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或許是藿香正氣丸的功勞,三四天後,裴銘毓的熱傷風大為好轉。但與此同時,也有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找上他——輕度失眠。其實,這種狀況持續一些日子了,起初裴銘毓認為是熱傷風導致的,可後來發現不是這麽回事。他的睡眠變得越來越淺,外面稍有點動靜馬上驚醒,而再入睡就困難多了。總要等到将近淩晨那刻才能睡穩,以致到了上午十一點,頭腦發昏,工作效率銳減。

某天中午外出吃飯時,他在籌備組附近的餐館碰到了溫教授。裴銘毓當即請教,有什麽方法緩解一下這種情況。溫教授了解裴銘毓的工作,說這是壓力大的原因,建議他嘗試放松心情,不要再給自己施壓。這與裴銘毓的估計不謀而合,越臨近大運會召開,他的神經越是處于高度緊張狀态。因為前期所有準備工作已經鋪展開,截止到目前需防備突發事件。即使在睡夢中,裴銘毓也做不到全身心松懈。

溫教授教了裴銘毓幾個簡單易行的方法,他回去試了幾天,感覺效果頗好。幾天後,裴銘毓拿了一桶上好的碧螺春來到溫教授的輔導室。一是為感謝她的點子,另外還有個不情之請。他需要一個專業人士幫他疏解緊張情緒和壓力。

溫教授欣然接受。于是,每周抽出1-2天,裴銘毓利用午飯後休息的時間,來輔導室做心理減壓。

喬茵茵随郝市長去美國訪問期間,恰逢簡陽的工作室給員工發放第一個月工資。第一次擔任老板角色,簡陽很是隆重。他把錢包成紅包,又現場發表了幾句感言,希望大家同心協力把工作室發展起來。可惜,簡陽這人端不足那個架子,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引得化妝師和接待小姐都開他玩笑,讓他請客。簡陽也有心慶祝一下,立馬答應了。晚上下班,簡陽、店裏的兩個女員工加上助理顧湘,一起來到城北夜市。

吃到半途中,接待小姐看有抱着吉它的賣唱女四處招攬生意,她對簡陽說:“老板,喊那妹子給咱們助助興?”

一直悶頭吃飯的顧湘不高興了,“你差不多的,簡陽請客就夠給你面子了。想聽自己掏錢。”

接待小姐還嘴,“五塊錢而已,老板那麽大的店,還心疼這點兒錢?”

簡陽息事寧人的掏出十塊錢來,“今天高興,咱們精神胃口雙娛樂。”

叫賣唱女過來時,顧湘兇巴巴瞪了接待小姐一眼。事實上,顧湘不在乎錢,別說五塊錢一首,五千一首她也不介意。顧湘看不上的是別人對簡陽那種調侃。在顧湘眼裏,簡陽不僅僅是簡陽,他是她心裏的一個神。與簡陽相關的事,她統統視為神聖的事。因此,在簡陽面前顧湘從不嬉皮笑臉,她認為任何的不嚴肅都是亵渎了簡陽。

而別人不管這套,兩個員工也是有眼色的。老板和顏悅色,永遠不急不慌的。厲害的是喬茵茵,她做着老板的主。顧湘那種人難以親近,是無趣又冷硬的,誰也沒興趣跟她打交道。

吃飯過程中,另兩個女孩跟簡陽有來有往地聊天,顧湘則是一言不發地吃飯,神态近乎肅穆。

“喂,顧湘!”一雙手突然地拍上顧湘後背,吓了她一跳,她擡頭看是馬躍。她不屑地哼道:“幹嘛?”

馬躍身後跟了幾個同是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各個手上戴了真皮護腕,怪裏怪氣的打扮頗有些嘻哈風格。

“跑哪去了?顧湘,總也找不到你,哪天再賽一場?我那車又改裝了幾個地方。”馬躍耍酷似的甩一下頭發,順帶打量了桌上的幾個人。雖然都是年輕人,可一望即知他們全是打工的,顯然跟顧湘不是一個路子。馬躍牛氣哄哄挑一下大拇指,“走,顧湘,去那邊兒我請客。”

“滾。”顧湘幹脆地罵,轉頭看桌上幾個人都盯着她,顧湘擺手,“吃飯,別理那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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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瘋子?”被稱為瘋子的馬躍擡腳踹了顧湘椅子一下,象匹突然暴怒的小狼。

話音未落,顧湘已經騰身而起,揪着馬躍衣領到了幾米開外的廣告牌後,簡陽他們完全看不到的位置。她點着馬躍鼻尖說道:“聽清了,滾遠點,少叫我看見你,不然我抽死你。”顧湘有種男兒氣,打扮上也不似女孩,惡狠狠說話時戾氣十足。

馬躍還想再說,顧湘已經甩開他回去了。馬躍與顧湘一樣,同是富二代,只不過他活在衆星捧月中。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也沒有他達不成的願望,唯獨在顧湘這,次次碰釘子。賽車落敗,請她吃飯被拒,就連他的電話,顧湘也是說摔就摔。

跟在馬躍身後的幾個半大小子湊過來,奚落地笑他,“你丫是不是想上顧湘?瞧你老追她屁股後面,跟條狗似的。”

馬躍破口大罵,“去你媽的,老子是想跟她再賽一場。上回被丫超了,這回我絕不輸她。”

“顧湘哪有空?她現在忙着泡小白臉呢。”有人努起下颌往簡陽他們這邊指。

馬躍這個年齡的男孩有唯我獨尊的自大,也有屬于孩子的莽撞沖動。他狠啐一口,“那貨?媽的,左擁右抱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再回到簡陽面前的顧湘,重新恢複成肅穆無聲的狀态,拿起筷子接着吃飯。

倒是簡陽不放心,往她回來的方向張望一下,“你又跟那幫小混混一起玩了?”

“沒有。”顧湘悶聲悶氣的答。

“離他們遠一點兒。”簡陽老生常談。

顧湘重重點頭,“嗯。”

這時,餐館服務員給簡陽他們送來格瓦斯,另兩個女孩一人一瓶拿走了,簡陽把第三瓶送到顧湘這兒。

“我這瓶還沒喝完。”顧湘擺手拒絕。

“慢慢喝。”簡陽一笑,“這對你是不是就跟汽水一樣?”

顧湘是有點小酒量的,說不上好,反正比簡陽強。格瓦斯只是個位數的酒精度,幾乎可以當糖水喝。她嚴肅的答:“這就是喝個熱鬧,沒多大意思。”

簡陽極有自知之明的笑,“湊熱鬧我都沒資格。你喝吧,正好解解小龍蝦的辣。”

接待小姐在對面笑呵呵問:“老板,等會兒還有活動嗎?”

沒等簡陽說話,顧湘又板起了臉,“有,各回各家。”

接待小姐‘嘁’她一聲,正要說話呢,突然對着顧湘身後臉色一變。顧湘警覺地轉頭可已經晚了。馬躍瞬間到了桌邊,抄起顧湘手邊那瓶滿滿的格瓦斯,掄圓了朝簡陽身上砸去。顧湘本能地一躍護住簡陽,瓶子落到她肩胛骨處,立時粉碎。渣子和汁水濺了顧湘滿頭滿臉,也讓她感到錐心疼痛,可她顧不上這些,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好簡陽。

裴銘毓的心理減壓因為出差中斷了一周。當他再出現時,溫教授察覺他有些許煩躁。進行談話的過程中,他始終淡淡蹙着眉心,仿佛有化解不開的郁悶。溫教授并不探究,她不是話題引導者,所承擔的不過是在适當時候為對方梳理清方向。

最後是裴銘毓自己把話題引到了煩心所在,“我遇到茵茵了。”

溫教授歪頭,給個疑問的眼神。

“就是我前妻。”他解釋,“在機場,她随團訪問回來。”

裴銘毓半傾下頭,恍若無力又茫然。這個見面純是偶遇。因為郝市長出訪,裴銘毓替他赴北京做彙報。在機場停車場,他剛停車入位,不期然瞥到離他二三十米遠的地方,簡陽正拉開後備箱放行李,他身後赫然站着喬茵茵。

裴銘毓知道她是出訪回來。說老實話,這個見面并不是讓他多麽氣憤,相反他很有興趣近距離觀察這兩人,好做出他們之間是否産生裂痕的判斷。結果出乎他意料,簡陽笑咪咪的,俨然開心之極。喬茵茵站在旁邊,對着行李箱發布命令,她指哪個,簡陽從行李車上卸哪個。當簡陽提起一個紙質包裝盒時,突然一哆嗦,包裝盒險些墜地,吓得喬茵茵緊張地半張了嘴,逗得他哈哈笑。喬茵茵不幹了,照着他胳膊打了一巴掌。哪知沒把簡陽打老實,反而自己手疼得不行,一個勁抖落。裴銘毓沒看到他期待的裂痕,倒是過足了眼瘾,看一對戀人怎麽嬉笑打鬧。

據他提出的建議即将滿兩個月了,裴銘毓怎麽估算都不該是眼下這幅畫面。他奇怪地問溫教授,“會有人不在乎自己所愛的女人住到別的男人家裏嗎?如果他不在乎,說明什麽?”

溫教授說:“我很難用會或者不會來回答你。每個人的底線不同,也許他能接受這種事。又或許他很愛這個女人,可以選擇不計較。”

“很愛?”裴銘毓臉色一沉,“他能愛到忽略男人自尊的地步?”

溫教授聳肩,表示無法回答。不過,她說:“有時自尊背後隐藏的是自卑。”

裴銘毓想,簡陽從未展現過任何自卑,即使在他傷痕累累躺在床上時,也是平靜安詳的。裴銘毓有種莫名的心驚,他不由自主地壓住額頭,仿佛要控制一個念頭的飛轉。

半天後,他揚起臉,問溫教授:“人可以抵禦內心的猜忌嗎?”

“可以。”

裴銘毓忽然冷汗涔涔,他發覺自己太過自信了,說不定因為他的自信,拱手把喬茵茵送回給了簡陽。

顧湘被馬躍砸的那一記酒瓶着實不輕,送到醫院後檢查竟是肩胛骨粉碎性骨折。炎炎夏日裏養傷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縱使顧湘有錢,受罪這事也沒人替她。每天,她趴在床上無所事事,唯一盼望的是簡陽能來看她。看簡陽毫發無損地走進病房,顧湘每個毛孔都能歡騰歌唱。當然,顧湘仍是莊嚴肅穆的,聽簡陽說感謝的話、批評的話均是這個表情。

顧湘住院這事瞞住了喬茵茵,連帶那天晚上發生的糾紛也一并瞞了。簡陽認為這事不能說顧湘有錯,誰能預料到小混混突然發狠呢?這更加堅定了簡陽要顧湘脫離那些人,做正經事的念頭。

顧湘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不跟馬躍再有來往。

“我早說他是瘋子。一天到晚只會象個蒼蠅嗡嗡叫,其它本事一點都沒有。飙車時比不過別人就砸人車窗,踹人家車,輸都輸不起。”

“還提你賽車的事?”簡陽責怪道。

顧湘抿緊嘴角不吱聲了,過了片刻她又問:“茵茵姐回來了嗎?”

“回來了。”

“不要告訴她我這事,不然她又該嫌我了。”顧湘懂得輕重,喬茵茵的話在簡陽那裏是不可更改的命令。如果她說讓自己走,簡陽再為難也要執行。所以,顧湘處處小心。

“不用你說,我早告訴店裏那兩人了。”簡陽給她倒了一杯水,插好吸管送到她嘴邊,“其實,茵茵不是嫌你,她也希望你學好。”

顧湘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滿滿一杯都喝得精光。等她喝完,簡陽起身告辭,他是借着買東西順路過來探望的,接下來要辦正事去了。

“你買什麽?”顧湘問。

“買個電動車。每天跑來跑去總是打車,太不方便。”簡陽笑,“過幾個月掙了錢再換汽車。車子我都看好了,首付款一夠就能提車。”

顧湘忙說:“我有一輛摩托,閑着扔在家裏。要不你先開,省得再花錢了。你的錢不是都拿來裝修了?”

簡陽想想也行,不過臨時過渡兩個月而已。道一番謝後,他準備回工作室了。臨走時,簡陽托付雇來的護工,按時給顧湘喝水,瞧她那樣兒象是渴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更:周日,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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