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吃飯地點定在日餐館。穿着和服的服務小姐引着他們進到小包間。榻榻米實行了改良,在腳底的位置留出空擋,免去了客人跪坐的辛苦。

四個人兩兩對坐。喬茵茵有心看看,在飯桌上那位俞小姐如何展現她與裴銘毓的默契。

落座後,裴銘毓與曲恒的談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這一次,裴銘毓大膽采用商業手法,将推廣城市形象這項工作交給公關公司來做。他希望用專業的運作代替以往口號式宣傳。

近幾年,燕都市的經濟發展迅速,城市的市容市貌亦有脫胎換骨的改觀。但提起這座城,外界對它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年前——古色古香的舊式庭院,以及青灰色舊城牆,江水徐徐穿城而過,一切都那麽象緩慢而持重的老者。而實際上,燕都市政府依據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大力發展物流,已經将這裏打造成為銜接南北運輸的重要樞紐。借着這次大運會,燕都市政府希望展現一個嶄新的城市形象:蓬勃朝氣、繁華時尚,

談及這個設想,裴銘毓滔滔不絕。傳媒是他的老本行,無論從理論還是實戰經驗上說都是駕輕就熟。所以與曲恒講述過程中滿口術語,而且他語速快,稍一愣神就會跟不上他的思路。這時就看出俞敏的作用了,她不時插話。

“裴銘毓的意思是……”

“裴銘毓他們的要求是……”

“這點你明白嗎?裴銘毓希望……”

這場談話中,她充當了裴銘毓這方的講解員,仿佛能透徹理解裴銘毓的意圖和計劃。并且,她的解釋也深得裴銘毓贊同,他給予的反饋是:“對、沒錯、就是這麽理解。”

他們的默契渾然天成。

喬茵茵不動聲色地吃着面前的食物。顯然,今天早晨她的得意太早了。這場暗地裏的較量是一場硬仗。喬茵茵聽過一個故事,叫主婦與寡婦的清單。主婦清單的內容是:動作粗魯、打鼾,馬桶蓋不放下;寡婦的清單是:準時回家、記得結婚紀念日,性感的屁股。總之,因為‘得不到’和‘已失去’,在身邊的人終将是幹飯粒、蚊子血。而那個人才是朱砂痣和明月光。

商談臨近尾聲時,曲恒嘆道:“銘毓,你真應該去當老板做生意,沖你這份精明不愁發不了財。恐怕到時候,我們都要被你擠兌死了。”

裴銘毓謙虛,“哪啊,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你想,哪個老板願意聽‘賠’字,你叫我賠老板?難聽吧?賠總呢?倒過來就是‘總賠’。做生意講究好彩頭,首先這一條我就敗了。”

俞敏接過話來,“你只是不願意做罷了。咱們那撥人有多少借機創業的,現在個個風生水起。”

裴銘毓笑笑沒說話,他轉頭問喬茵茵,“這裏的菜合胃口嗎?”

“很好。”她夾了炸天婦羅到他碟子裏,他一直說話吸煙,根本沒怎麽吃東西。“你嘗嘗這個,我覺得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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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對面的俞敏馬上将一個調料罐放到裴銘毓跟前,似乎撚熟他的飲食習慣。裴銘毓亦是自然地拿過澆一些到天婦羅上面。

喬茵茵眼神一動,當她擡起眼要看俞敏時,先碰上了曲恒的目光。他笑而不語,象是洞悉一切的旁觀者,了解他們每一個人背後的隐秘。當然也包括她喬茵茵。這激起她一絲絲氣惱,她歪着頭,毫不躲閃地盯着曲恒。

曲恒反倒錯開眼神,笑呵呵道:“光顧着談話,都忘了讓你們嘗這家的藍鳍金槍魚,絕對鮮美之極。”等他勸得裴銘毓落筷了,方又将目光落到喬茵茵臉上,彬彬有禮做個‘請’的手勢。

這時,俞敏說:“裴銘毓,你還記得在大溪灣野營那次嗎?那魚……”

裴銘毓埋着頭淡淡打斷她,“沒聽曲總強力推薦嗎,你嘗嘗給個評語。”

喬茵茵看了俞敏一下,明顯的,她有些失落,笑容也勉強了,悶悶夾了一塊魚肉吃進嘴裏。全然沒了談話中的爽利和活躍。

嘗過後,裴銘毓問喬茵茵,“你吃了嗎?我覺得不錯。”

“我吃了。”她笑笑答道。接下來,喬茵茵拿了手袋說:“我去洗手,剛才蹭了調料汁。”

在洗手間補妝時,俞敏也随即出現了。今天整個會面中,她極少跟喬茵茵發生眼神交彙,仿佛無視她的存在又仿佛刻意疏離。她這樣,喬茵茵也不會主動搭讪,兩人在鏡前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收好粉盒,喬茵茵準備離開,這時,俞敏說話了,“裴銘毓告訴你了嗎?我們馬上要成為同事了。”

“那又怎麽樣?”喬茵茵停住腳。

俞敏開了水龍頭,緩緩洗着手,“剛才被他攔下的話是,我們倆去野營,他釣了一條十幾斤重的金鳟魚,我們在河岸邊烤了吃。其中一段拿來做了刺身,魚肉非常鮮美,比今天的金槍魚好吃得多。我們還喝了一瓶香槟。天亮的時候,我們裹着睡袋看日出,周圍很冷,凍得人牙齒打顫。可是心裏很暖。”

喬茵茵靜靜聽着。

“我心裏暖是因為他明知在那個角度是看不到什麽日出的,但他願意遷就我每個要求。我也希望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因為他理應得到最好的。”俞敏是帶着敵意和炫耀講述的,但這後半段有種物是人非的凄涼,雖然她極力想掩飾。

等她不再說了,喬茵茵點頭,“謝謝你跟我分享這個故事。”

“你聽了沒感覺嗎?”通過鏡子,俞敏昂頭看着她。

喬茵茵想了想,“回憶是自己的,實在沒必要說給別人聽。”

俞敏關了水龍頭,狠狠甩着手上的水,“我們有回憶,你有什麽?你跟他有共同語言嗎?你理解裴銘毓的開心和痛苦嗎?當他一籌莫展時,你能給予他什麽?”她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憤懑和鄙視。

“我什麽也沒有,只有……”喬茵茵頓了一下,揚揚手說:“只有這枚可憐的戒指。”

一剎那,俞敏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喬茵茵繼續說:“你反複來挑釁我,想告訴我什麽?與裴銘毓成為同事很值得你炫耀嗎?還是你想要的不止于此?”

俞敏楞一下,“你思想真肮髒。”

喬茵茵笑,“是嗎?你的行動讓我覺得你真幼稚。我想裴銘毓給出的評語恐怕更低。”

“你錯了。”俞敏驕傲地揚高下颌,“裴銘毓給我的評語永遠是兩個字,很好。我倒好奇他給你這個人的評語是什麽。”

喬茵茵沉吟了一下,說:“他不需要給我評語,我們是夫妻。”

俞敏冷笑,“哼,守着你可憐的名分吧。我不稀罕。”

從日餐館出來,四個人分手道別。裴銘毓夫婦按照約定好的去看電影。買了飲料和爆米花,他們坐等電影開始。

喬茵茵等了一路也沒等到他問自己與俞敏一前一後回來,到底有沒有發生何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仿佛根本沒見到那一幕。他可以裝糊塗,可喬茵茵不想。

“俞敏說她跟你要成為同事了。是真的嗎?”

“我不清楚。”他答得幹脆。

“你不是籌備組領導嗎?”

“這些事不歸我管,歸人事部門。我管的是大方向上的事。”他貼心地替她端着米花桶。

“談合同屬于大方向嗎?我看你跟曲恒談得很細呢。”

“這個合同不一樣。公關形象是這次大運會的重中之重,細節要做到盡善盡美。要是每個合同都需要我這麽做,那還了得?”他将飲料遞到她嘴邊,努努嘴示意她喝一口,“人員進出這類事歸人事部門。你要是想知道,回頭我去查一下,給你答複。”

“什麽給我答複?我不過是随口一問。”

“那我随手一查。”

燈光暗了,電影開始放映。裴銘毓将米花桶放到她懷裏,好整以暇地找個舒服姿勢,“老婆,萬一我睡着了,記得推醒我。”

事後,裴銘毓并沒有再提此事,喬茵茵似乎也忘記了。日子一天天如流水似的滑過,他們平靜的生活未起任何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跟你們說老實話,現實生活中遇到俞敏這種人,我一準上去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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