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戀

當他們回到菜館，飯桌上還在讨論軍訓的話題。

“不用特別沮喪，軍訓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川哥，軍訓是不是你也去啊。”

陳川：“對，當你們的輔導員。”

“這麽一說，咱們校學生會派誰去？”柯軒雙手交疊，手肘關節撐在桌子上問于昊柏。

大三擔任輔導員是有學分的，每學院兩個名額，通常是院系新一任的團委書記和學生會主席。校學生會是學校老師委派組織活動的，沒有學分，而且大夏天的，雖然不用練隊列、站軍姿，但是條件艱苦，可不是什麽好差事。

樊菱最郁悶了，“不管怎麽說，我肯定跑不了。”學院間有合唱比賽，她必須當評委。

一提到這個于昊柏來神了，“秦燃，你呢？”

曲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主動道：“主席去我也去，我還能和樊菱作伴。”

秦燃沒有當場回答，今天到場的不是學生會的全體成員，他說要問問其他人的意願。

兩桌人耗到飯店打烊，不管對于陸清楠還是秦燃，沒有提前離場簡直是奇跡。

雨勢連綿，看樣子要延續到後半夜。大學生是假期，對上班族來說，只是一個天氣糟糕的工作日。

夜晚十一點，依然有很多互聯網公司在加班，遠處的寫字樓群燈光通明，是雨夜中最耀眼的光源。

“太誇張了吧，打車軟件排到200多位？！”

“我有VIP極速通道，等我捎你。”

一幫滬大的精英學子，彼此間互相攙扶，有的醉了，有的沒傘，陳川給大家一一安排好，才來向秦燃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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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需要搭車嗎？”秦燃象征性的問。

陳川想說有，有的是，可于昊柏和曲筱不知怎麽了，想跟秦燃一路的都被他們簡單粗暴的安排完畢。

莊志宇有些醉了，他身高體壯，必須兩個男生扶着站穩。他還想着陸清楠，正欲說些什麽，被于昊柏看似無意的拍了下後背……忍了好久的反胃感在刺激後一股腦的吐了出來，莊志宇眼前發黑，幾近失去意識。

始作俑者完全不知歉意，于昊柏用餘光瞄着兩道親近的身影，心情很好的：“乖乖跟我走吧學弟，放心，陸清楠有他的秦燃學長在。”

陸清楠不是個麻煩別人的性格，他想學着剛才秦燃那樣，向店裏借把傘，反正他離得近，即使沒車也能走回去。但是秦燃顯然不這麽想，他把陸清楠安置在淋不到雨的屋檐下，“在這等我，雨太大了，我把車開過來。”

“不用了，”陸清楠連連擺手，“今天已經給學長添了很多麻煩了。”

秦燃接過陸清楠手上裝着髒衣服的購物袋，只是很随意的看了眼手腕上沒那麽爛大街的藍水鬼，“你不是離家近，順路的事。”

陸清楠不算遲鈍，一個晚上，他不難察覺秦燃對他的細致關心。陸清楠的雙手揪起寬松的衣領，深深吸了口衣物上殘留的淡淡香味，被翻爛了的記憶再次噴湧而出，秦燃學長還是那麽熱心、溫柔，一點兒沒變。

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夏天，也是這樣濕漉漉的天氣，清早，陸清楠騎着自行車，從醫院向學校飛奔。他已經連續翹課好幾天了，護工一天要三百，他想着缺課兩天沒關系，但是徐安璐的病情完全沒有好轉。

陸清楠飛快的蹬着自行車，轉彎的時候，直行線突然沖出一輛速度更快的摩托，陸清楠捏了剎車，沒能及時停下來。他歪倒在泥濘的柏油馬路上，右膝和手肘着地，他試着動了動腿，沒有骨折，卻疼得幾乎打不了彎。

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今天期中考兩門，陸清楠忍着劇痛重新跨上單車，最後一瘸一拐的進了校園。中午，因為腿腳不方便，他假裝午睡。那個時候，他的性向已經被好友爆了出來，不管是跟風還是真的厭惡，陸清楠一直被班裏排擠，沒人肯關心他一句，更不可能幫他打飯。

周圍同學陸陸續續交了卷，直到人去樓空，陸清楠才慢悠悠的往醫務室走。他不想去的，又怕媽媽擔心，他在洗手間偷偷看過一眼，幹枯的血液和校服上的纖維凝固在一起了，膝蓋青腫了大片，需要專業的清理。

他在綜合樓的門口遇到了秦燃，秦燃手上抱着一摞各大高校的簡介，正巧剛從教學主任的辦公室出來。

陸清楠聽說了，好像國內幾所知名的大學都在争搶秦燃。

“需要幫忙嗎？”他暗戀了許久的男生問。

“不用。”陸清楠努力降低存在感，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他不想将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展現給對方看。

秦燃沒有像陸清楠想象中對陌生學弟那般禮貌客氣的道一句“那你小心一點”，而是在他強撐着離開後，看出他的窘迫，從身後架住了他的腰身。當時說了些什麽陸清楠記不清了，總之是一些道謝的話，因為他實在太過手足無措、心慌意亂。

校醫給他包紮的時候，秦燃在一邊看着，雲南白藥氣霧劑的效果很神奇，雖然疼痛依舊，過了一會兒，膝蓋已經可以彎曲。

“這些天不要運動，一天噴兩次，我給你開個假條，體育課先歇歇。”

陸清楠跟随校醫拿了藥，扭過頭，秦燃不見了。他拎起有些褪色的牛仔書包，走出醫務室，在綜合樓的大門口，再次撞見風風火火的秦燃。

“學長，”陸清楠失落的心情重新明媚起來，“我以為你走了，對不起。”

秦燃不知少年在對不起什麽，他把手裏的便利袋遞給陸清楠，裏面裝着一小盒牛奶和兩個簡易包裝的飯團。

“你沒吃飯吧，剛才聽見你肚子叫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

明晃晃的車燈從陸清楠身上閃了過去，等他回過神來，秦燃已經從車裏出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走吧。”秦燃的表情是一成不變的，一般人很難看清他的想法，摸透他的情緒。

可能是記憶中的秦燃和今晚太過相似，陸清楠被秦燃照顧着坐到副駕位上，竟然出現了時空混亂的感覺。“學長，你還記得我嗎？”陸清楠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緊張的問，“我也是五中畢業。”

秦燃扣好安全帶，平靜的看着副駕上的人，“高二1班陸清楠。”他站在陸清楠的角度回憶了一下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秦燃低頭指了指陸清楠的腿，“那天你非要逞強，不讓我送你。”

陸清楠說不清此時是什麽心情，他開心自己在秦燃的記憶中留下了印記，又尴尬于既然學長記得陪他去醫務室，也一定還記得自己在醫院抱着他哭哭啼啼的那天。

沒臉見人了，陸清楠雙手捂臉，悶悶的聲音從手掌透過來，“學長，你可以忘了嗎？”

秦燃似乎很詫異，“為什麽要忘，”然後又貼心的追加，“你可以忘了，我不提就是。”

陸清楠的手從臉上拿下來，秦燃打開了雨刷，發動了車子，話題就此過去，陸清楠專注的凝望着秦燃的臉，失去了展開話題的最佳時機。

兩年過去了，秦燃的相貌輪廓、身型氣質更出衆了，每次陸清楠聽到誰誰誰在鼓吹小鮮肉的神顏，總是會聯想到，那一定是他們沒見過秦燃。

據說，秦燃有一點點混血基因，只是到他這一代，特征不是特別明顯，不過天生的冷白皮、優越的五官，寬闊高大的身材，依然闡述了這一事實。如同藝術大師精雕細刻打磨出的塑像，英俊而耐看，身材比例完美的過分，是随時能去T臺走秀的感覺。

最迷人的要數秦燃的氣質，冷靜而克制，博學且善思，舉止的優雅似乎流淌在血液裏，一旦犀利起來，像一只覺醒的豹子。

迷戀秦燃太久，陸清楠很難給出一個他陷進去的時間點，他喜歡男生是天生的，青春期多少會有一個憧憬的對象，當他見過秦燃一面，夢境裏便全是秦燃。

他會站在窗邊，偷看秦燃打球的背影，會在校園中，有意無意的尋找那個最出衆的人。會因為秦燃又獲得了什麽表彰心裏驕傲，會因為有人說誰誰誰和秦燃般配，食不知味。

一個紅綠燈，秦燃終于有時間和陸清楠對視。“住址，”看對方還在沉思，秦燃只好又重複了一遍，“你家的住址。”

回憶被打斷。“啊……直行，左拐，再左拐，右手邊的小區。”說完，陸清楠有些洩氣的癱軟在椅背上，他在幹什麽啊？走神發呆，在秦燃的眼裏，他一定很蠢。

老舊小區，裏面沒有規劃停車位，秦燃把路虎停在小區對面的街上，從後座拿過雨傘和髒衣袋遞給陸清楠，“到家和我說一聲，路滑，別摔了。”

完了，曾經的印象怎麽搞的他像個走路都會摔倒的白癡，吃飯的時候還差點燙到手，雖說不是他的問題。陸清楠這才想起來，“學長，我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秦燃把手機遞過去，陸清楠掃碼添加了好友，又用他的手機撥給自己，“學長，衣服洗好我會盡快聯系你的。”

“好。”秦燃沒有再多說，他低頭看着通話記錄的第一條記錄，默默的把那一串電話號碼記了下來。

到了家，陸清楠第一時間向秦燃報備，秦燃的頭像是個用毛筆書寫、龍飛鳳舞的燃字，而陸清楠的，則是以操場為背景，一個普普通通的籃球照片。

秦燃是注視着陸清楠進了單元門、看着一層一層聲控燈光停在四層後才驅車離開的。陸清楠把東西放在桌子上，與此同時，收到了秦燃的回複：[看見你到家了，記得關上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