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哐哐哐。”劉家的大門突然被敲響。

劉靈芝正在院子裏打拳,聽見聲音問:“誰呀?”

“衙門的,這是劉樹秋家吧?”

劉靈芝一聽趕緊跑進屋把他爹叫出來。

劉老漢打開大門,見門外站着兩個捕快,臉上圍着厚布巾,手裏捧着花名冊,正在一家一家的盤問。

“這幾日你們有去過三河鎮嗎?”

劉老漢忙搖頭:“沒去過。”

“那其他地方呢?”

“也沒有,這幾日在家種菜了。”劉老漢倒沒撒謊,閑的他沒事幹把房後的菜園子收拾出來,種了些蘿蔔白菜。

捕快詢問完在冊子上畫了個叉:“行了進去把門關好,這幾日若是沒事哪都不要去了。”

“官爺,這是怎麽了?”劉翠花聞聲走過來打聽。

這倆捕快倒是好說話,見兩人年紀大了也沒隐瞞:“鎮上最近好多人得了傷寒病,傳染的很快,醫館快治不過來了,你們沒事最好少出去,要出去也蒙好口鼻。”

“哦哦,多謝官爺,多謝官爺!”關上大門,夫妻二人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沒想到疫病真的來了……

“娘,衙門裏的人來幹嘛的?”

劉老漢和劉翠花神色驚慌走到張秀才的屋裏:“三叔,真讓你預料到了,城裏起了疫病!”

清早一個臉色蒼白,上了年紀的男人拖着一條腿進了醫館。“郎中,快幫我瞧瞧吧,我這腿總不好,快疼死我了。”

Advertisement

學徒把他扶進來,不大的醫館幾乎坐滿了病人,有病症輕的坐在一旁等着郎中診脈,病重的躺在旁邊的木板床上嘴裏只剩呻吟了。

“你這條腿怎麽了?”

男人尋了條板凳坐下,挽着褲腿讓郎中看。褲腿掀開,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像是死了多日的臭老鼠的味道。黃色的膿水順着膝蓋往下流,肉爛了一大塊。

即便郎中臉上圍着布巾,還是被熏的胃裏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

“你這腿壞了有幾日了?”

“大概……兩三日了吧,原本沒這麽嚴重,只有銅錢大小的一塊紅疙瘩,誰成想撓破了就開始化膿,一直都好不了,現在越爛越大,這條腿都快爛沒了。”

郎中面色凝重的幫他把褲腿拉好,開了一副方子讓徒弟拿去抓藥。

沒一會又有個差不多的病人過來,他爛的是後背,深的地方都能看見骨頭了!

郎中仔細詢問了一通,原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都去過三河鎮撿東西!

起初只是身上刺癢,起了些紅色的小疹子,人們也沒在意,畢竟天氣冷少沐浴,身上髒了難免會起疙瘩。

後來這些斑點越來越多,連成一片,癢的抓心撓肝的,非的撓破了才好。撓破後那一塊皮膚就開始潰爛,人也跟着發熱咳嗽起來。

醫館一開始也只是當普通的傷寒和皮膚病治,眼見發病的人越來越多,郎中才覺得不對勁,馬上報了官。

西市後巷的一間平房裏,前幾日還春風得意的麻六此時躺在床上像條瀕死的狗。

他已經昏迷了兩日,身上脫水脫的嚴重,幹裂的嘴唇時不時吹出幾股熱氣證明還活着。透過身上蓋的棉被隐隐能聞到那股腐爛的味道,熏的人作嘔。

麻六的姐姐像往常一般過來幫弟弟收拾家裏,一推開門,頓時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小六,小六你怎麽了?!”麻六閉着眼睛沒有反應,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他姐姐掀開被子,直接被熏吐了,麻六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流的膿血和排洩物浸透了,整個人像是融化了一般,到處都是黏糊糊的液體!

女人趕緊叫了當家的捕快過來,想着把弟弟送去醫館。

結果他丈夫來看了一眼直接扭頭就走:“治不了了,趕緊把這地方封了,你也回去換洗衣服別再過來了!”

麻六的姐姐含着眼淚嘟囔:“怎…怎麽會這樣呢呢?前兩天小六還活蹦亂跳的來咱家吃飯,咋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丈夫來不及跟她解釋太多:“六子這是染上了疫病,鎮上已經染上許多人了,你趕緊回家帶着孩子把門叉好,沒事不準出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安平鎮陷入恐慌中,不少人被感染了疫病,特別是身體弱的老人和孩子最容易被傳染。

鎮上謠傳是因為他們拿了死人的東西,被詛咒了才生了病,一時間人心惶惶。

那些感染上疫病的人幾乎沒得治,先是咳嗽發熱緊接着身上紅色的疹子潰爛,多則六七天,少則三兩日,最後嘔血而亡。

最可怕的是疫病還有蔓延的趨勢,附近的幾個鎮子都出現了相同的病症,連縣裏也發現了這類病人!

縣令知道這事耽誤不得,馬上下令封縣!不允許附近鎮子上的人再進來,同時命人開始挨家挨戶盤查,一但發現咳嗽發熱長疹子的,全部封門在家不準外出!

也有一部分沒感染上的人,開始瘋狂的購買糧食和生活用品,眼看着幾個鎮子的物價飛漲,糧食供不應求!

劉家院裏,劉翠花正在洗衣服,疫病起來的太快,吓得她把這陣子外出穿過的衣服全都拿出來洗了一遍。

徐淵和劉靈芝坐在院裏讀書,旁邊張秀才憂心忡忡的看着牆外剛抽出新芽的嫩柳樹。

“上次疫病發了四十多天,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過去。看着這次興許比幾十年前要嚴重許多,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劉老漢叼着煙袋眉頭緊鎖:“也不知道鄉下這會怎麽樣了。”年前大雪封了山路,好不容易等雪化開又趕上疫病,一直沒有劉家屯的消息。

其實村裏倒比鎮上好些,因為各家離着比較遠,沒有房屋相互傾軋,只壓塌了幾家老房子。劉樹春家是新蓋的房子,這場大雪根本沒怎麽樣。疫病也沒有傳到村子裏。

這幾日形勢越來越嚴峻,經常能看見路上有人走着走着,突然摔倒在地上就死了,吓得他們一家把大門反鎖不敢再出去。

正說着大門被急促的敲響,劉翠花擦了擦手剛要去開門,連忙被劉老漢攔住。

“誰啊?”

“劉家嫂子,是我,金花!”

白金花是他們隔壁的鄰居,平時兩家沒什麽來往,怎麽今天突然過來敲門。

劉翠花清了清嗓子:“哦,金花妹子,有什麽事嗎?”

“嫂子,你家可還有糧食?能不能借我一袋,等過段時間再還你。”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的糧也不多了。”

“唉,嫂子我知道你家有糧,前幾日我見你買了好幾袋米面,能不能勻給我一袋,我多花點錢,買你的還不成嗎?”

被人拆穿謊言,劉翠花有些尴尬:“你怎麽不去糧鋪買呢?”

“今早去了糧鋪,裏面早就賣空了!家裏幾張嘴等着吃飯,實在是沒辦法了才過來尋你,行行好賣我一袋就夠了,半袋也成!”門外白金花緊張的四處張望,生怕碰上感染了疫病的人。

“那…那咱們勻給她半袋面?”劉翠花小聲的詢問劉老漢。

劉老漢剛要點頭,徐淵急忙走過來拉住二人:“嬸子,不可!”

“怎麽了?”

“你今日借她這半袋面夠她家吃幾日的?若是她吃完了還會不會再來借?你若不借給她,難保她不會恨你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殊不知升米恩鬥米仇!”

劉老漢被他一句話驚醒,連忙拉着老婆子搖頭:“不能借!你開了這個口,明日張金花,李金花都過來借糧,咱們還活不活了?”

劉翠花也反應過來,馬上變了語氣:“你快走吧!我家糧也不夠吃!”

“嫂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實在不行給兩個馍馍,家裏老人孩子都還餓着呢!”

“拉到吧!這才幾日你家就一點米面都沒了?我才不信!趕緊走,再不走我叫官差過來了!”

白金花見自己詐不出糧食,咬着唇憤恨的離開了。

等人一走,劉翠花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衣服都被汗濕透了,差點就上了這婦人的當了!

張秀才:“這幾日千萬把好門,不能放糧出去。大郎說的沒錯,一但別人知道你家有糧,就會不停的過來借。這人若是餓急了,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當年那場疫病發生時張秀才還小,被父母關在家中沒出去過,不過疫病結束後也聽到了不少傳聞。

以前鎮上有個姓楊的富戶,心地善良樂善好施,疫病發生時家裏存了不少餘糧,見有人過來乞讨便舍了些米面出去。結果鎮上的人像聞到蜜的螞蟻一樣紛紛趕來,天天守在楊富戶家門口要糧吃。

眼看着家裏的糧越來越少,楊老先生不敢往外舍了,讓家丁驅趕他們離開。

誰成想餓瘋了的人哪裏會走,他們恨楊富戶不給糧食,夜裏把他家大門釘死,點了一把火,一家十幾口人全都被活活燒死了!

劉靈芝面色嚴肅的說:“爹,咱們把門再加一道鎖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