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京城, 長樂賭坊——
“老大,小的辦事不力,讓那小子跑了!”
周莫很是忐忑地向上司回禀着剛剛發生的事, 這還是他當上賭坊的主事之後,第一次失手。
正半躺在躺椅上, 手中撥動着一串佛珠, 閉着眼睛聽着小曲兒的人聽到周莫的話後,撥動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
這個人便是現在長樂賭坊的當家人,沒有人知道他真名叫什麽, 只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叫他趙二爺。
“那小子機警的很,死活不願意跟着我們進來, 當時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不少,小的們也不敢做的太明顯, 一個不留神的功夫, 就讓他給溜了。”
說到剛剛發生的事,周莫臉上滿是懊惱。
這次的賭盤不小, 這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來湊了湊熱鬧,關注着這件事的人自然不少。
當初那個人來下注的時候, 就有不少人看到了。
九萬兩的賭注, 無論放到什麽樣的賭局裏面,都足夠引起衆人的矚目了。
這件事甚至被賭徒們當做了茶餘飯後的笑料津津樂道了好幾天。
昨天大家發現顧硯書還活着的時候, 就有人提到了那個一口氣押注了九萬兩的人。
在今天白術來之前, 長樂賭坊門口就已經站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
賭坊私底下的那些動作, 到底不好拿到明面上來。
當着那麽多看熱鬧的人的面, 長樂賭坊肯定不能說賭金不給兌這種話,否則以後賭坊還怎麽開門做生意?
所以周莫也就只能想辦法把人請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再做打算。
結果白術不上鈎,周莫也不敢過于強硬, 束手束腳之下,還真讓白術給跑掉了。
“那憑證呢?拿回來了嗎?”趙二爺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忍耐着什麽。
“沒……沒有。”周莫的頭低了低,完全不不敢去看趙二爺現在的表情。
“廢物!”這個時候,趙二爺終于睜開了雙眼,看向了站在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周莫。
察覺到趙二爺銳利的目光
,周莫的頭再次向下埋了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趙二爺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呼出後,才開口:
“這人什麽來歷,查清楚了麽?”
“來押注的那個人查清楚了,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夫,說是有人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幫忙來押注。”
這個問題周莫倒是能夠答得上來,連忙開口:
“至于今天來拿錢這個,小的已經讓人去查了,相信最多一個時辰就能有結果。”
“好,”得到确切的回答,趙二爺緩緩舒了一口氣,又重新躺回了椅子上,“查清楚背景之後,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雖然趙二爺話沒有說明,但只要在長樂賭坊中做過一段時間,便能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無非就是兩種情況:
其一,找到人之後将憑證拿回來,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你好我好大家好。
其二,若是那人不識相,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直接解決掉,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這種事,無論是長樂賭坊還是周莫,都沒有少做。
現在一聽到找趙二爺這話,周莫就知道,這是自己将功折罪的機會,想也不想,便直接應答了下來:
“小的知道,還請趙二爺放心。”
周莫是趙二爺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做事,向來是能夠讓趙二爺放心的,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趙二爺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撚動着手中的佛珠,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
“行了,你下去吧。”
“是!”周莫低頭應答後,便準備從地上站起來離開。
誰知道還不等周莫起身,門外就傳來了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
“二爺!周管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聽到這聲音,周莫心中便是一下“咯噔”,下意識擡頭,果然看到了趙二爺滿臉不悅的神情。
偏偏門外的人對此毫無察覺,音量絲毫不見減少,甚至還直接上手開始敲起了門——
“哐哐哐……”
“二爺!周管事!出大事了!”
“什麽事?”
最後,周莫終于趕在趙
二爺發火之前轉身打開了房門,這個人最好是真的有什麽要緊的事!
“剛……剛剛那人又回來了!”
來人可不管周莫心裏在想什麽,連忙将前廳發生的事給彙報了出來。
“回來了就回來了,直接把人抓起來不就行了!”
周莫完全不知道一個賭徒而已,手底下的人到底在慌什麽。
“不……不是,”周莫這個“抓起來”,直接把那人吓得一個哆嗦,連忙搖頭,“那人是,是厲、厲王妃的小厮!”
“你說什麽?”
“你說什麽?”
頓時,屋內響起了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
順着其中一道聲音望去,便能發現從剛剛開始一直都表現地較為悠哉的趙二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你說那人是誰?”
趙二爺走到來彙報的人面前,厲聲詢問。
“是……厲……厲王妃的小厮。”
或許是因為趙二爺此時的目光過于兇狠,那人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吶吶地重複了一遍。
這人回答的聲音雖小,卻如同平底一聲雷,直接将趙二爺和周莫一起,炸了個頭昏眼花。
然而還不等兩人徹底消化這個事實,那人就又說了一個讓趙二爺與周莫更加承受不起的事:
“厲、厲王殿下也跟着一起來了。”
這話一出,趙二爺再也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也開始陣陣發軟。
一直注意着趙二爺神态的周莫連忙上前一步,趕在趙二爺倒下的前一刻将人穩住:
“二爺!”
過了好一會兒,趙二爺才像是消化了來人的話,顫着聲音詢問:
“厲王殿下現在在哪兒?”
“就、就在前廳。”那人縮了縮脖子,低聲回答。
“走!”趙二爺深吸了一口氣,扶着周莫強穩住身形,“去前廳!”
厲王現在人都已經到賭坊來了,跑肯定是跑不掉了,除了去前廳見人,也別無他法。
“是。”周莫也知道這個道理,手中微微用力,扶着趙二爺便向前廳走去。
兩人還沒到前廳,
便已經察覺到了賭坊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要知道這長樂賭坊,可是現在京城中最大的賭坊,平日裏可以說是人聲鼎沸,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沒有一刻是消停的。
然而現在,這個京城中最大的銷金窟,最熱鬧的前廳中,此時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動靜。
不用想也能知道,此時的前廳,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
無論是趙二爺還是周莫在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就知道了,剛剛那人說的恐怕都是真的。
想到這裏,趙二爺的腳步不由微微有些加快。
若是此時在前廳中的人真是厲王殿下,趙二爺說什麽也是不敢讓其久等的。
待到兩人走進前廳後,一眼便看了坐在前廳正中間的賭桌旁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
稍稍矮一些的那個人正一手撐在下巴上,一手指着賭桌上的篩子和牌九低聲說着什麽。
似是說到了什麽有意思的地方,臉上的表情頗有些眉飛色舞的味道。
而那個稍高一些的,則是側耳傾聽着稍矮一些的那人的言語,臉上的表情略顯柔和。
若不是站在一旁,瑟瑟發抖地恨不得将自己縮成一團的自家打手、莊家以及其他賭徒。
趙二爺與周莫或許還能從這樣的場景中品出一絲溫馨與暖人來,但是現在,兩人的心中只餘下了心慌。
此時的顧硯書正在和秦戮說着這賭桌上各種賭博用品的花樣玩兒法。
恰巧顧硯書說到篩子的時候,便被一道顫抖的聲音給打斷了:
“草民見過厲王、厲王妃殿下!”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顧硯書一眼便看到了跪在不遠處的兩道身影。
同時顧硯書也注意到了,在這兩人出現的時候,大廳不遠處,賭坊的打手以及荷官都紛紛松了口氣。
頓時,顧硯書便對來人的身份心中有了底:
“趙二爺?”
微微上揚的語調中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明明是柔和的聲線,卻能夠讓人生生聽出一絲嘲諷來。
而被顧硯書叫到名字的趙二爺下意識抖
了抖:
“當不起厲王妃的一句二爺,草民趙二狗,王妃殿下叫草民二狗便是。”
“噗嗤!”
饒是顧硯書,此時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顧小公子本就是一個纨绔子,以前便沒有少跟着狐朋狗友來着長樂賭坊中玩兒過。
對這長樂賭坊的當家人趙二爺,顧小公子自然是比較熟悉的。
曾經顧小公子還和那些狐朋狗友們私底下猜測過,趙二爺到底叫什麽名字,為什麽叫二爺,是不是在家中排行第二。
誰知道,居然是因為他的真名叫做趙二狗?
但在笑過之後,顧硯書就收起了心中的這些思緒。
畢竟這趙二爺到底是叫二爺還是二狗,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相信趙二爺應該已經知道今日我與王爺過來的目的了?”
“知、知道。”
趙二爺心中有些發苦,他倒是想說不知道,但一想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厲王殿下,就什麽小心思也不敢有了。
“知道便好,”顧硯書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輕将那張憑證拿出來放在了賭桌上,“長樂賭坊是咱們天齊的第一賭坊,想來應該不會做出願賭不服輸的事吧?”
“是、不、不會。”趙二爺除了點頭,別無選擇。
顧硯書對趙二爺的識相可以說是滿意極了,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眼中滿是笑意:
“本來我是不想來親自過來的,都怪我那小厮膽子太小,上午明明已經來過了一趟,誰知道卻說不敢進來将錢拿回去,這不,我實在是沒什麽辦法,便只能自己來一趟了。”
“趙二爺也知道,王爺與我這新婚燕爾的,新鮮勁還沒過,難免就粘人了一些,于是我便只能将王爺一起帶來了。”
“這來的時候動靜大了一些,想來趙二爺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
顧硯書這番連消帶打,話中有話的言語,直讓趙二爺聽得敢怒不敢言——
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什麽叫做厲王殿下粘人?只能将人一起帶來?
還有什麽叫做動靜大了一些?
你這動靜
是只大了一些嗎?
趙二爺聽着顧硯書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恨不得直接起身撕了顧硯書的嘴!
當然,這些事情,趙二爺只能在心裏想想,臉上依舊不得不陪着笑臉:
“不、不介意。”
“聽到趙二爺這話,我便放心了,”顧硯書可不管趙二爺說這話的時候有多咬牙切齒,全當是不知道,“我那小厮說長樂賭坊上午便已經去湊錢了,不知道現在湊得怎麽樣了啊?”
“已經快湊齊了,還請王爺王妃稍等片刻。”
在知道厲王來的時候,趙二爺便知道,這一百二十多萬兩是保不住了。
心中有了準備,現下雖然心中依舊在滴血,但是也不算完全說不出口。
倒是顧硯書在聽到趙二爺這話時,心中很是有些意外:
在來之前,顧硯書便已經在心中大致計算過了。
按照這次京中的賭盤的大小,長樂賭坊若真是要将這一百二十萬兩賠給他,自己至少要向裏面填八十餘萬兩。
要知道這資産和流動資金,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就算長樂賭坊是天齊最大的銷金窟,想要拿出這麽大一筆現銀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顧硯書甚至已經做好了長樂賭坊會以物抵債的準備。
結果現在聽趙二爺這話的意思,是能夠直接拿出現銀來?
就在顧硯書懷疑趙二爺這話裏的水分到底有多少的時候,門外便有人走了進來,遞給了趙二爺一個錦盒。
趙二爺将錦盒接過後,連看也沒看一眼,就直接遞到了顧硯書面前。
顧硯書将錦盒接過稍稍打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裏面整整齊齊擺放着的一疊銀票。
随手将錦盒遞給站在身後的興仁,不多時,便聽到了興仁的回禀:
“王爺王妃,數目沒錯,銀票都是真的。”
聽到這話,顧硯書眼底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神情:
看起來這長樂賭坊,似乎也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不過既然現在錢已經拿到了手,其他的事,倒也不算是最要緊的:
“趙老板果
然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那今日我與王爺就不多叨擾了。”
一聽這話,趙二爺便知道顧硯書這是準備離開了,心中當即便松了一口氣。
結果誰知道這口氣還沒完全松下去,就又聽到了顧硯書下面的一句話:
“趙二爺以後若是再開這樣有意思的賭局,可別忘記來厲王府通知我一聲啊!”
“噗!!!”
殺人誅心,莫過如此!
憋了大半天氣的趙二爺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一口淤血直接從口中噴湧而出。
随後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