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四
我往天上扔了一顆石子,無論多麽用力,它都會在最後跌落,回歸大地。緣起緣滅,得失随緣。
我和芷晴的感情從大三的暑假,開始有了明顯的疏離。在那個年代,這是必然的結果。我們在一起六年之久。她将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給了我。緣盡時,我只能默默地送上我的祝福。
那個暑假,她已不再像往常一樣黏在我身邊。她跟媽媽聊天的時間比跟我多,我靜靜地在一旁看着,心中明白,她快要不屬于我了。
偶爾會留宿,也不再纏着我一遍遍的要。有時會很瘋狂,有時會背對着我,身體卷成一團,我知道她在偷偷地流淚。我不知怎樣去安慰,只是從背後抱着她。
“左,你吃了我,吃了我便能永遠屬于你了。”她低嗚着。這得智商多低,才能說出這樣的傻話。
再返回學校後。我寫給她的信,便會經常的收不到回應。偶爾回一封,只是淡淡地聊近況,聊開始實習的單位,D市的一金融部門。她想努力表現,争取畢業回到原單位。認識了新的同事,待她很好。慢慢地我也很少給她寫信,漸漸地我們之間斷了聯系。我知道那個新同事,便是她後來的丈夫。因為她的努力,因為她丈夫的父親。畢業後,她如願回到原單位。
我想太純粹的愛情是奢侈品。愛情本身很脆弱,經不起時間、空間的考驗。甚至經不起,在愛情眼裏很俗氣的金錢、地位的誘惑。不要試圖去考驗愛情的真假,愛是一顆水晶玻璃,晶瑩奪目的同時也易碎,何況考驗的本身便是一種不信任。擁有時,好好地呵護,用盡你的全力。失去時才不會感到後悔、遺憾。而婚姻更多的時候是一場交易,是兩個成年人在适當的時候做的一場雙贏的交易。因為雙贏反而更加牢靠。不牢靠的,一方面是當事人沒有責任心,另一方面大概是,當初交易的東西現時已完全失去了意義。
幸福是什麽呢?不過是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人想要的在不同時間不斷變化,有人想要的會持續很久,也許久到一輩子。即便那想要的,在別人眼中不值一文,那又有什麽呢。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正因為形色各異的人們,才構成這個紛繁多彩的世界。
我沒有再去D市,這已無任何必要。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未來,她也不必給我一個交代。我和芷晴的故事至此劃上句號,跟我終将逝去的青春說一聲再見。有糾結、有幸福、也有淡淡的憂傷。
聽風鈴輕輕響起。來吧朋友,請你們陪我靜靜地唱一首亞亞的《心電感應》。憂傷是今晚的主情緒,在向晚的餘晖裏,你看見了嗎?一個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在向我揮手。
“如果你聽見風中有些動靜,可能是我在想你。如果你發現夢中有些謎語,就是我在呼喚你。因為愛容易敗在時空距離,把默契消磨殆盡。我愛你這心情總無時無地,不猶豫飛奔向你。愛最苦莫過于莫過于相思兩地,愛無法親手去傳遞,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你,希望你心電感應。我忽然聽見風中好像有些動靜,是不是你發出回應。如果我在今晚夢中與你相遇,請擁抱我在懷裏。(很早以前離開的美麗姑娘,為何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輕輕地唱着,沒有聽衆,沒有麥克風,我被我自己所感動。眼淚默默地掉下來,掉下來。我沒有把頭擡起來,因為亞亞說,大海都知道那太天真了。
對于70後來說,像我一樣喜歡亞亞的,應該很多。我個人最喜歡《秋天的眼淚》,其次《走在雨中》、《春雪》、《過冬》也很喜歡。有沒有和我喜好差不多的、同性別的、70後的,來,姐姐請你喝酒,交個朋友。
生活沿着記憶的軌跡前進。大堂姐從T市來我家,說及搬家的事。我先拒絕了,媽也就沒說什麽。因為我心靜平和,并沒讓媽看出有什麽不妥。別人給我介紹對象,我也見。表面上看,誰都行,誰又都不行。但我知道這一來是沒感覺,二來我特害怕,別搶了另一個世界某個人的丈夫,大仙會滅了我。
其實,讓人傷心的不是某個地方,而是某個人。如果不能從心中放下,去哪兒也沒有用。我記得後世我從老家去了T市,還不是在許多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夢中一次次地回去。別人都是葉落歸根,我也不想媽老了,卻背井離鄉。這雖然偏離了記憶,但我想應該沒什麽關系。
朱英曾問我,雲姐姐你會結婚嗎?我很肯定地說會。那時朱英已念大三,我看得出她眼中濃濃的情意、心傷。難道我就能與她,就此再來一次沒結果的愛嗎?她比我小,一直以來,都那麽相信我,我能将她帶到一條千辛萬苦的彎路嗎?我不能。
算算時間,離我永久離開的日子已不遠。我記憶中媽媽會在四年後的夏天離開我,但這回媽會帶上我一同離去。
“現在小姑娘都怎麽了,小六子老不成家,芷晴都抱兒子了。”紅姨跟媽說:“人家上海小姑娘,高中就談戀愛,我家朱英大三了,連對象都沒有一個。”媽只是笑。“要不,紅姨你給指一個,咱先結婚,後戀愛。”我跟紅姨開心。
“你又皮了,要指也是你媽指一個。”紅姨白我一眼,“要不,左媽媽給她包辦一個?”“這得依孩子。”媽有點憂傷地說:“她大姨結婚前夕割腕去了,她父親走得早,大哥也不在。我就這一孩子,不能委屈她。想怎樣便怎樣,只要她健康平安。”
我特驕傲,這些年,媽的病一次都沒返過,我從來都沒有忤逆過她。
用賣地的錢将家中簡單地裝修了一下,添置了一些家電。裝上電話,用上了電腦。現在都不用紙了。我也只是在空閑時練字才用上幾張。電腦我只是用來畫圖,看看閑書。我不跟人在網上聊天,甚至沒有自己的QQ號。
三子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女兒,有了自己的裁縫店。朱英已很久沒有消息。我知道三子常跟她聯系,但我從來不打聽這些。
年前,班長打電話約在鎮上一酒店,同學聚會。我推辭了沒去。去了做什麽呢?後世見多了同學會上炫富的、搞婚外情的,我極其排斥。即墨涼說:“分手的人是不可能只有純潔的朋友關系。要不就是一個人想複合,要不就是兩個人都有要越線的心。”桐華說:“關愛,如寒夜裏的被子,能給與溫暖。可終究要壓在身上,也是一種負擔。”就讓我和芷晴,相忘于江湖吧。 我說過,愛若不能永遠的占有,那麽就徹底地割裂。
三子跟我說,朱英畢業後就結婚了,是她同班同學,人追了四年終于追到。這很好,每個人都有一個完美結局。紅姨退休了,去了上海。我也有一個完美結局,我想要的,一直都在我手中。我終于給了媽,作為一個女兒應該有的孝順。一路走來,我沒有什麽後悔和遺憾的了。
大年三十祭祖。媽給爸上了三柱香,我給大哥上了三柱香。擺上爸生前愛吃的菜,當然少不了酒。
“老頭子,你走得早,都沒享到女兒的福。女兒現在可孝順,也出息了,在家也能掙錢。女兒将我照顧得很好,你在那邊安安心心的,我過幾年也要找你去了。兒子,媽媽想你啊,過幾年媽去看你。”媽輕輕念着。“媽 別難過。”我摟着媽媽,“大哥有爸照應着,您放心。您多陪陪我,長命百歲。”
大年初四,三子帶女兒來拜年。她女兒走路一搖一擺的,還不怎麽會叫人。但會叫我“姐姐”我聽了特郁悶。媽愛那孩子,小零食擺一桌子,一會給這個,一會給那個,自己女兒也不要了。看媽親小家夥一口,我便湊上去讓媽也親一口。都這麽大了還象個孩子,說歸說,也都親了。在媽面前再大也是孩子。
中國人表達愛的方式跟老外不同。在長輩面前,越大表現得越含蓄。我覺着老人需要孩子不時地跟自己撒個嬌、賣個萌。
中國的爺爺奶奶,跟孫子輩親。也許正因為寶貝們膩他們,會緊緊地摟住他們的脖子,會将柔軟的小臉貼在他們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會時不時的在上面留下一個口水印。
我後世用智能手機跟媽媽合影時,媽從來沒有拒絕過我任何一個親熱的動作。後來我想,這是為什麽呢?平時這樣做媽會不自在,但拍照時就行呢?我想是因為我先太久地拒絕了媽媽的懷抱,而不是媽拒絕了我。是我自己從青春發育開始,跟媽媽在身體上、言語上,一天天地有了隔閡。不再将媽媽挂在嘴上,不在外面受了委屈,已經不會輕易地主動去擁抱她了。
故再次回來,我特別注重這些。夏天從外面回來,抓住媽的涼茶就喝。不再視媽的付出為理所當然,擁抱她,時不時地感謝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