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第九章(1)
那是一雙充滿輕蔑意味的眸子,是一雙冰冷的貓眼,是一雙能剜她心的眼睛。
眸子的主人放下手機,轉身離開,仿佛再看他們一眼都嫌肮髒。
許時光明白自己應該去追,但卻怎麽也邁不開腿——就算是追上了,她又可以說什麽?
就因為丁一出差,就因為他關閉了手機,就因為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空白,她就熬不住了,重新投入前男友的懷抱。
這樣的她沒有臉去見任何人,去解釋任何事。
柔和的路燈看在她眼裏竟生起一陣刺痛,許時光閉上眼,聽見游彥臣問道:“你和他在一起,有比和我在一起開心嗎?”
感情的事情,真的可以放在天平上比較嗎?
和游彥臣在一起,是青春的狂熱的*戀,如飛蛾撲火。
和丁一在一起,是沉澱的平穩的依戀,如涓0涓細流。
許時光無法比較,唯有清楚一點:“他從不會令我傷心。”
獨自返回自己家中,許時光躺在沙發上,連鞋襪也沒脫,就這麽睡下。
物極必反,竟一夜無夢。
心裏有太多的事,隔天清晨早早便醒來,推開陽臺落地窗,晨曦如夢似幻,人煙氣将聚未聚,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直到腹中傳來咕咕的叫聲,她才清醒過來,拿出冰牛奶以及冷面包,狼吞虎咽起來。吃完後,重新打了辭職信,來到公司,直接去到林沛然辦公室,交了上去。
林沛然看着那張薄薄的紙,沉默半晌,終于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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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聰明的男人。
許時光也不想隐瞞:“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沒有辦法在這裏待下去,請批準我的辭職。”
“那也請你告訴我向真的下落。”林沛然擡頭。
他的臉是一張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的臉,談笑之間便能輕易撩0撥女人的心房。
許時光直直對上他的眼,仿佛要看進他心裏:“就算你見到她又如何?你有勇氣抛棄妻子與她在一起?”
林沛然沒料到許時光竟會如此直接,頓時略顯狼狽:“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時間處理一切。”
許時光忍不住嗤笑:“你當初是不是也對向真說,你和老婆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
據說,這是出軌男人的金句。
她果真是高看了林沛然,他也不過是個男人。
只是個男人。
林沛然深吸口氣,壓下怒火:“時光,我知道你鄙視我,但我對向真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呢?難道是傳說中的真*嗎?許時光想,不都是為了一己私欲傷害最*自己的人嗎?
從林總辦公室走出來時,許時光看見了拿着文件正要去複印的羅芙。她們的視線只在空氣中膠粘了一秒,緊接着身體錯開,各行各道。
許時光左手臂上的傷痕還在,但她們的感情已經蕩然無存。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許時光沒有資格去責怪羅芙。只是在她心中,那個紮着馬尾笑起來臉頰有着淺淺酒窩的女孩再不複存在了。
走出公司,許時光擡頭望向被高樓大廈擠壓的狹小天空,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無處可去。她習慣性地拿出電話,翻到了丁一的號碼,卻沒有勇氣按下。
想起丁一,心頭空蕩仿若被千萬只白蟻啃噬過。
昨晚QQ拿着手機拍下了她與游彥臣相擁相吻的照片,按照她的個性,必定早已發給了丁一。
當丁一知道一切時,會是怎樣的心情,許時光不敢想象,她只希望此刻能有輛車沖來将自己碾死。
正拿着手機發愣,QQ忽然打了電話來約她見面,就在離她公司不遠的KFC。
到的時候,許時光便想着QQ必定會為丁一讨回公道。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公道來得如此之快——坐下的瞬間,QQ便将手中餘下的半杯冰可樂猛地潑向她的面顏。
許時光本可以躲過,但是她沒有,她清楚QQ是在為丁一抱不平,所以她寧願被潑,至少這樣心頭能好受些許。
潑人臉這件事QQ估計也是做過多次,因而這次潑得又準又狠,沒浪費一滴可樂——許時光滿頭滿臉全是水,周圍人發出細微的驚呼。
寒冬的天氣,即使在室內,那冰水浸入頸脖,也能凍得人牙關發顫。
許時光閉上眼,默默承受一切,只覺罪有應得。
“我說過,你要膽敢對他不起,我絕對抽你筋扒你皮。”QQ放下可樂杯,冷冷地道。
“我記得。”許時光拿出紙巾,将可樂一點點吸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随後,兩人陷入了沉默,這段沉默漫長而僵硬。
良久,許時光才低低問道:“他已經知道了吧。”
“我打電話給了他,同時也把照片發給了他。他很久都沒說話,最後卻告訴我這件事他會處理,請我不要插手。我知道,他是怕我傷害你。”QQ将眼睛投向落地窗外的人流,濃濃的恨意從齒縫間溢出:“許時光,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究竟要把他毀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
當聽見丁一的反應時,許時光的胸腔仿佛塞着一塊浸滿汽油的爛布,烈火持續不斷地焚燒着。
何謂煎熬,這就是煎熬。
她寧願丁一撲上來狠狠扇她兩個大耳光,直把她打得雙耳失聰,口鼻流0血,也不願意他仍舊為自己着想。
QQ轉過頭來,一雙貓般的眼睛盯着她,迫得她移不開目光:“許時光,我沒本事,不能把丁一給搶過來,不管你做了什麽他還是對你一往情深。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風,現在只能請求你,請求你放過丁一,從今以後不要再見他,就看在他從小對你的這份感情上,給他條生路吧。”
當許時光走在鳳凰古鎮的石板小巷內時,耳邊始終響着QQ的這句話。
那天見了QQ返回之後,她便收拾行李,坐火車搖到了鳳凰古鎮。
在關閉手機之前,她給丁一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對不起,請忘記我。”
她是懦弱的,逃避是她現下唯一能做的事。
紛至沓來的變故令她無法呼吸,許時光只想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思考與休息。
雖然現在的鳳凰已經不再是沈從文筆下的鳳凰,然而因着是淡季,行人稀少,竟頗有古風趣味。
許時光在老城找了間臨水客棧住下,決心呆個十天半個月再出發。每日她便拿着相機走走停停,或是乘木船去釀酒坊打點梅子酒回房間小酌,日子過得悠閑自在。
然而這般看似閑雲野鶴的外表下,卻藏着一顆不安靜的心。
每當吃着小炒臘肉時,便會想起丁一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每當走在河邊時,便會想起丁一同自己告白的場景。
每當看見虹橋時,便會想起丁一在家中畫着設計圖的模樣。
他的身影,無處不在。
人就是這般賤,定是要到了失去時方會懂得珍惜。
等真正離開丁一時,她才看清對他的牽挂依戀已如樹根盤桓在心頭——拔除了他,她的一顆心也就廢了。
許時光無數次想要給丁一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然而每次卻硬咬牙關挺住。
丁一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她配他不起,所以寧願忍受被白蟻啃噬的痛苦,也不能再去煩擾他。
許時光覺得這是自己此生做過最正确的事,但……為什麽還會難過得無法入眠。
每個靜谧的夜晚,她腦子裏就像安裝了自動放映機,不斷重複播放着與丁一的過往。這次她的身份不僅是局中人,也是觀衆。
她看見自己落水,他不顧危險向着她游來,眼神焦急而堅定。
她看見自己挑釁地對他說游彥臣比他帥比他高比他強,他剜她一眼,轉身離去。
她看着自己為了保護游彥臣而落入危險中,而他卻挺身而出,幫她擋刀。
她看着他提前離開考場導致成績大跌,就因為想幫她要到簽名。
她看着他聽見自己與游彥臣和好的消息,眼內的光一點點湮滅。
這一次,他受的痛,通通加諸在她身上。
如果有機會,她好想問他,在觀音廟許的那個願是否與自己有關。
如果有機會,她好想問他,為什麽一定要*上自己。
如果有機會,她好想問他,究竟要怎麽樣,才能還得了這份感情?
她的眼神肯定很消沉,所以續房費時,客棧老板娘終于忍耐不住,問她是不是失戀了。
她只能誇老板娘好眼力,前途無量。
老板娘小得意,說我可是閱人無數的,又問是不是別人甩了她。
許時光說那哪能啊,肯定是我甩別人的。
老板娘又問,為什麽要甩?難道那男人不好?
許時光搖頭,狠狠地搖頭,像是要将所有的前塵往事都搖出記憶那般。
好,太好了。
她再也遇不上這樣好的一個男人。
老板娘不解,那為什麽還要分手?
因為我傻呗。許時光用這句話結束了老板娘的八卦節目,提着剛打來的百花釀上了樓。
推開古色古香的窗戶,許時光臨窗而坐,對着冰冷河風開始飲酒。記憶裏,她和游彥臣分手時,自己也在江邊喝酒,那時有丁一陪着,心裏總不至于空蕩。
而如今……
許時光猛地再灌了一大口酒,希望酒精能讓自己暫時忘記丁一。
夜幕降臨,對岸酒吧林立,歌舞聲傳來,時遠時近。許時光已然微醺,燈紅酒綠映在她眼裏,不過是團團光暈。
手中的百花釀畢竟不是傳說中的醉生夢死,她飲下了,非但沒有忘卻丁一,反倒隐約看見了他的身影——就在對岸臨水的旅館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