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行 蘭因無需快步,齊豫白自會将就她……

看着從馬車裏走出來的男人, 許氏神色微滞,顯然是愣住了。

她沒想到當初在山道上讓她只看了一眼便心生慌張的男人會在這出現,尤其這個男人的仆從還一副和蘭因相熟的模樣……看男人這番打扮,許氏心下一動, 她不動聲色地朝位于身後的隔壁府宅看了一眼, 待瞧見門匾上的“齊府”兩字, 心裏便清楚這位年輕卻穿着四品官員服飾的男人是誰了。

大理寺少卿齊豫白。

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他, 更沒想到他會住在蘭因隔壁。

許氏有些驚訝,心情也覺得有些微妙。

蘭因正和齊豫白打完招呼, 回頭一看,瞧見許氏怔忡的面容,便低聲詢問, “怎麽了?”

她問許氏。

許氏搖頭,“……沒事。”

想來是巧合吧。

她心裏如此想着,倒也沒跟蘭因說什麽,眼見那位大人神色淡淡朝自家府邸走去,從始至終,除了在蘭因與他打招呼的時候,男人頓足颌首了下, 便再無多餘的表現了,比起他那位熱情的侍從,他冷淡的仿佛根本沒有瞧見蘭因, 就如傳說中所言, 這位齊大人不近女色、不近人情, 實在是不負那句高嶺之花的美稱。

如高山之玉,可敬可慕卻不可親。

但看着他離開的身影,許氏還是悄悄松了口氣。

也不知是何緣故, 每次瞧見這位大人,明明人家什麽都沒做,她卻總是忍不住提着一顆心。

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壓是她在蕭業身上都不曾體會過的。

又見身邊蘭因似乎臉色也有些不大尋常,以為她也被那位大人的氣勢震住,許氏驚訝之餘又覺得自己這般也不算丢人,畢竟就連一向無懼的蘭因也被這位大人駭到,她有這樣的表現也實屬正常。

“我走了。”

她和蘭因打了聲招呼便由蓮心扶着坐上馬車,走之前她還特地扶着車簾叮囑蘭因,“世子那邊,你注意着些,若有事……”許氏說到這,忽然頓住,她人微言輕,除了給蘭因遞點微不足道的消息也實在不知道能做什麽了,餘光在瞥見不遠處那片緋色衣袍的時候忽然頓住,她心下一動,聲音也跟着壓低了一些,“我聽人說,這位齊大人雖然看着冷清,但卻是個實打實的好官,你如今與他相鄰而住,若蕭明川真要對你做什麽,你倒是可以去找這位大人。”

蘭因看着她臉上不曾掩飾的擔心,從看見齊豫白的情緒中走出來,笑着同她應了好。

又與人話別幾句,她目送馬車離開,本想就此回府,目光卻瞧見齊府門前的那道紅色身影,他站在檐下,背着身,不知身邊天青與他說了什麽,他側目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男人身姿挺拔,站在那邊,恍如庭中永遠不敗不屈的芝蘭一般。

風揚起他的衣袍,蘭因卻覺得他仍是那般的沉靜,他靜得就像是寺中的松木,高山上的寒松。

他什麽都沒說。

可蘭因與他四目相對,在看到他那雙漆黑如幽潭一般的眼眸時,有那麽一瞬間,她竟有些心慌的想別過頭,可她還是忍住了。

按捺着激烈的心跳。

她垂下眼簾,沒有再與他對視,步子卻是朝他那邊邁了過去。

雖然齊豫白沒開口,但她心中就是覺得他有話要與她說,她便這樣垂着眼簾一路走到齊豫白的面前,從始至終,她的目光都只是落在齊豫白官袍上的雲雁上,仿佛不看他的眼睛,她心裏的緊張便能少一些。

“齊大人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她問齊豫白。

“嗯。”

男人聲音還是淡淡的,就如他此時露于人前的表情。

可只有熟知他性子和秘密的天青知道他此時按着佛珠的手有多用力,青筋在手背流動,按着佛珠的長指已經發紅,他的力道太大了,仿佛不那麽用力,他心中那些磅礴的情意便要掩藏不住了。

“祖母很喜歡你。”

齊豫白垂着眼簾看着顧蘭因,如此說道,他似乎想起自己是來拜托人的,微微蹙眉後稍稍放緩了一點嗓音,他語速本就不快,又習慣了言簡意赅,可此時面對蘭因,他還是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他與蘭因說,“若是顧小姐有時間的話,不知可否勞煩你日後多來府中陪陪祖母?”

原來是這事。

蘭因心裏松了口氣。

即使今日齊豫白不說,她也是這麽打算的,又想到昨晚停雲來回話,說起他跟齊祖母相處時的情形,想着他人前人後兩副模樣,蘭因也不知為何,只是心裏無端放松了一些,她唇邊悄悄揚起一抹笑,不明媚卻有着獨屬于她那一份的恬靜。

她仍低着頭,輕輕應好。

齊豫白本就要比蘭因高一個頭,此時又是站在比她高兩階的長階上,他垂眸,入目便是蘭因那因為低頭而露出來的那一段白皙柔軟的脖頸,像上好的絲緞,讓人情不自禁便想伸手……齊豫白長指用力,按捺住自己的動作,喉結也隐忍地滑動了下,他輕輕嗯了一聲,出口時才發覺聲音竟然已經有些啞了。

有些啞然,也有些好笑。

多年的清修并未讓他的欲望減退,平日看着禁欲克制,不過是因為人不在他的身前。齊豫白思考,他們日日這樣相處下去,他真能等到他的月亮為他奔來嗎?只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他就要把她吓壞了。

可齊豫白看着面前低眉順眼的蘭因,原本壓抑在心中的惡劣因子倒真的不由自主冒出一些,他……有些想欺負她了。

倘若這會蘭因或是停雲擡頭,一定能瞧見他上揚的唇角弧度。

只是主仆倆都不曾擡頭。

至于齊家的奴仆全都站在齊豫白的身後,自然是瞧不見這樣畫面的。

“多謝。”

齊豫白壓下單薄的眼簾,把原本藏于心中的那些惡劣的心思又全都壓回到了心底,他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又恢複成那副冷清且薄情的模樣,朝人道下這麽一句便想轉身離開,未想身後卻傳來蘭因的聲音。

“大人等等。”

齊豫白駐足,似是有些驚訝蘭因會喊住他,他側眸看向蘭因,指尖按捺着停在佛珠上,指腹卻在光滑的佛珠表面不動聲色地流連,他沒有說話,等着蘭因開口。

而蘭因因為先前那一聲喊話,原本垂下的眼簾也跟着擡了起來,再次四目相對,或許是因為先前那一番對話,她此時面對齊豫白,心裏因虧欠而産生的那份緊張竟少了一些。

“不知大人喜歡什麽?”她問齊豫白。

看到男人明顯有些怔住的目光,就連轉動佛珠的手也停住了,蘭因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這番話委實有狹義,她紅了些、臉頰,不敢再與他對視,垂下眼簾與人補充道:“齊祖母邀我來家中吃飯,我也無甚好給的,只有家中幾個廚娘還算不錯。”

“大人為官勞心,若不介意,日後夜裏吃食這塊便由我來負責,這樣……我也好心安一些。”

或許是因為緊張,她就連說話聲音也不自覺加快了一些,等說完,她微喘着氣,卻不敢與齊豫白對視,她不知道齊豫白會怎麽想,心中卻是盼着他能收下,這樣她對他的愧疚也能稍稍彌補一些。

可她又想,按照齊豫白的性子想必是不會答應的。

想到這。

蘭因忽然有些氣餒。

如果他真的不肯答應,她就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只是她能給齊豫白什麽呢?論地位,他是官場權臣、天子親信,而她不過是一個才和離什麽都沒有的女人,縱使父親是長信侯,但鞭長莫及,她也靠不了顧家的地位。

難不成又要像前世那樣給人錢?

可無緣無故給人錢,只怕齊豫白都該以為她瘋了。

就在蘭因不住想着彌補法子的時候,卻聽齊豫白說,“如此,便有勞顧小姐了。”

出乎她的預料,齊豫白答應了。

因為不敢置信,她猛地擡起頭,帶着驚訝的杏目再次與齊豫白那雙沉靜的鳳目撞上,或許是太過驚訝,她這次竟然沒有收回目光。

蘭因與他對視,身前身後都有人。

風揚起她額前的發,她沒有注意到齊豫白望向她時,那藏在眼底深處的柔和。

她只是靜靜聽他說了幾個喜歡的且适合夜裏食用的吃食。

蘭因自他開口便在心中記着,她一向過目不忘,入耳也一樣,未想齊豫白只說了幾個便停下了,還不到一只手的吃食,她等了一會未再等人說話,不禁問道:“好了嗎?”

“嗯。”

見男人颌首嗯聲,蘭因蹙眉,這也太少了。

“那大人可有什麽忌諱?”想了想,她又問齊豫白。

齊豫白看着她說,“我什麽都吃,并無忌諱。”

蘭因還是頭一次見到對吃食這般不挑剔的人,便是她也有一些吃食上的忌諱,即使經歷兩世也更改不了……不過聯想齊豫白的經歷,比起她當年,齊豫白想必比她還要不容易。

這樣一想,蘭因的心突然變得十分柔軟,她未再多問,只是和齊豫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她打算回去先讓人記下來送去廚房,正想與人告辭,又聽他說,“家中每日酉時四刻用飯。”

忽然聽到“家中”兩字,蘭因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她看着面前神色如常依舊寡淡沉寂的齊豫白,話到嘴邊也未說旁的,只點頭應道:“好,我會準時過來。”

齊豫白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她如今對他是什麽想法,見她答應,便也未再多言,只同她颌首後便在她的注視下往府中走去。

而蘭因看着他離開的身影,明顯松了口氣。

停雲見她這般,難免有些好笑,與她往回走的時候,忍不住壓着嗓音與她說笑,“沒想到主子也和旁人一樣怕這位齊大人,不過這位齊大人的氣場實在厲害,少見他這樣年紀的年輕官員有這樣的氣勢,倒像是……”她略一停頓,想着怎麽形容比較好,想了好一會才說,“已經在朝中打滾了幾十年似的。”

蘭因沒把這話放在心中。

見她以為自己是怕齊豫白,也不曾辯解,只與人吩咐,“回頭把齊大人的喜好去同廚房說一聲,日後到點便給人送過去。”又叮囑一句,“夜裏吃食不宜過硬,那些不易消化的便不必送過去了。”

停雲稱是。

主仆倆到家後不久,蘭因回想先前許氏的話,定了定神後,讓人喊來單喜。

紅杏答應一聲便出去了,沒一會功夫,屋中剛由停雲等人點完燈,單喜便過來了,他跟蘭因行完禮,就聽蘭因說道:“我們這間宅子的房契可去戶部登記過?”

單喜面露難色,“戶部人多,小的跑了幾天還沒排到,小的打算明日一早就去戶部守着。”

歷來就是這樣。

你有關系,做什麽都容易,沒了那一層身份,自是處處艱難。

蘭因倒是也不生氣,只同單喜說了句,“去的時候順便問下和離的情況,若已經辦成了就問戶部把回執拿過來。”

“是。”

蘭因沒了別的吩咐便讓他先行退下了。

停雲侍候在她身旁,見她面上神色淡淡,替她倒茶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奴婢看許姨娘的意思,世子爺應該沒想着與您和離,戶部那邊……怕是要白走一趟了。”

“文書都在,縱使他想拖,也拖不到哪裏去。”

只是蘭因也覺得好笑,前世不聽她解釋就給她休書把她趕出家門的人,如今居然拖着不肯與她和離。

何必。

她也沒在這事上多想,喝了一口茶,想到答應齊豫白的,問停雲,“什麽時辰了?”

停雲知道她要做什麽,往一旁看了一眼,“離酉時四刻還有兩刻鐘。”

還有時間。

蘭因松了口氣,她先去裏間換了一身衣裳,又讓人準備了一些水果才帶着時雨往齊家去。想來是齊祖母早有吩咐,蘭因這一路暢行無阻,連通傳都沒有,見她過去,便有人笑盈盈替她在前面領路了。

快到松芝苑的時候。

蘭因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問好,“公子。”

齊家就一對祖孫,這聲公子喊得自然便是齊豫白,雖然清楚日後來齊家用飯,與齊豫白難免低頭不見擡頭見,何況先前也才見過不久,可蘭因心中對他還是有那麽一份緊張在的。此時見他從不遠處的抄手游廊走來,原本的緋色官袍已被他換成一身家常的灰色道服,幾次相見,他都是一身官服,看着克制且高不可攀,如今簡簡單單一身道服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松散了許多,原先藏在烏紗官帽中的頭發也放了下來,只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随意一挽。

從未見過齊豫白這副模樣。

蘭因一時也不知怎得,竟有些看呆了,直到那雙漆黑的鳳眸落在她的身上,她才猛地回過神。“……大人。”她垂下眼簾與人問好。

“嗯。”

齊豫白還是從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并沒有因為她來家中做客便待她不同。

他甚至在嗯聲完便收回目光打算繼續前行了。

蘭因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反而松了口氣,她正想跟着領路的奴仆繼續往前走,可身後卻有人喊道:“孫安,外頭有人找你!”

孫安便是為她領路的小厮。

他似是有些驚訝,回頭一看,細想可能是他家裏來人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他面上有些着急。

“你去吧。”

蘭因又豈會瞧不見他眉宇之間的焦急,她笑着與他道:“還有段路,我自己走便是。”

“這怎麽能行?”孫安卻皺了眉,“這還有好長一段路,您回頭若是迷路了可如何是好?”餘光一掃不遠處的公子,他倒是喜笑顏開,“您稍候!”他說着就快步朝齊豫白走去。

蘭因連阻攔都來不及,就眼睜睜看着孫安跑到了齊豫白的身邊。

眼見原本前行的男人停下腳步朝她這邊看了過來,蘭因豈會不知他說了什麽?蘭因額角輕跳,心中無奈萬分,又見孫安笑盈盈朝她跑來,“顧小姐,您跟我們公子一起過去吧。”

蘭因只覺得頭都疼了。

可他是好心,蘭因又豈能怪他,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心有魔障,不敢平常心。

她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面上倒是無礙,同人應了聲好,而後便在孫安的注視下朝站在抄手游廊中的齊豫白走去,他在等她,卻沒看她,蘭因一路揣着跳得有些快的心髒朝齊豫白走去,等走到人身後幾步便停下步子,她垂着眼簾看着齊豫白的灰色的衣袍,又輕輕喚了一聲,“大人。”

“嗯。”

齊豫白并未回頭,也未看她,只淡道:“走吧。”

他說完就走。

蘭因原本緊張的心情也無端放松了一些。

她跟着齊豫白往前走,回想從前和蕭業出去做客,蕭業一步能抵她兩步,怕回頭被齊豫白丢下,她都已經做好準備邁大步子了,未想齊豫白的步子一直都很慢,她與他的距離從始至終都未變過。

最開始時是多少距離,到松芝苑前還是。

蘭因不知道齊豫白天生便是如此,還是為了将就她……可不管是因為什麽,她都感激他。

她跟着齊豫白受了丫鬟的禮,進了屋子。

而裏頭齊老夫人正在說起他們兩個,“怎麽還沒來?你去喊人催催。”話音剛落,她身邊的衛媽媽就笑着說了一句,齊老夫人便順着她的話往前看,眼見兩人一前一後低着頭從簾子外頭進來,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瞧見了自己設想了千百遍的畫面。

棄婦覺醒後(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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