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哎呀!”
桑木槿不知道過了多久,渾身痛感變得麻木,腦裏似乎蒙上層白蠟,蹲在角落,熟悉的自衛姿勢。
周芳一開門便瞥見這幅景,她大叫一聲,丢下手中的菜沖進了屋子裏。
桑覃國暫時被按住半刻,周芳抱着男人,轉頭朝桑木槿狠使着眼神。
她一秒沒愣,這種流程已走過很多遍,熟悉至極。
桑木槿找着最佳逃跑路線,她打開大門朝外沖去,顧不得渾身狼狽。
外面光線刺眼,陸離斑駁,和那陰暗地相比起來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桑木槿眼裏幹澀,竟然流不出一滴淚,嘴角滲着鮮血,頭發被扯得如雞窩般雜亂,潔白的衣服上是髒亂腳印。
——彭!
桑木槿關上門,她蹲身靠在走廊門旁,裏邊時不時傳來痛苦的尖叫。
是母親周芳的叫聲。
很多次了,桑木槿不明白,這樣一個嗜酒成性的男人何德何能讓她這般守護,寧願遭一輩子的罪也不願離開。
——咔嚓
門縫吱呀聲,桑木槿下意識擡頭看去,宛如一只驚弓之鳥般。
對上眼時,宋鹄明愣了下。
女孩滿臉傷痕,白皙的手臂上青了一大塊,不止亂糟糟的頭發,整個人看上去都讓人覺得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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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鹄明微蹙了下眉,隔壁隐約傳來鬧聲,他猜到了個大致,在心裏暗罵一聲。
見了鬼了!
桑木槿呼吸一頓,少年高高在上,淡淡睨了她一眼,擡腳朝外走去。
那是他第二次正眼看她。
寫滿了嫌棄。
在日記裏,桑木槿寫道:她在晚上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她被困住了,周邊布滿了棘刺雜草,很潮很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爛臭味兒。
她被困住了。
這世界爛透了。
八月依舊悶熱,夏天的燥熱一時半會是散不去的。
桑木槿套了件校服外套,她拉緊領子,足矣遮擋身上斑痕。
…
“咱補課執勤也太慘了吧。”
周一的早晨,學校照常升國旗,逮着未穿校服的公事公辦,按照平常的作息,學生會也是要出勤的。
炎陽還未出動,但空氣中的悶熱已有了點兒燥熱的趨勢,同行的女生抱怨着。
桑木槿垂眼應付了一聲,皮膚皙白的臉上是一抹豔色,據說是不小心摔的。
“同學,校服。”上一個剛沒半分鐘,桑木槿擡擡手又攔住一個。
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徑直在白紙上寫下一排字。
宋鹄明,高三六班,未穿校服。
或許人到了一定的自卑程度,是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的。
宋鹄明挑了挑眉,他掃了眼恬靜的女孩,她緊抿着唇,似是感受到打量,低垂的睫微顫了顫。
身上是一股濃濃的藥味。
皮膚潔白如玉,像瓷娃娃,寫滿了易碎。
看着弱不禁風。
…
随着耳側的一縷清風,桑木槿再擡眼時,耳廓已紅透。
節假日的夜晚似是不能停歇的,對于桑木槿來說,閑着便會出事。
…
“桑覃國!那些錢是要給你女兒交學費的!”相比桑木槿,周芳在桑覃國面前總是能硬氣幾回的。
房間裏的景桑木槿不清楚,但這麽多天來,她知道這單薄的白牆是不隔音的。
很吵。
桑木槿起身鎖好房門,她坐回課桌旁戴上耳機繼續記着單詞。
老一輩常說,讀書是最好的出路。
桑木槿想試試,這所謂最好的出路。
在她這裏,能逃離惡魔之爪,便是最好的出路。
…
…
——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被敲響了。
桑木槿足足靜了半分鐘才聽見聲響,她起身扭開門,剛要開大門就被桑覃國捷足先登了。
…
“有人投訴你們這深夜擾民啊?”
外面不知何時來了幾個警察,門口一個身穿淺藍警服的叔叔站在走廊駐足觀望,探頭将雜亂的房屋都掃了遍。
“哎呀,警察同志,我們這今晚開心,家裏女兒考上高中了。”說着桑覃國朝桑木槿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一副谄媚。
女孩正巧站房門口,滿臉冷意在下一秒被迫勾起了嘴角。
帶頭的叔叔瞥了眼安靜的女孩,語氣也軟了下來。
“你們這大半夜的,再高興的事兒也得有個度。”他小聲說教着,“要是人人家裏小孩都考上個高中,人人鬧,那這晚上還睡不睡了?”
“你也多大的人了,父親就得帶個好榜樣,将心比心。”
“是是是!”桑覃國連聲感謝道,滿臉打着哈哈,“說得太是了!真是麻煩您們來一趟了,我們會改正的,您慢走!”
話畢,警察又掃了眼雜亂的屋子,轉身朝外走去。
…
一群人前腳剛走,桑覃國關上門低罵了一聲,他惡狠狠的掃了眼裏屋,罵罵咧咧地走了進去。
桑木槿垂下眼睫,眸裏滿是厭惡。
一頓說教還算管用,整個房屋裏安靜得可怕。
桑木槿踏踏實實的度過了一晚。
隔天一早,周芳做了一盤可樂雞翅叫桑木槿幫忙送去隔壁,為昨天的事賠個不是。
桑木槿覺得,她這個媽雖然在別的地方不行,但在為人處世這一方面卻是做的比誰都要好的。
…
桑木槿站在門前深呼吸了一口氣,她靜了幾秒擡手敲響了門。
一遍,沒人應。
她擡手又敲了敲…
依舊沒人應。
桑木槿緊張地舔舔唇,她垂眼盯着色澤鮮豔的可樂雞翅居然有一抹失望。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時,鐵門咯吱傳來聲響。
接着入眼的便是一副懶倦的容顏。
少年頭發雜亂,一副沒睡醒,眸中滿是困意,手還搭着門側。
對上眼時,他秀眉微蹙,只是淡淡掃了眼桑木槿手中的可樂雞翅便關上了門。
整個動作前後不過十秒,動作流暢自然,開門關門,桑木槿連嘴都還未張就被拉進了黑名單。
她突然有點兒委屈,但滿身的自卑更勝一籌。
或許是墨菲定律,桑木槿那段時間特別不想見一個人,但每每,她和他相遇的機率就越大。
九月份,正式開學。
高一的學弟學妹加入幹飯人隊列,活力的青春在每一件事上仿佛都有一種自豪感。
例如,
第一個跑進食堂的優秀健兒。
“同學,別跑。”
周邊學生會組織着紀律。
這差事倒是個費時費力的職位,要不是為了學歷上優秀半點兒的痕跡桑木槿是不會來參加這東西的。
…
“中午紅燒牛肉?”
“土豆吧?”
“對,我贊同土豆,就咱這學校,一大盒也就那麽幾塊肉,這食堂大媽不給你抖掉點兒那就不是你大媽了。”
擡眼看去,走來一堆人,相比周邊慌忙的人群大搖大擺,悠悠閑閑地扯着嗓讨論。
掃到人群之首時,桑木槿呼吸一頓,她慌忙收回眼,內心緊顫。
餘光是零零散散的腳影,耳邊一陣清風過後帶來滿鼻薄荷香。
桑木槿剛從心底呼出口氣,胸前的校牌突然被人兩指挑起。
她下意識擡眼看去,瞥清容顏時,心底咯噔一下。
宋鹄明嘴裏含着顆棒棒糖,他微眯了下眸,盯着校牌上的名字挑了下唇,像是自言自語,照着牌子低喃了出來。
“桑木槿。”
吐字清晰,他嗓音低沉,懶倦的聽不出一絲情緒。
這是桑木槿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桑木槿垂下眸,眼波微顫,就單單一句話就撩得她耳根子要滴出了血。
這一刻,似風,輕輕撥動了少女的心弦。
“哦喲喲喲!”
見狀,周圍起哄了起來,在這糟亂裏莫名的違和。
“宋哥你看上人了?”一男生攀上宋鹄明打趣着。
他輕哂一聲,眼皮都未擡一下,被人攀肩朝前走去。
桑木槿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周圍的鬧哄再也入不了她的耳。
只有那聲輕輕地喃喃萦繞耳畔。
桑木槿…
“…”
…
“桑木槿!”
晚上九點十分,距離最後一節晚自習還剩二十分鐘。
“你去那邊看看有沒有逃課的,最近有好多人投訴那邊牆頭都被爬爛了。”同行的夥伴擡腕看了眼表,聲音裏還帶着絲未褪下的笑意,“我去操場逮。”
桑木槿沒應,她盯着巷子裏的一片靜了幾秒。
黑夜壓下大片,如浸了墨般,沉寂,幹燥,悶臭。
煙草味慢慢在鼻間彌漫開來,暗裏的少年身形颀長,舉止投足間處處落得一股不羁野痞,清隽的面龐藏匿在燈光的暗影裏暈染呈一片深邃的輪廓。
宋鹄明淡淡瞥了她一眼。
無動于衷。
似乎在等待着判決。
…
寂靜中,耳畔聲音開始呼喚,走個流程的小夥伴剛走沒兩分鐘又跑了回來。
桑木槿倏地移開眼,她快步朝外走去,攔住了朝這邊奔來地執勤人員。
“走吧。”她聲色淡淡,語氣沒有過多修飾,輕言細語的一句在這安靜的黑夜裏倒是被無限放大。
讓人聽着信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