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查房查房。”俞敏叉着腰,笑顏如花。
裴銘毓笑:“先出示你證件。”
“你瞧,一看你就是老手,多有經驗。老實交代,之前幹過多少件壞事了?”
裴銘毓做手勢讓她進來,“你怎麽跑來了?”
俞敏興沖沖的說:“不進去了。你跟我走吧。”
裴銘毓也沒問去哪,回屋拿了外套跟她出酒店。他們坐上出租車,俞敏對司機說了一家餐館的名字,然後對裴銘毓說:“有一好一壞兩個消息,你先聽哪個?”
“好的。”
“加拿大體育廣播公司的合同拿下了。”
“是嗎?”裴銘毓精神為之一振,“壞的呢?”
“小日本那裏的合同也敲定了。”
“好。哎,不對,這怎麽算壞消息?”
俞敏佯裝沉重地說:“釣魚島争端未解,我還跟他們簽合同,內心憂憤。”
裴銘毓大笑。
看他笑,俞敏心情格外的好,“估計下周,韓國和澳大利亞的也能有眉目。最難啃的是美國,他們給的時段不好,我還得跟他們過招。”
“很好。”裴銘毓興奮地豎起大拇指,“有效率,我相信我沒看錯人。”
俞敏有一刻的失神,裴銘毓對她的贊賞從來是簡短有力。他極少用洋洋灑灑的溢美之詞,俞敏欣賞他這種氣度,惜字如金方顯與衆不同。失神過後她竭力讓自己笑,雖然這笑裏摻雜了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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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銘毓說:“今晚我請客,你想吃什麽盡管點。”
“那我得好好想想,最好吃得你這輩子都記恨我。逢人就哭訴一番。”
裴銘毓心情很好,眼尾彎彎的笑出弧度來,“這太有難度了,你想吧。”
車子停在街邊一座富麗堂皇的酒樓前,他們兩人下來。俞敏對領位小姐說了一句,立刻他們被引上二樓包間。俞敏搶先一步,在領位小姐推門之前按住門把手,回身對裴銘毓說:“咱們有言在先,等會你要是嫌貴不結賬,我可跟你急。”
裴銘毓嗤道,“笑話。”
俞敏讓出門把手,請裴銘毓先進。他淡淡一笑,推開了門,剎那間,裏面哄笑聲、口哨聲四起,弄得裴銘毓措手不及。待看清面前一群人的面孔,他詫異地瞪大了眼。裴銘毓萬萬沒想到,奧組委舊日同事竟然悉數聚在這裏,
俞敏随後跟進來,衆人又發出一陣躁動,比剛才的喧嚣程度更甚。逗得俞敏咯咯的笑。
“是你召集的?”裴銘毓問她。
“怎麽可能?我哪有這個號召力。”俞敏越過他,徑直向坐在上首的睿哥走去,“老大。我們來了。”
睿哥點頭,轉首對裴銘毓說:“這得說俞敏費心,她給我們打電話,在北京的這些人全來了。借你的光,我們大家也好久沒見了。”
睿哥曾經是在座諸位的直屬領導,背景深厚。俞敏打着他的旗號,誰能不捧場呢。
裴銘毓跟過來,也恭敬地叫一聲老大。
“坐。”睿哥點一□邊空出的位子,似乎是專為裴銘毓留的。
俞敏沒坐他們身邊,與睿哥打過招呼後,馬上有男同事喊她過去坐。俞敏與男同事的關系比跟女同事好,她漂亮爽快,在座的曾有幾個人就表露過追她的意思,不過她眼界高,心氣也高,誰都沒看上。
在裴銘毓他們到來之前,衆人已經開始喝酒,他們一來,氣氛又熱了幾度。這些分開多年的同事一邊回憶08年的盛況,一邊互相調侃當初。自那次一別,大家各奔東西,偶有聯系也是單線的,沒象今天聚得這麽齊。
細數了各自發展後,睿哥說:“看來裴銘毓是唯一還跟這行打交道的,咱們都脫離了。”
“你忘了我,老大。”俞敏揚聲說。
“對。”裴銘毓解釋,“俞敏現在跟我一起在大運會籌備組。”
這時,俞敏端了酒杯過來,“老大,敬你一杯。謝謝你當初的提攜。”
她這麽說,裴銘毓也附和的站起身,“還有我,我也敬老大一杯。”
他和俞敏的公派留學是睿哥促成的。奧組委解散後大家的流向各不相同,裴銘毓也在考慮下一步出路。他這人不喜歡随波逐流,部門裏同事紛紛往傳媒領域轉,既順理成章手中又有資源,是最捷徑的一條路。可裴銘毓想得更遠,但這個遠在何處他又迷茫。某天,睿哥問起他想法,他一五一十說了。裴銘毓對這位領導極其敬重,也知道其背景頗深,他倒沒有攀附的意思,純粹想聽聽對方的建議。最終,他遵從睿哥的安排去英國留學。他們那撥同事裏,睿哥搭手幫忙的只有兩個,他和俞敏。因為睿哥說,都是可造之材。
睿哥站起身來,他四十出頭,皮膚白淨,有謙謙君子的儒雅和淡定,“這杯酒肯定得喝。”
一飲而盡後,俞敏拿過酒瓶又倒滿,“這杯我敬你們大家夥。今天這頓飯是裴銘毓請客。不過,酒不能白喝,你們把手裏的資源都給我交上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沒錢沒力的給我們當志願者去。”
逗得底下人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問:“你現在牛了,能替裴銘毓做主了?”
俞敏昂頭道:“做了,怎麽着?有意見?”
衆人知道兩人曾經有過一段後來又分手的事。在座的全是成年人,見他們雙雙出席,私下裏都有些心照不宣。裴銘毓如今身份不同,不能拿來打趣,各種玩笑都招呼到了俞敏頭上。
俞敏也是不懼,“我們現在是一個戰壕裏的親密戰友,少扯那沒影的事啊。”
有人怪笑,“你們聽見沒有?我聽見關鍵詞了,一個戰壕。敢情又要譜寫戰地情緣。”
俞敏瞥了裴銘毓一眼,他半低着頭跟睿哥竊竊私語,似乎沒聽到這邊的調侃。不得不說,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和改變太大了。俞敏也是知道,裴銘毓比幾年前更優秀更出衆,但這個結論缺少參照物的比較。今天飯桌上再看,差距一目了然。曾經都是一個部門的同事,當初境況差不多。現如今的裴銘毓已經甩他們幾條街。坐在睿哥身邊,除卻态度上的謙恭,他不輸睿哥幾分。
俞敏看得五味雜陳,一顆心無法言述的低落。
又有人過來攬着俞敏的肩調侃,“別老盯着裴銘毓,你轉頭往這裏看看。”
俞敏‘啪’地打開他手,“看誰?看你?留神我把你當初追我的事都告訴你老婆去。”
一陣亂哄哄的調笑後,這個話題馬上轉開了。
那邊的裴銘毓在抓緊時機向睿哥請教,桌上噪雜的起哄聲并未影響到他們。這種私聊一直持續到飯局後半段,裴銘毓誠心地對睿哥說:“謝謝老大點撥。”
睿哥掏出名片,“再有不懂的,給我電話。”他話裏頗有玄機的說:“裴銘毓,每走一步都要想清楚結果,一旦行錯,萬劫不複。”
裴銘毓心領神會,“我也這麽想。”
“相信你能交一份漂亮的成績單。”睿哥舉起杯來,“我看好的人不會走眼。”
飯局持續到将近十點,大家才逐漸散去。裴銘毓和俞敏出了酒樓,看到路邊的指示牌,原來酒樓後面就是後海。在奧組委工作期間,每到周末加完班,同事們會來這裏聚餐。選個臨街的小館子,點上啤酒,大家暢快地消磨到半夜,那簡直是忙碌之餘最好的放松。
“你特意選的這裏?”裴銘毓問。
“對啊,我給你安排的懷舊之旅。去看看?”俞敏喝了些酒,臉色嫣紅。
“好啊。”裴銘毓也想趁此機會醒醒酒。
這個時間段的後海仍舊人聲鼎沸,街邊的咖啡館、酒吧也生意正旺。
“裴銘毓你看那兒,”俞敏一指前面,“你還記得嗎?咱們一幫人拼酒,喝吐了好幾個。你還特仗義的替我擋了一杯。還有那家,也是咱們的老據點。”
一邊說,俞敏一邊偷眼打量他。湖面游船上的燈光映到他眼中,閃爍跳躍,象有寒星落進去。她以為他會有些醉意,因為今天晚餐大家喝光了四瓶國窖,個個都是抱着不醉不歸的興致來的。裴銘毓也喝了不少,可他神态安然,步伐中絲毫不見虛浮,這叫俞敏慨嘆他的自制力還跟從前一樣。
“這麽多年了,它們還在,還是原來的樣子。”看到熟悉的餐館,他微微一笑。
“當然,有些事有些人不會因為時間而發生改變。”俞敏意有所指的說。
“有道理。”
天知道,兩個人想的完全是兩碼事,但聽在俞敏耳朵裏,俨然是贊同。
“裴銘毓,”她鼓起勇氣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裴銘毓豎起指頭對着她搖,似笑非笑的,“別問。”
俞敏大老遠追到北京來,為的就是這一刻。她思前想後怎麽也解不開這點糾結,跟曲恒談話後,她更是如墜迷霧,于是幹脆當面來問個清楚。裴銘毓不讓問,倒吊起她的好勝心,“為什麽不能問?你知道我要問什麽嗎?”
裴銘毓還是兩字,“別問。”
俞敏有酒勁撐着,膽子奇大,索性抛開平日裏的矜持橫到裴銘毓面前,“我要是一定問呢?”
裴銘毓低頭撣一下手腕上搭着的風衣,笑容漸漸斂回。
俞敏當然看得懂,這是他開始不悅的信號。裴銘毓有紳士風度,從前的相處中對她多是遷就,但俞敏明白,他願意做時怎麽都行,觸到底線了後果很麻煩。她就曾吃過這方面的教訓,叫她長了記性。眼下更不能破壞這種和諧關系,俞敏不甘心地咬咬下唇,讓開了道路。
往前走,人逐漸多起來。夜晚的後海比白天更有人氣。咖啡館和酒吧的霓虹燈映照得周圍流光溢彩。
忽然,裴銘毓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是喬茵茵。看到她名字,好不容易被甩開的灰暗心情又浮上來,裴銘毓當即按斷,繼續前行。走在他身側的俞敏瞥到,心念一動。她不緊不慢地随着他,沿着後海湖邊慢行。
走了一段,俞敏叫他,“喂,你歇口氣再走。”
她手上添了兩杯溫熱的飲料。他們兩個停住腳,靠在湖邊的鐵欄旁慢慢喝。
這時,手機又響了,還是喬茵茵。俞敏體貼地伸手,示意替他拿着飲料杯。裴銘毓想了想,還是接了電話,飲料杯轉手遞給她。
“什麽事?”
喬茵茵問:“鞋子幫我換了嗎?”
“忘記帶了。”
“你拿走了呀?”
“忘在車裏了。”裴銘毓的語氣很冷。站在他身側的俞敏也禁不住看他。
那端的喬茵茵也聽出來了,她語氣更軟,“沒事,回頭我快遞給他們好了。”
“那就睡吧。”裴銘毓很幹脆,“挺晚了。”
這會,有兜售玫瑰花的小女孩站到裴銘毓面前,“叔叔買一支花吧?”
裴銘毓擺手,然後說:“就這樣,挂了。”
“銘毓,”喬茵茵快速叫住他,“你在哪?”她從不過問他行蹤,但此刻她預感裴銘毓身邊有其他人,是女人。
“我在後海。”
“有人在你旁邊?”
“沒有人。”裴銘毓否定。
偏偏小女孩不死心,又說:“買一支吧,叔叔。”
裴銘毓沒再多說,挂斷了電話。
俞敏沖小女孩擺手,“不要,走吧。”
“怎麽?有煩心事?”她不動聲色地背靠上護欄,遞上手裏的飲料杯問。
裴銘毓沒有接,他抖開一直搭在手腕的風衣,穿到身上,狠狠地整理衣領。
“是因為喬茵茵吧?”說罷,俞敏立即聳肩,“別瞪我,猜的。”
裴銘毓的原則是不在她們其中任何一方面前談論對方,所以俞敏的問話根本不會有答案。
他說:“走吧,那條路能打到車。”
俞敏豈能放棄這次機會,她看出兩人有了間隙,那麽不妨在這間隙上再添一把火。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反正喬茵茵是不懂裴銘毓的,又有什麽資格霸占着他?
“喬茵茵她不愛你。”
裴銘毓的步子頓時停住。
俞敏快步幾步,堵到他身前,“她愛的是簡陽。”
裴銘毓聽不得這名字,恨道:“我不想聽!”
“她說了,她嫁給你不過是因為你背後的權勢。”
俞敏看到他眼中有絕望的光,象是被宣判出局……不對,更嚴重一點。俞敏心疼得要死。她腦中有喧嚣的尖叫聲,在喊着不要說不要說,不要再刺激他。
可是,俞敏聽到自己沉穩平靜的聲音:“她說,她恨你拆散了他們。”
因為打電話推遲睡覺的喬茵茵有很不好的預感,凝神想了片刻,她又打開手機去看俞敏的微博。今天一整天她都沒有更新。考慮良久,她撥通了秘書小周的電話,她打聽裴銘毓這次出差有沒有帶助手或是其他人。
小周很肯定地答:“沒有,裴副一個人去的。”
雖是令人安心的消息,卻讓喬茵茵莫名有種不踏實。這一次裴銘毓很怪,先是不接她電話,後又挂斷,好容易接了卻是冷冰冰的語氣。早晨她離開家跟他道別,他還是一副笑眉笑眼。這中間又發生了何事?
想不出所以然,她只能關燈睡覺。睡了不知多久,大約已是後半夜,手機‘叮’響了一聲,提示有短信進來。她迷糊着打開,看清內容的一剎那,喬茵茵睡意全無。
作者有話要說:俞敏這顆定時炸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