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表兄妹

莫寅坐在轉椅上，用手帕輕輕擦拭着漆黑的槍身，臺燈昏暗的光芒打在他的側臉上，完美的線條像是雕琢精細的工藝品。

虛掩的房門被人扣響了兩聲，随後齊旻就推門進來，“你還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莫寅轉動椅子面向他，背對着光源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特意來參觀我的房間？”

聽到他語氣中的郁氣，齊旻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他跟前，掃了眼他坐着的椅子，“你真的打算在椅子上度過一晚？”

“怎麽？你是來邀請我同住的？”莫寅擡起手把槍口對準他，看對方神色平淡，有些無趣的放下，“算了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床就留給你一個人了，算是對傷員的照顧。”

接下來的路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他的心裏面思緒有很多，考量也有很多，紛亂的根本就沒有睡意，不如坐在這兒理理清楚。

“就算不睡，你也需要養養精神。”齊旻慢悠悠地走到房間裏的大書櫃旁邊，從後面的空隙裏拉出一張折疊床，“或許你可以在這兒湊合一下。”

莫寅把玩手槍的動作停了停，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嘆息，他現在可以肯定了，對方白天就是逗他玩兒，他早就知道這裏有多餘的床。

齊旻把床展開，在上面坐下，還用手拍了拍試一試舒适度，“還是挺舒服的，躺上來你應該就想睡了。”

莫寅把椅子轉回去，重新背對着他，這小子根本就是大晚上過來給他添堵的，他現在更沒有睡意了。

“莫寅。”齊旻突然喚他，對方被椅背擋住看不見反應，他盯着牆面上投出來的影子，語氣中帶上茫然，”我們……算朋友嗎？”

他們認識的時間很短，不過短短的幾天，除了姓名，他們對彼此幾乎一無所知，連熟悉都談不上，更別說是朋友。

這些齊旻心裏都清楚，但他心裏不這麽認為，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覺得自己有了第一個朋友。

他問的這個問題，莫寅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從小時候開始，身邊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帶有目的，無論好壞，他們想認識的都不是他這個人，能稱得上是他朋友的也只有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但也不算完全交心。

齊旻身上的秘密有很多，每一處都讓他看不透，這樣的人通常是他最不願意接近的，因為他們往往都心思缜密，讓人難以提防。

可他卻完全不同，眼睛清透的好像能一下子看到他心裏去，卻同時又強大到似乎什麽都打不倒，是個看着需要被保護，卻能夠保護別人的人。

他對自己稱得上縱容的特別，莫寅不是沒有發現，他只是想不通，在他看來，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對誰好，那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他面對齊旻的時候一直是很矛盾的，對方究竟算不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他本身也不是很清楚。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有些凝滞，齊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在椅背上拍了下，“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不用放在心上，已經很晚了，早點睡吧。”

直到他離開房間，莫寅都沒有轉回來，他擡手撐住額頭，隐在陰影下的眼睛中閃過些複雜的情緒。

第二天他們下樓準備出發的時候，發現江彥那幾個人的局勢發生了變化，一直跟着他的兩個女人竟然各自依偎在保镖的身邊，他那張總是笑盈盈的臉此時滿是頹敗，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看來是他的那番話起了作用，齊旻往那邊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不過那兩個保镖沒有将他直接丢下，也算是有幾分情誼。

經過昨天的一場鬧劇，對方自然不敢再死皮賴臉的跟着他們，出了m縣之後，便分成兩個方向，本來他們的目的地也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王斌的錯覺，他總覺得他家少爺今天格外的沉默，從出門開始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少爺，你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

莫寅的視線始終放在窗外，支在門上的手掩住唇，“沒有。”

不管是真是假，他既然這麽說了，王斌也不好再問，難道是昨天讓他睡書房，在鬧脾氣？不應該啊，小旻跟他說了那屋有床的。

齊旻也扭頭看了看他，就在背包裏翻出一袋真空包裝的雞腿遞到他跟前，“你都沒有吃東西，墊墊肚子吧。”

聽到他的聲音莫寅轉過頭，垂眸看了眼那包雞腿，正準備伸手接過去，車身突然一個急轉，他整個人都不穩的撞到車門上，同時懷裏倒過來一個人。

“不好意思，剛才路中間有幾只活死人，你們沒事吧？”等到車身平穩了，王斌才抽空跟他們解釋。

莫寅捂住磕到車玻璃上的後腦勺揉了兩下，低頭看向被他下意識攬住的人，“你沒事兒吧？”

剛才的晃動來的突然，齊旻直接一頭撞在他的胸前，右臉頰擦在他衣服的拉鏈上，破了層皮，他沒在意，坐正了身體，“沒事兒。”

他一起身，莫寅就看到他臉上從頰面劃到眼角的傷痕，捏住他的下巴拽到自己跟前看了看，“得塗點兒藥消消毒吧？”

“受傷了嗎？”王斌看了眼後視鏡，但離的太遠也看不清什麽，就把自己的包丢過去，“酒精在裏面，這種容易被感染的時候還是注意點。”

莫寅把他的包拉開，除了酒精還在裏面找到了棉棒和創口貼，他将酒精蓋擰開，沾了些在棉棒上，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擡起來，“別亂動。”

齊旻乖乖地待着沒動，右臉頰一涼的同時有種火辣辣的感覺，他轉動了下眼睛，就看到對方輕擰眉頭認真的表情，一時發起了呆。

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莫寅當然不是毫無所覺，他擡眸看了眼，見對方雙眸呆滞，明顯是在發愣，微提了下嘴角，臉上有了笑意。

殺活死人的時候勇猛的像個打不倒的戰士，安靜待着的時候卻又像個小弟弟，他這個人真是有趣得很。

正在心中感慨的當口，車子又突然的一個急停，沾着酒精的棉棒差點戳到齊旻的眼睛裏去，“斌叔！”

“少爺，這真的不怪我。”王斌也很無辜，他也想知道為什麽今天這一路這麽多的狀況，“有人在前面攔車。”

攔車的是個看着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人，高高大大的一臉憨笑，瞅着倒是挺老實，他身邊還站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頂多十六七歲，皺着眉頭有點兒不耐煩。

看他們停下車，男人一臉喜色的迎上來，湊到駕駛室的窗邊上，等王斌把車窗放下去，殷勤的遞上一根煙，“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大哥，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攔您車的。”

王斌把他的煙推回去，表示自己不抽煙，“你有什麽事嗎？”

“我們的車到這兒沒油了，想問問您有沒有多餘的給我們勻點兒，您放心，我絕對不白拿您的，我用食物換，您看成嗎？”青年男人邊說邊指指停在前頭的白色越野。

對方的态度挺好，而且不是來占便宜，願意拿東西換，他們的油挺充足，王斌倒是樂意幫他的忙，不過他還是側頭看向後座，“少爺？”

算那青年運氣好，莫寅這會兒心情不算太差，他點了下頭表示同意，邊把手裏剛拆開的創口貼粘在齊旻臉上。

王斌打開車門下了車，在對方千恩萬謝的感激下去後備箱給他拿汽油，他們也不會分他太多，半桶應該足夠他撐到下個縣城了。

“我們是拿東西換的，你幹嘛這麽低三下四？”一直站在遠處的小姑娘看他弄到了油，松口氣的同時也不忘數落他。

“人家要是不願意，我們用東西也換不來呀，人家好心我們肯定得感謝。”青年男人耐心地跟她解釋，拍拍她的肩膀安撫，“表妹你可別在人家面前使小性子。”

提着油桶過來的王斌聽到兩人的對話，不在意地笑了笑，這樣的小姑娘都是被家裏人千嬌萬寵長大的，脾氣嬌蠻的很，若不是這個男人護在她身邊，也不會活這麽好吧。

“油我只能給你半桶，大概有10升左右，你打算拿什麽換？”既然對方說了拿食物換，他當然不會跟他客氣。

“一箱壓縮餅幹？”青年男人試探着問，他們的食物也不算是特別的充足，要是對方獅子大開口，他也是沒辦法。

壓縮餅幹的飽腹感很強，一箱有不少，這男人也沒跟他偷奸耍滑，王斌點點頭，直接把手裏的油桶遞過去。

對方趕緊伸手接住，有了這油他們就能繼續趕路了，不用卡在這半道上，笑着又道了謝，回頭去車上拿東西。

“一箱壓縮餅幹能賣一百多塊錢呢，現在就更金貴了，真是便宜你們了。”要把自己的食物給出去，那小姑娘不滿意的把嘴撅得老高。

王斌轉頭看向她，都這種時候了，臉上還畫着淡妝，一看就沒吃過苦頭，“你要是覺得不劃算，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沒沒沒，沒有反悔，大哥你別介意，我妹子年齡小不懂事兒，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抱着箱子過來的男人趕緊開口，免得他表妹把人惹惱，再把汽油要回去。

小姑娘心高氣傲的，心裏自然不服氣，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麽，就被人打斷。

“斌叔，你跟他們廢什麽話，趕緊解決了走人。”莫寅都在車上把那個雞腿消滅掉了，這邊還沒掰扯完，他不耐煩的打開門下了車。

那小姑娘順着聲音看過去，正見到他邁着長腿往這邊走，風揚起他的發梢，身後是萬裏晴空，一時間讓她亂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