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轉眼門口的柿子樹結了青澀的小果子,劉家的糧也漸漸見了底,由原來的三頓飯削減成現在的兩頓飯。
今日一早徐淵去倉房舀米做飯,葫蘆瓢探進米袋,發現大米空了,旁邊還剩下最後一袋面,也不知道這城什麽時候解封,這袋面舍不得吃。
徐淵嘆了口氣,把米袋子拎起來往盆裏倒了倒,勉強倒出一把米,做粥倒是夠了。又舀了一點面,給小丫做點面糊糊吃。
小丫就是那個撿來的小姑娘,白金花走的匆忙,也沒說孩子叫什麽名,劉翠花就一直叫她小丫頭。
吃飯的時候,徐淵給大家盛好粥,劉靈芝那碗額外多舀了些米,自己則喝了一碗清湯寡水的米湯。
這些日子吃的少了,眼瞅着剛胖起來的小臉又縮了回去。
劉靈芝見徐淵碗裏清的能看見碗底,擰着眉不由分說的将兩人的碗換了個。
“我不餓……”徐淵捧着碗弱弱的說。
“我也不餓!”
徐淵輕輕拉了拉劉靈芝的衣擺,見他真生氣了,只能喝了下去。
旁邊劉翠花和劉老漢嘆了口氣,眼下也沒什麽辦法,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吃完飯劉靈芝也不搭理他,一個人跑到院子裏練拳,這一整天都沒跟他說一句話。
晚上睡覺時徐淵終于忍不住推了推他:“哥,還生氣呢?”
“我生什麽氣?”
“我真不餓,雖然吃的少,但每日只讀書不用幹活,消耗不了多少糧食。”
劉靈芝翻過身,摸着黑把手伸進他被窩裏捏了捏他細瘦的胳膊:“你瞅瞅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快趕上你剛來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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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握住他的手抿嘴一笑:“比以前好多了,跟你們生活在一起,餓也是快樂的。”
劉靈芝心疼的把他圈在懷裏拍了拍:“傻樣!等鎮子解封了哥帶你吃好吃的,想吃什麽買什麽。”
“我想吃肉。”
“吃!哥領你去吃春風樓的烤羊腿,聽說那的羊腿是一絕!”
“我還想吃糖人。”
“給你買一堆,讓你吃個夠!”
徐淵把頭埋進他懷裏蹭了蹭:“哥,你對我真好!”
這幾個月徐淵每日孜孜不倦的讀書,很快就把基礎的幾卷詩書都學完了。張秀才時常感嘆,這孩子天生就是讀書的苗子,若不是趕上了這場疫病,去考個童生應該沒問題了。
劉靈芝則是每天上午跟着念一會書,下午開始練拳。天氣漸漸炎熱,往往一套拳打下來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他便趁着劉翠花不注意偷偷脫了上衣打着赤膊練。
終于有一日被張秀才撞見,老爺子愣了一下,心裏嘀咕:就說女娃不可能長這麽大個頭。
突然有一天街上傳來一陣鑼聲把劉家人驚了一下,大街小巷裏傳來了叫喊聲:“朝廷赈災的糧食到了,安平鎮解封了!”
劉翠花抱着孩子沒反應過來:“老頭子,外面喊什麽呢?”
“好像是解封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前段時間街上也有人喊過,打開門跑出去一看,才發現是有人瘋了。
劉靈芝爬上柿子樹朝外看去,遠處大街上站滿了人,正在排着隊領糧食。
“爹,娘!快去領糧,這次是真的!”
朝廷好像永遠都慢半拍,冬天下雪的時候,春天來赈災,春天發生疫病,到了夏天才來赈災。
鎮上的人病死的餓死的,最後僥幸活下來的一個個餓的面黃肌瘦沒個人樣。
劉老漢領着兩個孩子上了街,中途碰上幾個熟人,見了面也沒說話,一個個臉蒙的嚴實,生怕還有疫病被感染。
他們來的晚了些,前頭已經排滿了人,領糧的隊伍從鎮東頭排到鎮西頭。
聽說是一人可以領兩鬥米,劉家目前是六口人,可以領十二鬥,大約是兩袋子。朝廷發的糧是沒去殼的谷子,不管是什麽也比沒有強。
“大郎,晚上咱們能吃上米飯了!”劉靈芝高興的揉揉他腦袋。
徐淵吞咽了口口水,興奮的臉頰通紅,多少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都快忘記米飯是什麽嗞味的了!
排着排着前頭突然有兩個人吵了起來。
“哎哎哎,你哪來的?後面排隊去!”
“兄臺行行好,我家裏有老母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能不能讓我先領糧?”
“那可不行,我家也好幾天都沒開火了,孩子都等着糧回去吃飯呢!”
“求求你了,我家就兩口人,領完耽擱不了你多長時間的!”那男人說着就要往裏擠。
後面的人一個個餓的眼睛都綠了,哪允許他插隊,不由分說的把人推了出去。
“你…你們!你們見死不救!”
徐淵冷笑,心想見死不救?這場疫病死了多少人?哪家不是餓死餓活的,自己都快顧不過來了,誰還管你的死活?
男子見前面插不進去,又往後面走了幾步,見劉靈芝和徐淵是兩個半大的孩子,以為插隊會容易一點。走過來二話不說推開徐淵就站在了他前面。
徐淵:……兄臺,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劉靈芝瞬間就炸了,捏着嗓子說:“你幹啥?!”
“讓我先領糧!”男人口氣橫的不行。
劉靈芝把徐淵拉到身後,自己靠近男人身邊,活動了下手腕:“經過我們同意了嗎?”
前頭的劉老漢咽了口唾沫小聲說:“幺兒,你下手輕點啊……別,別給人打壞了。”
男人嗤笑一聲剛要說什麽,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呀!”旁邊的人驚叫了一聲,有認得劉老漢的,見是他閨女瞬間平靜了,這姑娘可是敢拎着刀當街追人的主,你說你插誰的隊不好,偏偏插他家的隊。
騷動聲引起官兵的注意,兩個士兵走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排隊的人都不想惹麻煩,搖頭說沒事。被打的男子在地上趴了半天才起來,捂着臉悻悻走到隊伍最末端排隊去了。
一場小小的風波,沒有耽擱太長時間,臨近中午的時候終于輪到劉家領糧了。
劉老漢跟前頭的登記的人報了家裏的人數,又把名字和年齡也一一上報後,按了手印,在官兵後面的糧車上領了兩大袋谷子。
他背了一袋,劉靈芝背了一袋,徐淵跟在兩人身邊腳步輕快的往家跑,還沒到家就見門口站着兩個官兵,劉翠花抱着小丫似乎在說什麽。
“娘,娘怎麽了!”劉靈芝扛着米袋子就跑了過去,來勢洶洶倒把那兩個官兵吓了一跳。
“慢點,慢點,沒事官爺正在查人數呢。”估計是要跟領糧的人數對賬,怕有人冐領。
張秀才也拄着拐從屋裏走出來,劉家剛好六個人,官兵記好人數就離開了。
倒是劉翠花滿臉難色,似乎有話說。
劉老漢背着糧食走過來尋問:“怎麽了?”
“進去說吧。”
進了院子劉靈芝把兩袋谷子拎進倉房。
劉翠花說:“我剛剛去了趟隔壁,想着把小丫送回去。”
“是該送回去,怎麽又抱回來了?”
“隔壁……沒人了。”
劉老漢一驚:“沒人了?那白金花呢?”
劉翠花搖頭:“剛才我去敲門,敲了半天也不見人出來,剛要推門就見到那兩個官兵,官爺告訴我說隔壁沒有人了,然後把大門都封上了,說是房子交給衙門處理。”
劉老漢撓了撓頭:“那這孩子怎麽辦?”
五個多月的小丫趴在劉翠花懷裏啃着手指,嘴裏咿呀咿呀的說着聽不懂的話,她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孤兒。
“養着吧……實在不行,就當是給幺兒和大郎的……”
劉老漢有些無語。
說出去有點荒唐,劉靈芝十五歲,徐大郎才十二歲,兩人突然就多了個女兒。可劉翠花和劉老漢都五十多了,說是他倆生的,豈不是更離譜?!
“得,就先這麽辦吧,趕明個你去鎮上把丫頭的戶籍辦了,以後就挂在幺兒名下!”到底家裏還是劉翠花做主,劉老漢悶頭答應下來。
晚上劉翠花宣布這件事的時候,把兩個孩子都驚呆了,劉靈芝咽下嘴裏的飯不可思議的說:“娘,我當爹了?”
劉翠花聲音一頓:“名義上,大郎是爹……你是娘。”
劉靈芝更驚恐了:“我,我當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