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醫生發現許耀揚好幾天沒出現了，發動所有力量找到人的時候，他已經躺在醫院裏就差沒插呼吸機了。
一向溫文爾雅的醫生當場化身修羅，黑着臉吓跑了所有進入病房的護士小姐。
最後還是醫院有個認識醫生的白大褂飄過來，以病人需要多休息為由拖走了醫生。
許耀揚因為長期胃病以及最近一直服用各種藥物，加上自己沒有好好關注身體，硬生生折騰出了胃出血。
他倒是無所謂，醫生卻已經發飙了。
“你知不知道他已經有抑郁症的表現了？我再不介入你們是打算去病房收屍嗎？病人在醫院自殺這種新聞你也不介意？”
白大褂被醫生壓在牆上歇斯底裏地怒吼着，很難得看到這個一向以旁觀者的醫生會這麽生氣。
“冷靜冷靜，你要介入也得病人同意才行吧。”白大褂沒有惱怒，而是反複地安慰着醫生，然後他想到了一件事，“他應該是……藥物性抑郁？你別讓他服藥了。”
“不服藥會很難受會很痛苦！整個人都會發瘋你懂不懂！”醫生咬着牙吼道。
“但是……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了，”白大褂有些無奈，“你知道他的胃出血是為什麽嗎？”
醫生心中驟然一緊，他死死地盯着白大褂，連聲音都發抖了：“不……不是……什麽……”
“是胃癌。”白大褂很冷靜，“他的身體很虛弱，大概撐不過去手術。”
一時間，醫生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差點就倒了下去。白大褂察覺到不妥，趕緊伸手抱住了醫生。
“他……許耀揚他知道了嗎？”醫生有氣無力地問道，抓着白大褂的衣袖不斷地顫抖着。
“他知道。也不打算手術了。”
醫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可他、他還是個孩子啊……他只是個可憐的人啊……”
明明已經見了很多生離死別，然而醫生卻還是沒能習慣死亡，更不用說是自己親近的人。
白大褂抱緊懷中的人，聽着胸口處低低地嗚咽聲，抿緊了唇，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後來，許耀揚在眼睛都哭腫了的醫生哀求下，又住了半個月醫院，這才收拾收拾了離開。
手機一直都沒有回複，許耀揚也不在乎了。
他有着必須去做的事情。
許耀揚曾把自己的愛情比喻成一段程序——還未完成的程序。
他和他聯手一段段的寫下那些代碼，那些屬于他們自己的記憶。可一旦這段代碼裏面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差錯，那麽就會導致整個程序都無法運行。
而且，是無法消除的錯誤代碼。
于是許耀揚只能關掉這段程序，重新開始另一段了。
就像是幾年前那樣，世上唯一會對他和顏悅色的人悄悄地結伴離開了，卻将他留在原地，孤零零一個人面對殘酷的新生活。
那時候他在讀大學，日複一日的一個人走着，卻忽然有一天接到一個電話，有人用很公式化的語氣告訴他——請問XXX是您的家人嗎，我們很抱歉，他們罹難了，請您到XXX來處理一下後事。
然後，他在恍惚中搭着致使父母死亡的罪魁禍首到另一座城市，在一片哀嚎聲中接過了父母的骨灰，踏上歸鄉的路。
……一直到最後所有親戚都來了，他還沒能回過神來，為自己的父母落下一滴淚。
旁人都說，這孩子沒心沒肺。
可是誰又知道，那時候的他有多悲痛，甚至連活下去的希望都粉碎了。
以至于到最後，他不得不求助于心理醫生。
醫生建議他要學會放手，依靠外界的其他事物來轉移注意力。
于是，他參加了一個旅游團，遇到了路威，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的身上。包括對生命的執着。
路威說，媳婦兒，你別那麽不看重自己的命。
而許耀揚想說，你就是我的命，我很看重。
——只是，對方是否也是這麽認為，許耀揚卻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路威看似很熱血很熱愛生命，實際上卻是比他還要冷血。
所以他獨自回了家，利落地收拾了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包括留下的一點點字跡。他不希望讓那個人有任何可尋之機，因為，他知道自己将沒辦法抵抗對方的誘惑。
而這些誘惑，将成為奪取他生命的利器。
打包好，封條，然後通過郵寄寄走。
做完一切，許耀揚站在客廳裏環視屋子。
這裏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買的，雖然很小，但他的的确确是耗了心血去布置，一點點地營造出溫馨的感覺。
只是到了今天，無論他看到曾經多麽溫暖的橘黃色燈光，也只感覺到冷得自己無法動彈。
寒氣從骨頭縫裏鑽出，滲透進身體的每一塊肌肉，纏着每一條神經，冷得他不斷地想要幹嘔，卻只感覺到自己的胃一跳一跳地疼得厲害。
呆不下去了，許耀揚想，他必須離開了。
所以，轉身離開，将鑰匙留下。
他走了，不會回頭了。
即使……心痛得無法抑制。
當路威終于結束任務，兩個月腥風血雨走完，好不容易從路表姐手裏拿到私人手機開機，卻看到了令他震驚得失手摔碎手機的信息。
路威很久以前聽過許耀揚關于愛情的程序論，但此時此刻他只想告訴對方，這并不是錯誤代碼，他沒有輸入這段代碼。他們只是遇到了一個通過網線誤入的病毒，完全可以用殺毒軟件除去，因為這病毒并沒有感染他們的程序。
可是，許耀揚走得太潇灑，等路威回到家裏的時候，他只看見了令他目眦欲裂的場景。
空蕩蕩的房間，沒有聲音，沒有燈光，沒有那個人平靜而又帶着溫柔的目光。
跳動的心髒在那一刻忽然就停了下來，腥甜的液體湧上喉間，路威握拳抵着唇邊，瞬間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太疼了……
連極刑都能扛住的他……
終于也有無法忍受的疼痛……
疼得他無法呼吸了……
路威靠着牆跌坐在地上，悲恸地笑了起來。
原來胃痛那麽難受啊……
作者有話要說：
哦也，越寫越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