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蘭因約見蕭業 二更
晚風輕拂蘭因額前的碎發。
看着面前那個從始至終都身形挺拔并未回頭的身影, 蘭因笑着把碎發繞到耳後,她還是挺喜歡這樣和齊豫白相處的,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會太過疏離, 也不會太過親近, 彼此都知道怎麽給對方下臺。
就像對彼此的稱呼。
他們仿佛很默契的知道對方需要什麽, 平時在外頭, 他們一個稱呼對方顧小姐一個稱呼對方齊大人,可在齊家祖母面前, 她會喊他兄長,至于齊豫白,他……蘭因神色忽然一頓, 齊豫白有喊過她妹妹嗎?
蘭因一時竟有些記不起來了。
她看了看齊豫白,倒也沒問,左右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只是覺得,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的相處,想必她每次碰到他時那股莫名的緊張感也能慢慢漸漸減少一些吧。
蘭因想到這,眼中不禁揚起淡淡的笑意。
等走到門外,要道別的時候, 蘭因問了一句,“齊大人平時夜裏幾時歇息?”或許是因為已經有了先前的詢問,又或許是因為今晚這一頓飯, 此時蘭因再問起這些, 神情變得坦然了許多。
也敢與他對視了。
齊豫白知道她是想問幾時派人來送夜宵比較好, 便說了個時辰,他心裏雖然貪念她的好她的付出,卻終究舍不得她太過勞心勞力, 手負在身後轉着佛珠,他壓着單薄的眼皮,垂着眼簾看着蘭因說道:“其實你不必如此勞心,家中也有廚娘,我若真的餓了,吩咐她們便是。”
蘭因卻笑,“我夜裏也有吃些東西的習慣,左右都是一道做,也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她刻意忽略時雨落在她身上的驚訝目光,只跟齊豫白說道:“那日後我便每日亥時派人給大人送來。今夜……”本想說回去讓人準備,卻聽面前男人說道:“今夜不用,我回頭看會書便要睡了。”
蘭因也就沒多說什麽,只朝人點了點頭,應了好。
事情已經談妥,蘭因也就沒有久留的意思,她和齊豫白颌首告別,領着時雨往隔壁走,沒有注意到齊豫白還站在身後看着她。男人負手立在門前,燈火落在他的臉上,仿佛給美玉渡了一層溫柔色,他站在這漆黑的夜中凝望她離開的身影,無人注意,他看着蘭因的時候,有溫潤的光暈在他眼中淺淺漾開。
……
翌日。
單喜從戶部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彼時,蘭因正在書房思索成衣鋪的事,聽到停雲回話,她便讓人直接來書房,看到單喜進來時那副頹喪還有明顯受過氣的模樣,蘭因便知道他此去應該沒什麽收獲,她放下手中的狼毫,接過停雲遞過來的帕子,讓單喜起來後,坐到椅子上問他,“怎麽樣?”
單喜把按了戶部官印的地契呈給停雲,而後和蘭因回話,“宅子的事已經搞定了,可您的和離文書……戶部那邊還沒消息。”
他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低着頭,一臉自責,“小的在戶部那邊守了一天,他們起初都不肯搭理小的,只說事情太多讓小的日後再來,後來有個胥吏看不過去,悄悄給小的提了醒,說……說是世子根本就沒把和離書送到戶部,戶部的人也沒敢去催,便一直拖着了。”
早已知道的事,蘭因聽完也只是皺了皺眉,并沒有過多的表情。
倒是看着單喜一臉自責的模樣,蘭因出聲寬慰道:“這并非你的錯,本就有人壓着,你便是在那待着不走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戶部尚書陸伯庭是蕭家舊時,也是看着蕭業長大的長輩。
她跟蕭業的事遲遲沒有結果,想必這位陸大人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但又何必?她跟蕭業顯然是過不下去了,即使沒有前世的事,當她提出和離的時候也就沒想過回頭了,破鏡難以重圓,覆水更是難收,何況即便能夠破鏡重圓、覆水重收,那些裂痕也都存在彼此的心裏了,與其總記着這些事,鬧得雙方心裏都有疙瘩,何不趁早分開?
再說他們早有文書在前,便是如今拖着,也終有了結的時候,與其鬧到最後,兩邊都不好看,還不如現在體體面面分開。
她心裏想着這事該怎麽處理比較好,說句實話,她還是不希望把這事鬧得太難看的,她跟蕭業只是感情不睦,何況即便她不滿蕭業為人處事,但蕭家其他人是無辜的,她實在不希望因為他們兩人這段失敗的婚姻連累旁人也跟着受到外人的指點。
“主子,陳伯來了。”
外頭忽然傳來時雨的聲音。
“陳伯?”
蘭因一怔,腦中忽然回想昨日許氏說的,略一思索,便也摸透陳富的來意了,她把人請了進來,又讓單喜先退下,對于自己身邊這些老人和舊仆,蘭因一向是極好說話的,何況陳富是看着她長大的老人,和外祖母差不多的年歲,也是外祖母的親信,她讓人停雲準備茶水,等陳富被時雨領着進來,不等人請安便笑着與他說道:“陳伯不必多禮,你來去一趟不便,且先坐下說話。”
“多謝主子。”
陳富卻還是朝蘭因抱了手,方才坐下。
他原本昨日就想過來,可前兒夜裏他的兒子兒媳怕蕭業回頭怪罪陶兒,擔心了一宿,他也被鬧得一夜未曾歇息好,昨天早上陶兒又忽然起了高熱,一直到今日午後,高熱才算退下。折騰了兩天,陳富簡直稱得上是精疲力盡,這讓他今日看起來十分頹廢,原本他兒子是不想讓他來的,可陳富怕旁人解釋不清,也怕主子不知道全部的情況,最後受制于人,還是讓人套了馬車親自趕了這一趟。
只是該從何說起,陳富一時卻有些犯難,最後還是蘭因先開了口,“蕭業去莊子了?”
“您怎麽知道?”陳富愣住了。
蘭因也未瞞他,“昨兒許姨娘來過一趟,與我說了前夜的事,只是具體是個什麽情況,我還不知。”見陳富臉色難看,她略一沉吟,茶蓋扣回到茶碗握于手中,聲音也低了下去,“前兒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陳富便把前兒夜裏的情況與她一五一十說了一遭。
蘭因坐在桌子後面,身後軒窗在她身後漸次打開,露出院中大好光景,早些時候時雨說的秋千架已經架好,如今正是紫藤花開的季節,一簇簇紫色的花粟在風中蕩漾,秋千跟着一晃一晃,有鳥兒停在上面叽叽喳喳。
此時已值黃昏。
太陽西沉,未點燭火的房中顯得有些昏暗,蘭因低着頭,這讓人一時看不清她的面貌。陳富見她不語,心裏難免有些慌張,“主子……”
可他剛吐出兩個字,蘭因便說話了,“這事我知道了,沒事,我會處理的。”
“可陶兒……”
他們那日那樣待蕭業,陳富難免擔心蕭業有後招,他就這麽一個孫兒,陶兒年紀又小,可經不起折騰。
“放心,蕭明川還不至于對一個孩子動手。”蘭因這話說得倒是沒有一絲猶豫,又見陳富年邁的臉上依舊揣着擔憂,又笑着寬慰一句,“放心,我不會讓陶兒出事的。”
陳富這才松了口氣,卻還是與蘭因說道:“倘若蕭世子真要拿陶兒的事說事,也請主子不要為了庇護我們而委屈了自己,老奴老骨頭一把,也不怕旁人為難,如果蕭世子真有憤懑,那就讓老奴來承受。”
他是擔心蘭因為了他們而跟蕭業低頭。
蘭因自是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心下稍暖,眉目也變得十分柔軟,“放心,我省得的。”她寬慰人,又和陳富說,“夜深了,山路不好行走,陳伯今晚不如在府中留上一晚?”
陳富心系自己的孫兒,卻是不願留宿。
蘭因也就不勉強,讓松岳派人護送老人回去。
等陳富走後,蘭因才淡下眉眼,身邊停雲、時雨對望一眼,最後還是時雨先說了話,“世子他到底想做什麽?”她自打看清主子的境況後,便再也不想把主子和蕭家人湊在一起,此時說起蕭業也是一臉不耐煩。
“他又解決不掉二小姐,何必再來招惹您。”時雨沒好氣道。
再說他如今知道找主子了,那他早幹嘛去了,都過去十多天了才知道來找主子,也虧得主子如今對他早已經沒了念想,要不然只怕都得被他這番做法氣死。
蘭因也不知道蕭業究竟想做什麽,她原本以為自己的離開能讓他跟顧情沒了後顧之憂,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去礙着誰,可如今看來……這兩人沒了她,反而走得沒前世那般順暢了。
可為什麽呢?
因為她的說走就走讓蕭業覺得沒了面子,還是覺得她沒有成全他們反而讓他們因為她的離開受旁人的唾沫星子不好就這樣在一起,或是覺得伯府如今沒了她的看顧,一塌糊塗讓他看不下去了,所以他終于肯纡尊降貴過來找她了?
可不管是因為什麽,她都不會因為蕭業的轉變和态度而去改變自己的心意。
沉默片刻後,蘭因開口,“派個人去蕭家傳話,說我有事找蕭明川。”她想了下,記得三日後正是蕭業休沐的日子,便說,“請他三日後戌時于清風樓會面。”
“主子……”
時雨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她不想讓她見蕭業,正想規勸一番,可停雲知曉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既然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用意,便按住時雨的胳膊,同蘭因答應一聲後便出去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