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日一大早,喬茵茵前腳走,後腳裴銘毓就起床了。今天,他要替郝市長去北京。郝市長是大運會秘書長,每個月去北京彙報大運會工作進展。不巧趕上前幾天他突發胃炎住院,所以這回由裴銘毓代勞。

吃過早飯,他去衣帽間換衣服。轉身時一不小心,撞翻了門口摞着的一架鞋盒。裴銘毓立即蹙眉。昨晚喬茵茵特意交代給他,最上面兩雙鞋尺碼不合适,他去北京時到專賣店換一下。散落一地的鞋已經分不清哪個是換的。

裴銘毓幹脆撿起它們統統裝進袋子。時間上還寬裕,他可以拐個彎給老婆當場驗一下。

今天是探視日,裴銘毓直接去監獄門口等她。他到得比喬茵茵還早,停好車,裴銘毓開了一點窗縫。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春雨,泥土濕漉漉的味道透進來,清新又舒服。他點了一支煙,靠在椅背上開始等。

煙剛吸完,喬茵茵的車也到了,裴銘毓用雨刷器清了清風擋玻璃。視線中,石菁華從後座下來,馬上撐起一把傘。緊接着,副駕駛那側,簡陽出來了。裴銘毓舒緩的神情頓時繃緊了,他探身伏到方向盤上,牢牢盯緊前方。

簡陽快步繞過車前,将傘撐到車門處。只見喬茵茵拉開車門,很自然地先把手中的包交給簡陽,然後拎起褲腳,小心翼翼踏出來。擔任護花的簡陽可說是手忙腳亂,先将包斜跨到肩頭,又替她關車門、鎖車,還拿傘追着喬茵茵,免得雨落到她頭上。這一通忙乎,惹得她笑起來,似乎說了什麽。簡陽也跟着笑。

他們的笑象一抹無聲流動的光,映亮了略有些陰霾的周遭。也讓獨自坐在車內的裴銘毓墜入深深的谷底。如果可以,他永遠不想看到這幅畫面。裴銘毓感到心口某個地方象是被人攥住了,悶悶地喘不過氣。

可距離這麽近,就在他車前十幾米的位置,他想不看也不行。喬茵茵雙手提着褲腳,墊着腳尖,不時跳一下避開腳底的小水窪。簡陽則是緊緊地用傘追着她,他自己半截身子暴露在雨中。忽然,有輛自行車從他們身前經過,喬茵茵只顧埋頭,簡陽一攔手護住她,從裴銘毓的角度看,幾乎是兜手攬到他自己懷裏。

這生生刺痛了裴銘毓,他遏制不住怒氣,猛地拉開車門。他要揪住喬茵茵質問她,為什麽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給他上演這麽一出?難得他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夾帶着雨絲的涼風撲到他臉上,使裴銘毓那被妒火燃燒的臉瞬間有了涼意,也使他恢複些許理智。真的要在公衆場合與她針鋒相對嗎?真的要再一次看她象勇士似的維護那個人嗎?裴銘毓領教過一次,心涼涼的,不想再嘗試了。說到底,他才是那個入侵者。他明明知道當時她是有男友的,可裴銘毓自問無論在哪方面均是優秀的,完勝那個人。但他忽略了一點,他再強大也戰勝不了十幾年的光陰,所以他注定是被甩在後面的。就如現在——他望向那兩人,看他們繼續前行,看他們逐漸轉成兩道背影,看他們走啊走一直走到自己視線無法企及的地方去。

裴銘毓的手指繃得泛白,僵硬地抓着車門。他用力吸一口清涼的空氣,強壓下熱油一般翻滾的嫉妒和失落。他收回邁出的腿,重重關緊車門。車廂裏寂靜如水,只有他起伏的喘息聲。

風擋玻璃上落了層層疊疊的雨滴,又凝聚成一串串蜿蜒而下。裴銘毓的挫敗感也象這雨滴越積越多。曾經他以為自己賭贏了,他有能力有辦法驅逐掉簡陽的存在。而實際上,這根本是一條看不到希望的征途。只要他們碰在一起,凝固在他們身上的愛意就會生發,如這雨絲,細細密密,綿延不斷。

他發動車子準備離去,走之前,裴銘毓按下車窗,再一次望向他們。他們一家三口面對面站着,仿佛交談着什麽。喬茵茵不時歪頭看簡陽,目光柔和,嘴唇翕動。而簡陽溫順地點頭,手裏的傘毫不偏移的罩在她頭頂,他自己大半個身子淋在雨中。

裴銘毓踩下油門,毅然離去。

石菁華對着簡陽還不停叮囑,“記得,說一些讓你爸高興開心的事。別的啥都別提。要問就問問他眼睛,問問他晚上睡覺好不好。他要是睡得好就證明心情好,沒啥憋屈的事。”

喬茵茵也說:“裝得象一點,別讓爸起疑心。他那個人有時候愛胡思亂想。你多跟他說我又怎麽欺負你了,假裝跟他告狀。他批評我時,你再活活稀泥,總之就是哄他說話,逗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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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陽點頭,“知道了。”

喬國松對簡陽的出現喜出望外,監獄生活日複一日單調難熬,每個探視日都是他期盼的日子。他拉着簡陽的手,一個勁地說黑了瘦了。

簡陽用編好的話糊弄一番,喬國松也聽不出什麽。一家四口不停講着話,東扯一下西扯一下,竭力要讓喬國松分不出神來難受。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喬國松象個孩子似的仰頭望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簡陽。

“不走了。”

“好。你不在,留下她們娘倆在家,我老是不放心。有你就好得多。”

喬茵茵打岔,“哪好呀?做飯還多做一個人的呢。”

“你媽還怕做飯?胡說。”

石菁華說:“我也老是發愁,整天買菜都想不出該吃點什麽。”

“簡陽,妞妞交給你了。”喬國松說,“等我出去你們再結婚,也不長,還剩一年四個月。”

簡陽默默點頭,不敢對上他目光。

喬茵茵接過話來,“知道了,爸你真啰嗦。不是每回看你都要說這幾句吧?”

喬國松又對老伴說:“你多注意身體,別累着了。有什麽事交給孩子們辦。”

石菁華點頭,“我沒事的。你也別太逞強。”

探視時間到了,家屬們漸漸離開。喬國松抓緊時間說:“下禮拜再來。”

衆人一致點頭。

“都來。”

大家又點頭。

喬國松一步一回頭的走,臨到拐彎,回身又沖他們擺擺手,意思是回去吧。喬茵茵低頭抽了下鼻子,簡陽聽到了,輕輕拍拍她肩。喬國松看見,欣慰地笑一下,這才放心地回去。

離開監獄,喬茵茵開車回市區。見過親人,大家都比來時的表情輕松多了。

“茵茵,我們到超市下車,我和簡陽買點東西再回去。”石菁華找個借口,不想讓喬茵茵回家,免得裴銘毓那裏不高興。

喬茵茵從後視鏡看她媽一眼,蹙了眉心,“銘毓出差,你不要擔心了。”

石菁華立即不說話了。

簡陽歪過頭輕輕瞄她一眼。從小即是如此,她犯了毛病錯誤,簡陽都不會直接說,這麽看上一眼就等于變相提醒了。可他眼神過于溫和,起不到什麽警示作用,喬茵茵也不當回事。但這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喬茵茵意識到自己語氣沖了,往回找補道:“媽,你別老這麽怕他。裴銘毓是咱們家恩人沒錯,可他也是你女婿,你平等對他就行了。一家人不要象供神似的那麽小心。”

石菁華默默點頭,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喬茵茵又說:“簡陽,我約了兩個朋友,都是雜志社的編輯。晚上請他們吃飯,你和我一起去,把你的片子帶上給他們看看。”

“你們出去吃飯啊?”石菁華慢悠悠問。

喬茵茵真是服她了,“媽,不是我和簡陽吃飯,是介紹關系給他。簡陽要自己幹,得有熟人照應,憑他是不好意思跟人讨價還價的。你也不想看他被人算計被人欺負吧?”

簡陽也回過身勸慰,“媽,別瞎想。你要是有時間給妞妞做點菜帶回去。她也不會做飯,估計又是拿水果當晚飯糊弄自己。”

喬茵茵笑,“你別說,我現在會做一些了。那天炖了一只雞,扔幾個香菇幾片姜,炖出來挺像那麽回事。裴銘毓也說,有點意思。”

“再加一點料酒去腥氣。”石菁華教她。

“嗯,下次試試。”喬茵茵信心滿滿。

裴銘毓飛到北京已是中午。在酒店簡單吃了些東西後,下午一點半開始,他有兩撥彙報。餘下的一次安排在第二天上午九點,之後他要趕中午十二點的航班回燕都。籌備組還有兩個會議等着他主持。這種忙碌随着大運會的日益臨近已經成了常态。

下午的彙報持續到五點多才結束。走出門來,同樣落雨的北京徹底放晴,紅色晚霞從西面映過,天空如水洗一般通透。裴銘毓回到酒店,他單獨一人沒興致再出門就餐,于是翻開桌上的餐牌,打算叫送餐服務。正研究着呢,門鈴叮咚響,拉開一看,俞敏靓麗醒目地伫立在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裴銘毓的考驗來了,希望他能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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