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喚他兄長 齊豫白說,我要月亮奔我而來……
陡然聽到這一句, 蘭因的反應都慢了半拍。
小月亮?
她怔怔擡頭。
入目是一位滿頭華發頭戴抹額穿着一身色澤華麗交領長衫的老人,她端坐在羅漢床上,這會也在看她,帶着幾分怔忡和打量, 似乎是在探究她究竟是不是她口中的那位小月亮。
蘭因也不清楚她喊的是不是她。
誠然, 她的确有過這麽一個小名, 只是多年未曾聽人喊過, 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她只是覺得眼前這位老人看着有些面熟,還有些……說不出的親切。
衛媽媽見她們你看我, 我看你的,都未說話,便在一旁給蘭因行完禮後與她說道:“世子夫人, 您可還記得在金陵的時候曾見過一位姓齊的老夫人?”
蘭因經她提醒,過往中一些細碎的回憶也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不遠處的老人,好半天才語氣讷讷喊出一聲舊時記憶裏的稱呼,“齊祖母?”
蘭因常年參加宴會,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從沒有這般失态的時候。
可如今——
她是真的愣住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幼時有過幾面之緣的齊家祖母竟然會是齊豫白的祖母。
她記得第一次見齊家祖母便是在外祖母的房中, 那會她還小,又是剛被外祖母接到身邊,縱使對王家并不陌生, 可那會她也不敢離開外祖母的身邊, 她怕旁人會像母親一般把她丢掉。
所以她緊跟着外祖母, 寸步不離。
見到齊家祖母是在一個午後,那日她剛睡完午覺醒來,揉着眼睛從碧紗櫥出去的時候就聽到一陣隐忍的哭聲, 她那會以為是外祖母在哭,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白着小臉急匆匆跑了出去,可跑到外頭卻看到外祖母攬着一位與她年歲相仿的老夫人,正握着帕子在擦拭她的眼淚。
她從未見過那位老夫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呆站在原地,嘴裏那句“外祖母,你怎麽了”便這麽卡在了喉嚨裏。
“這是你孫女?”她記得那日,眼前的老夫人曾這樣問外祖母。
外祖母一面讓人把她抱起來,一面讓人去拿鞋襪,親自替她穿好後就把她抱在膝上與那位老夫人笑說道:“是我外孫女。”
“小月亮,這是你齊家祖母,喊齊祖母。”
她小手緊緊攀着外祖母的胳膊,低着頭不敢看人,嘴裏倒是乖乖喊道:“齊祖母。”
“哎。”
老人那會眼睛還紅着,臉上也挂着淚,可放在她頭上的手卻十分溫暖。
後來她還見過幾次齊家祖母,除去第一次見她時,齊家祖母臉上挂着淚,後來蘭因每次見她,她的臉上都是挂着笑的。
蘭因也是後來才知道齊家祖母的丈夫得罪了天子,天子重怒,齊家滿門獲罪,只剩下她跟她的嫡孫還活着。
他們一路從汴京到金陵,本想投奔齊家祖母在金陵的娘家,可她娘家兄弟卻怕他們連累他們,雖說不曾明面上趕他們走,但私下一些唠叨卻是不斷的,齊家祖母又是個要強的人,在娘家住了沒幾日就帶着孫子搬出來了。
蘭因對這位齊家祖母的印象很好。
她記得每次見到這位齊家祖母,她都會抱着她,親昵地摸她的頭,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會包一個很大的紅包給她,還會笑着與她說“小月亮要平平安安長大啊”。
她那個時候除了外祖母之外,最喜歡的便是這位齊家祖母。
只是王家家大業大,外祖母縱使有心也管不住所有人,蘭因私下聽他們說齊家祖母是來王家打秋風的,她不清楚齊家祖母有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只是很長一段時間,蘭因只有在年節的時候才能見到她。
蘭因那會年紀小,自己又是寄人籬下,縱使想幫齊家祖母說話也沒資格。
不過蘭因聽說齊家祖母的孫子倒是與家中幾個表哥相處的不錯,大表哥也提過幾句他的才學很好,日後一定能一舉奪魁。
可蘭因并沒有打聽旁人的習慣,何況她那會早有婚約在身,偶爾聽幾個表姐妹提起那位齊家公子也并未放在心上,倒是成親之後收到外祖母的一封信,信中曾說她幼時見過的那位齊家祖母也回汴京了,還說她孫子如今在朝為官,她若有什麽困難便去尋他們。只是那會她剛嫁進蕭家,要操忙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也就耽擱了下來,這一耽擱,卻是一次都沒尋過。
暖風輕拍榆木雕花軒窗。
外頭傳來鳥兒歡快的啼叫,蘭因卻仿佛還處于極致的怔忡中反應不過來。
她的确震驚。
齊豫白的祖母竟然就是她年幼時見過的齊家祖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只怕她一輩子都不會把這兩者聯系起來。
所以齊豫白當初幫她是因為這個緣故嗎?如果是的話,倒是可以解釋的通了。
至少并非無緣無故。
“世子夫人?”衛媽媽又喊了她一聲。
停雲也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蘭因這才回過神,她還帶着些茫然的雙目在與齊老夫人那雙含笑的柔慈目對上時,這才又啞着嗓音喊了人一聲,“齊祖母。”
倒是沒有先前的那般不敢置信了。
齊老夫人聽到這句舊時的稱呼,臉上的笑容也就愈發深了,她朝人招手,喚得還是舊時的稱呼,“小月亮,過來,到齊祖母身邊來。”
蘭因朝人走去。
剛到近前就被人親昵地握住手腕帶到身邊坐下。
“我沒想到會是你。”齊老夫人未曾掩飾自己的驚訝,說着又有些奇怪,“你外祖母不是說你嫁進成伯府了嗎?你怎麽……”
想到先前衛媽媽說的那句城中傳言,老人皺了眉。
她平日多笑容,看着便很是慈眉善目,可此時肅起容的時候,多年當家的凜冽氣勢便一覽無遺,她握着蘭因的手。
老人的手有多溫暖,她的聲音便有多冷肅,“蕭家那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
蘭因感受到老人的關心。
她心下一暖,也未瞞她,“我與他和離了。”
衛媽媽正從晏歡手裏接過茶盞,聽到這話,竟不自覺手抖了一下,還好茶水并未漏出,她把茶盞放到蘭因面前,目光情不自禁地朝她看去,可說話的女子還是那副恬靜從容的模樣,仿佛并不覺得自己說了怎樣驚天駭人的話,甚至還擡起那張清豔溫柔的臉與她笑着道了謝,“多謝媽媽。”
到底也是歷經風雨的老人。
衛媽媽雖然心裏驚駭,但還不至于露于面上,她笑着說無事,便貼心地領着晏歡等人退到外頭。
天還沒有徹底熱起來,屋中便仍用的是布簾,大紅色的湘繡金獅如意挂簾遮擋住了裏頭的光景,仆從都退到了外頭,屋中便只剩下了蘭因和齊老夫人。
無論是從前對蘭因的那份喜歡,還是她那位老姐姐的緣故,齊老夫人都不可能在知道這樁事後還坐視不管,她握着蘭因的手擰眉問人,“怎麽回事?”
“真是因為你那個妹妹?”
蘭因沒想到這事竟已傳得這般廣了,不過她也不在意就是了,想了想,她實話實說,“算是,不過不全是。”她笑着,“我只是覺得這個男人不愛我,也不尊重我,雖說人活着原本也不一定活得十全十美,但我就是覺得有些乏了,懶得和他們繼續耗下去了。”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齊老夫人有些驚訝,她記憶中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是個內斂害羞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娃娃,不過——
“鳳芝,我這外孫女命苦啊。”
“你看她現在每日捧着書,一句話不說也沒事,可她從前性子最是調皮,王家所有姑娘加在一起都沒她鬧騰。”
“她是被活生生逼成了這樣啊。”
想到舊時她那老姐姐說的這些話,齊老夫人心裏也有些難受,她比誰都清楚寄人籬下的苦楚,因此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她卻是高興的,甚至是有些寬慰的握住蘭因的手。
“離得好!”
“你外祖母若知曉也只會贊同你的決定。”
她與蘭因說,“我們女人活在世上,不是生來就是為了做別人的妻子做別人的母親,我們活着首先得為了自己。既然過得不痛快,就不過了!沒了男人,難不成我們還活不了了?”說完,瞧見蘭因呆怔怔望着她,齊老夫人揚眉笑道:“怎麽?被齊祖母吓到了?”
蘭因搖頭,面上的驚訝卻還沒有徹底消去。她輕輕握住她的手,帶着幾分依賴,“我只是後悔當初收到外祖母的來信時,沒有早些來拜會您。”
若是上輩子她能早些遇到這位齊家祖母,或許她也不會在內宅耽擱了這麽多年。
齊老夫人聽到這話,不掩疼惜的撫摸她的頭,語氣感慨與她說道:“你外祖母若知曉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肯定得心疼了。”
蘭因卻擡頭笑道:“外祖母該為我高興。”
齊老夫人一怔後也笑了起來,“是,你說的對,她該為你高興,蕭家那小子瞎了眼,以後有他後悔的!”
後面半句,老人語氣有些重。
蘭因卻不想提起蕭業,這樣久別重逢的好時候,何必把時間和話語花在那起子沒必要的人身上。她笑着岔開話題,“齊祖母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齊老夫人也看出她的心思,便也未再說起這事,而是就着蘭因的話題往下說,“景德九年回來的,那年豫白高中狀元需留任汴京,我怕他一個人在汴京無人照顧便帶着老仆們都回來了。”
“對了,你還沒見過豫白吧,他要長你一歲,你若不介意喚他一聲兄長就是,你如今一個人搬出來總有不便之處,有什麽事就差你這位兄長去做。”
“你不必與他客氣,我和他從前借住王家時沒少給你外祖母添麻煩,何況若讓你外祖母知曉我們隔壁住着還任你一個人孤苦無依,保準要與我生氣。”
這話。
蘭因并非第一次聽。
無論是齊豫白吩咐的,還是齊祖母事先派人來傳話的,蘭因都沒當一回事。
可如今看着老人殷殷的目光,蘭因那番拒絕客氣的話倒是也不好說出口了,她點點頭,“我若有需要,一定與您和……兄長說。”
在老人慈善柔和的目光下,蘭因那一句說慣了的“齊大人”也就不好說出口了。
未想到話剛出口,門外便傳來一聲——
“公子回來了。”
蘭因沒想到齊豫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她心下一驚,一時間舊日的從容不複存在,她不由自主地回頭,那雙手也無意識地扣在膝蓋上,指尖用力到指甲蓋都紅了。
屋子裏很靜。
蘭因便聽到外頭傳來一聲極輕極淡的“嗯”。
他似是想掀簾進來,蘭因甚至都看到那只修長有力被餘晖覆蓋的手了,她也不知怎的,想到馬上就要看到齊豫白,心裏忽然就有些緊張起來,心髒也不知是何緣故撲通撲通快速跳着。
可蘭因還未看到他,衛媽媽便說了話,“家裏來女客了。”
那只手蒼勁有力戴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頓後便收回去了。
她聽他說,“那我過會過來。”
蘭因松了口氣,原本緊扣在膝蓋上的手也松開一些,攤開手一看才發現手心竟有些濕膩了。她有些怔然也有些失笑,原來這就是欠着別人的感覺嗎?即使沒見到他的人,只聽到他的聲音就心跳加速,恍若做錯事的小賊,惶惶不安。
“走什麽?給我進來!”齊老夫人卻不肯放他離開。
外頭腳步聲還沒遠去就被齊老夫人喊停了,齊老夫人說完也沒理會齊豫白,只握着蘭因的手與她說,“都是一家人,也沒外人,我就不講那起勞什子的規矩了。你且先見見你這位兄長,認認臉,日後有什麽需要便盡管差他去做。”
老人一片好心,蘭因自是不好拂卻。
她低低應是,便聽到簾子被人掀起,緊跟着腳步聲從遠及近,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下。
“祖母。”
比起前世傳入耳畔的清冷之聲,此時她身後的這道聲音明顯要溫潤許多,可蘭因卻還是在這一瞬變得緊張起來。
齊老夫人沒有發現。
齊豫白卻一下子就察覺到她變得緊繃的身形,宛如繃緊的弓弦,再拉緊一點就要斷了。他長指僵停在佛珠上,目光卻沒有在她的身上停留,恍如蜻蜓點水一般就移開了。
“這是你王家祖母的外孫女,姓顧,如今就住在我們隔壁,你以後多照看着點,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壞了你妹妹的安寧。”
齊老夫人跟齊豫白交待完便看向蘭因,她這會也沒喊蘭因的小名,只親昵地喊因因,“我這孫子看着少言寡語不好親近,實則很是熱心,你有事盡管差他。”說着還愛憐地握着蘭因的手輕輕拍了拍,嘴裏跟着說,“你可不許與我們客氣,你若與我們客氣,祖母可就要傷心了。”
蘭因便不好再推拒,她此時仍背着身,想到齊豫白這會就在她身後站着,她紅唇輕抿,重重捏了下手指後起身與齊豫白福了一禮,“日後便勞煩……”身後還有齊家祖母,她低着頭,紅唇輕咬,聲音很輕,“兄長了。”
“不必。”
齊豫白還是素日冷清的聲音,并未因為這一層舊識就對她和顏悅色,這令齊老夫人略帶不滿,可蘭因卻是松了口氣。
齊豫白對她越好,她心中的虧欠和惶恐便越甚。
這樣就好。
齊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齊豫白後,也沒在這個當口說他,只跟蘭因說着話,“你初來乍到,今晚不如就在家裏吃飯?”
想到要跟齊豫白同桌而食,蘭因的心跳陡然又快了起來。
她勉強壓抑着劇烈的心跳,低着頭,佯裝神色如常的與人說道:“我剛搬過來還有不少事務要處理。”看着老人略顯失望的眉目,蘭因忽然又有些心軟,頓了頓後放軟嗓音說道,“等過些日子,我忙好了,再來叨擾祖母可好?”
齊老夫人自是不會說不的。
她又笑了起來,“你天天來,我才高興。”也知她如今獨自一人操持事務忙碌,她也就沒再留人,卻與齊豫白吩咐,“送你顧家妹妹出去。”
蘭因一聽這話,心髒又是一跳,她甚至不等齊豫白開口就說道:“兄長公事繁忙,我自己出去便是。”
齊豫白看了她一眼,合上嘴,也把原本要應下的回答吞了回去。
“那就讓衛媽媽送你出去。”
齊老夫人喊了衛媽媽進來。
這回蘭因未再拒絕,她又跟齊老夫人道完別,目光掃向齊豫白的時候,只落在他那身緋色繡着雲雁補子的官袍上,不敢看他的臉,匆匆一句後便跟着衛媽媽離開了。
等她走後。
齊老夫人嘆了口氣,“你這顧家妹妹也是個可憐人。小時候被她親娘冷落,如今又碰上這麽個不明事理的丈夫。”她唉聲嘆氣,見齊豫白走過來坐在蘭因先前的位置上,又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你看看你總是冷冰冰的一張棺材臉,把你顧家妹妹都吓到了。我可跟你說了,回頭多幫襯着點你顧家妹妹,她性子柔順必定不好主動開口,你就多看着點,別總是等着別人開口,跟個棒槌似的打一下才響一下。”
被比喻棒槌的齊豫白轉動佛珠的手稍稍一頓後,輕輕嗯了一聲。
知道他的脾性。
齊老夫人也沒再訓他,只又說起蘭因的事,“那姓蕭的真不是東西,你王家祖母若知曉她從小疼愛長大的外孫女受了這樣的委屈,只怕都該氣吐血了。”
只是一想這牽扯的還有她另一個外孫女,齊老夫人一時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搖了搖頭,繼續叮囑道:“我看因因和離的事還未聲張,想必蕭家是不大情願放人的,你平素不在家就讓天青竹生那兩孩子看着點,別讓蕭家人找上門來,因因受了欺負。”
“不會。”
“嗯?”
齊老夫人忽聽這兩字,一愣,“什麽不會?”
齊豫白握着手中的佛珠,垂着眼睫,語氣淡淡說,“她不會再受欺負。”
……
蘭因帶着停雲被衛媽媽送出府門,又與衛媽媽告別目送她轉身離開後方才長舒了一口氣,她轉身朝身後看,面上神情不複從前的理智淡然,仿佛還未徹底回過神來。
停雲也如此。
但她到底沒有蘭因前世的記憶,也不知她和齊豫白之間的淵源糾葛,雖然驚訝卻不至于震驚,“主子。”
她喚蘭因。
等蘭因眼中渙散的光芒重新聚攏,便壓着聲音與人說,“我們回去吧。”
“……好。”
蘭因點點頭,這才離開。
齊豫白陪着齊老夫人用完晚膳,又與人說了會話便被打發回去了。
離開的時候,齊豫白看了一眼被祖母放在案上只動用幾塊的糕點,嘴上未說什麽,可夜裏,齊老夫人正想洗漱一番早些睡覺,晏歡便進來傳話了。
“竹生過來了。”
“他說公子夜裏飯用的少,這會有些餓了,廚房的婆子這會又都去歇息了,您這要是還有多餘的糕點便拿點過去。”
齊老夫人忙道:“今日因因拿來的糕點還有不少,你讓竹生拿過去。”等晏歡應聲出去,她又皺眉,“這孩子在外頭也忙公務,回來還要忙公務,哪有那麽多事?”
衛媽媽笑着說道:“大理寺一向事務繁多,公子又被陛下器重,難免要多擔點事。”
齊老夫人豈會不知?
可她擔心齊豫白的身體,嘆了口氣後說,“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才能把他心上人帶回家,身邊有人照顧着,我這老婆子也能少操點心。”她說到這倒是想起蘭因,“若是豫白沒有心上人,我倒是想把他和因因湊在一起。”
“這……”
衛媽媽皺眉,“顧小姐到底嫁過人。”
齊老夫人卻說,“嫁過人怎麽了?又不是她不好,是別人瞎了眼。”
知道自家老夫人一直都感激王老夫人當年的幫襯,衛媽媽忙道:“顧小姐自是好的,老奴只是怕公子……”
“你這卻是不懂豫白了。”齊老夫人笑着說,“若他喜歡,無論那女子是嫁過人還是有過孩子,他都不會理會。”
“不過說這麽多也沒用,他自己一向有主意,既然他讓我等着,我等着便是。”
……
竹生拿着食盒笑容燦爛地蹦回到齊豫白的屋子,“主子,拿來了。”
“嗯。”
齊豫白仍坐在桌前,手握毛筆批着公文,暖橘色的燭火照映在他的臉上,比起白日的冷然,如今的齊豫白明顯要顯得溫和許多。他一身灰衣長衫,頭也不擡,“下去歇息吧。”
“是。”
竹生也沒打擾他,把糕點放到他的桌上便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夜深了。
齊豫白一盞孤燈,直到子時初才歇。
他把毛筆清洗幹淨懸挂于筆架上,又把批閱過的公文整合起來,而後捏了捏疲憊的眉心站起身,餘光掃到一旁的糕點,他唇角微翹,眉眼也變得柔和了一些。他把食盒打開,挑了一塊桃花樣式的糕點,一邊吃一邊走到窗前,原是想呼吸下新鮮的空氣,餘光卻掃見隔壁宅子還點着燈……想着那裏住着的人,齊豫白的眉眼忽然變得十分柔和。
晚風輕拍他的袖子。
而他凝望遠處,不曾收回目光。
他知道她的擔心她的倉惶她的不安和虧欠,所以即便心裏再想靠近,他也守着自己不曾越矩一步,他不着急,他念了她幾十年,早就不會再像毛頭小子似的沖動了。他會一點點讓她松懈心防,讓她信任讓她依賴他。
他要……他的月亮奔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