說起來,平日裏的聶浥塵即便是踩了狗屎也不可能會跟沈陵說上一句話,更是不可能知道沈陵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是,憑借上一世聶浥塵對沈陵長達十年的相處認知,聶浥塵可以篤定地說:“現在的沈陵實在是太假了!”
上一世,附身在聶浥塵身體內的沈陵脾氣暴躁,十分易怒,但凡有些許不合心意的事情總要發洩一通,往往是搞得他靈識震蕩,經脈內的真氣肆意橫行,令他苦不堪言。
而現在……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怎地與上一世差了那麽多。
疑惑歸疑惑,現在的狀态卻是極好,聶浥塵自然不會蠢到破壞現在的狀态。
早課過後,聶浥塵對着空中吹了聲哨,沒多久一只大約一臂長的黑雕飛了過來,黑雕的形容沈陵覺着十分熟悉,再一細想,不禁揶揄道:“你居然連霍白的寵物都使喚得動,你與他當真關系匪淺。”
“嗯。”聶浥塵敷衍地應了一聲,沈陵覺着心裏頭又有些不是滋味。這小子才幾歲就這般不可愛,不活潑,不機靈,應該多笑笑才是真的。
聶浥塵不知沈陵的想法,自顧自地提筆寫下了一行字“浥塵有事麻煩二師兄,望午時能在望川峰竹林一見。”将字條系于黑雕腳下,聶浥塵丢了塊肉給黑雕,放飛出去:“小黑,麻煩你了!”
黑雕嘶鳴一聲,展翅高飛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