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第3章 番外:童年
近些日子宮中處處都是一片陰雲籠罩之勢,上上下下一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琦貴妃素性溫文穩重,寬和待人,天意垂憐,讓琦貴妃身懷龍裔,皇帝聞之大喜,卻不想竟是意外早産,留下一子撒手去了。那五皇子雖保的一條命,怕從此也是個藥罐子了。再加上前年昕嫔育的四皇子,不足一歲,也不明不白的夭折了。一連損的損,傷的傷,皇帝周淵雖仍宵衣旰食,勤于政事,但衆人皆知他心中這是憋着一口氣吶。就連從小伺候在身邊的方公公也是大氣不敢出,其他人更不消說。
周淵一生兢業圖志,謹言慎行,堪稱一代明君,萬民頌揚,卻沒想身邊之人竟是如此福薄,難免心中郁塞壓抑。而這時,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的,大約只有國師大人李衡言了。但縱使李衡言常常勸勉,仍是治标不治本,所謂心病還需心藥治。
不想第二年春,萱貴人便平安誕下一子。周淵始放寬心。萱貴人也因此而成萱嫔,寵冠六宮,六皇子更深得周淵寵愛,賜名“玄”。
李修一第一見到周玄時,周玄還是滿地爬的奶孩子,宮人一時不察,便口水流老長。李修一對師父李衡言老把口水蟲帶入應天宮的行為很不爽。
李衡言自信應天宮還是在自己指掌之中,再說他也沒有奶孩子的技能,因此常常是将六皇子帶回宮,便交予侍者。但是他偏偏忘了自己的乖徒兒。
當初李衡言見了李修一那雙眼,便決定将其帶進宮,做了徒弟。後來才深覺自己瞎了眼時,已經晚了。
彼時李修一正值調皮搗蛋的年紀,眼見來了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不速之客,哪有愛心滿滿的道理,常常是湊到六皇子身邊,要不拽拽耳朵,要不撓撓腳掌,要不戳戳臉頰,反正次次都以六皇子哭個沒完收場。
而那些侍者,誰不會看個眉高眼低,一邊是不記事的孩子,一邊是下任國師,自然不會阻撓告狀。何況李修一心放在六皇子身上,也少去外面惹是生非,應天宮的人不用隔三差五去其他宮賠罪丢臉,也算是六皇子的造化。
因此周玄的嬰兒時期凄慘得可歌可泣。
凡個人,誰不是得隴望蜀,得寸進尺的呢。這不李修一見沒人管自己,某天故意将侍者支開,悄悄将六皇子抱去應天宮後苑,将這還不知事的小皇子放在秋千上,結果見自己肩頭一灘口水,臉上立刻一臉嫌棄的抱怨:“我知道我帥,你口水也不要流這麽誇張行不。”周玄只是笑。
李修一奸詐笑道:“你竟然還敢笑,讓你曉得我的厲害。”說罷一把将周玄抱起,自己坐上秋千,又把周玄叉腿放在自己腿上,想了想,又摸出一塊絹子将周玄攔腰系在自己腰上。往後猛退幾步,便蕩了起來,剛開始蕩得低,周玄第一次蕩秋千,還覺得還玩,只是“咯咯”直笑,多蕩幾下,小孩子終于覺得害怕了,死死用手抱住李修一的脖子,下意識的使勁往眼前這人懷裏縮,後來越蕩越高,周玄終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李修一這促狹鬼,一覺得師父把周玄帶回來,必然是很喜歡這孩子,心裏有點酸酸的。二又覺得小孩子什麽都不知道,只會流口水,很看不上。因此一直就把逗哭周玄當做最高準則。聽見周玄吓哭了,越蕩越開心,越蕩越高,哈哈樂的不可一世。可憐的小皇子在一個毫無安全感的懷裏,吓得動都不敢動,嗓子都快哭的冒煙。
直到該喂奶了,侍者到殿裏一瞧,小皇子不見了,就知道多半是被小主子帶走了,幾個侍者吓得滿宮亂找。結果一眼看到被李修一帶着蕩秋千,吓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一疊聲叫道:“哎呀!小祖宗!快下來!”李修一玩得起興,哪裏肯聽。正得意洋洋,突然覺得不對勁,急急叫侍者快把秋千穩住,将絹子解開,抱起小皇子一看,兩人前裆處,均是大片潮濕。李修一簡直氣絕,指着六皇子鼻子猙獰道:“你!”氣的多說不出一個字。而六皇子已經嚎的哭不出聲了,只可憐兮兮的縮在侍者懷裏,抽噎的快要背過氣去。
李修一被尿在身上,覺得萬分毀壞自己的形象。只吩咐衆人不可張揚出去,便遮遮掩掩的,偷偷溜回寝宮。一進承恩閣,便打發衆人出去,衆人見他又急又怒,統統退下,只貼身丫頭素忘過來伺候,卻見裆前一片潮濕,素忘立時笑得不行,李修一急的臉緋紅,欲蓋彌彰道:“我去觀錦池玩,打濕了衣服,有什麽好笑!”說罷又換了副小心翼翼的語氣:“雲泥不在罷?”雲泥是他的貼身侍衛。素忘忍笑道:“小主子放心,等雲泥回來了,我一定告訴他。”李修一恨恨的跺了一腳:“小爺我的英名今日算是毀于一旦!”說罷便奪步進屋,邊換衣服邊叽叽咕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Advertisement
可憐小皇子,被侍者抱回哄了半天,既沒嘗到扳回一局的喜悅,也不知道自己又結一仇。
李修一的一言一行,李衡言是清清楚楚,只不過他也素來悠閑散漫,自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實在鬧過了,便傳令讓李修一抄《德經》。
說起《德經》,是皇太祖組織編的一本關于德行修養的書籍,此書無甚優點,唯有一大特點——特別厚,向來是李衡言處罰李修一的利器。
後來小皇子漸漸長大,過了最難養活的階段,來應天宮的次數便少了。不過這也難阻李修一惹是生非之心,常常無事便跑去周玄宮中鬧得雞飛狗跳。
人若常常遭遇不幸,就會漸漸習慣,并且認為是幸福。
比如周玄,拜李修一所賜,從小就養成一副冷峻穩重的德行,除了被李修一惹得偶爾炸毛,平時都裝的像個小大人。實際上周玄巴不得自己一朝長大,免得李修一老叫自己小破孩甚至口水蟲,愛在自己面前裝資深。
李衡言對李修一是放養,學習自己安排,李衡言只按時抽查。但皇子們則是要去上書房,不比李修一那麽自由,李修一空閑了,便常常跑去上書房搗亂。
授課的是朱典朱太傅。
朱太傅剛做太傅時,在李衡言手裏見了李修一的文章,捋了捋他那撮山羊胡子,點着頭嘆:此子可教也!對李衡言有這樣出色的徒弟頗為豔羨。
朱太傅告老還鄉時,送別宴多喝了幾杯,搭着李衡言的肩,說:“老朽這輩子,沒佩服過什麽人,但國師大人你,真是讓老朽佩服的五體投地!”李衡言面容淡然,朱太傅繼續道:“我要有個那樣的徒弟,早被氣去生死薄上挂名了!”酒後一句話,多年辛酸淚。
要麽假傳口令把朱太傅騙走,要麽把哪位皇子騙走。那還算好,朱太傅最怕李修一來旁聽。
朱太傅搖頭晃腦:“‘……今人乍見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內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恻隐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你們有什麽感想嗎?”
李修一大張的眼,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弱弱的問:“太傅,‘乍見孺子将入于井皆怵惕恻隐’,是為恻隐之心,那麽和羞惡,辭讓,是非有什麽關系呢?”
噗嗤一聲,三皇子周靖捂着嘴,要笑不敢笑的樣子。
朱太傅曾經以為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信任,被這人的的天真無辜所蒙蔽,但多次血與淚的教訓讓朱太傅深知,和這人理論只會越扯越遠,越陷越深,索性眼一瞪,“怎麽沒關系!聖人這般說,自然就有關系了!”
李修一又仰着頭,假裝懵懂道:“為什麽聖人這般說了,就有關系了?”
朱太傅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憤憤道:“曾經聖人手,議論安敢到!你這般黃毛小兒,又怎會明白?”
李修一又道:“為什麽說孟子是聖人呢?”
“因為孟子做了經典!”
“那為什麽說孟子做的是經典呢?
“因為孟子是聖人!”
“哦。”
“…………”
常常一上午課就在這樣的問答中結束。下了學,太傅一走,周靖就拍桌狂笑,周弘和周謙也臉帶笑意,周玄皺着眉頭。李修一慢悠悠的打算回宮,周靖上來拍拍他肩膀:“你完了,朱老頭肯定又告狀去了!”
李修一滿臉無辜:“怪我太好學咯。”
周靖又笑一番,又樂颠颠的說:“我給你說噢,我現在準頭更好了!什麽時候比比?”二人常常一起打彈弓,李修一不屑:“比就比!”
周玄上前,經過李修一身邊頓了頓:“鬧夠了還不走?”明明小小的人,小小的個子,氣勢卻像個大人。
李修一哎了一聲,便追了上去。周靖在身後喊道:“哎別忘了啊!”
李修一頭也不回只擺擺手“保準讓你落花流水!”說罷便屁颠屁颠的去追周玄了。
周靖約戰成功,得償所願,高高興興的離開,周弘和周謙二人走得慢,看着李修一背影若有所思。
回了六皇子宮中,大宮女泡了壺茶上來,周玄翻了盞,淡淡道:“嘗嘗,新上的玲珑茶。”
李修一接過茶,随意道:“還是你宮裏有好東西。”
周玄勾唇淺笑:“那你便搬過來好了。”知道對面的人只是得了便宜嘴上賣乖罷了。
李修一吐吐舌:“用心險惡啊你,想我被師父打死麽。”
“怕被你師父教訓,又何必偏偏去惹朱太傅。”
“切,不過仗着資歷老罷了,迂腐之極。”李修一撇嘴,不屑之意甚濃。
周玄道:“所謂如摘瓜手,取之既多,不容無濫。何況總要給有些人個交代。估摸着也做不長久了,你何必和他過不去。”
李修一笑:“不過逗他玩玩而已。”
周玄搖搖頭,頗為無奈:“你呀。”
李修一啧一聲“小小年紀幹嘛這麽老氣橫秋。”說着就去捏周玄的臉,周玄也沒想到他會動手動腳,一個不察被他捏着臉搓來搓去,反應過來立刻紅着臉去扳對方對手,李修一看着周玄被自己搓出的怪相,樂不可支,見周玄紅了臉,好歹有些孩子氣,更是喜愛,逗弄道:“又不是大姑娘,倒躲什麽。”
周玄憋紅了個沒張開的包子臉,半天才吶吶道:“父皇說了,君子不重則不威......”
李修一簡直笑得滿地打滾了。
沒幾日,周靖就迫不及待的來找李修一,二人跑到禦花園裏,這兩前科累累的小魔王一進去,頓時仿佛鳥也飛了,魚也沉了,連水裏的鴛鴦天鵝都一動不動,心裏默念我是背景布。禦花園裏瞬間阒寂無聲。二人轉了一圈,找不到目标。逛着逛着,好不容易看見一只黃鹂,周靖張弓就彈,黃鹂應聲而落,抓着李修一胳膊直晃:“看到沒看到沒!”得瑟之極。結果還沒樂完,就聽見一聲驚呼,二人對望一眼,同時心中想到:“糟,又闖禍了。”
頓時二人轉身就嘻嘻哈哈的跑了,躲在假山後面,互相嘲笑對方的狼狽,又探出頭去觀望,果然見到麗嫔怒氣沖沖的從林子裏轉了出來,周靖吐吐舌:“踢到鐵板了。”神色卻很無所謂。
麗嫔在外面怒道:“誰幹的!”見沒人應承,又指示身邊奴才:“搜!”
李修一和周靖窩在假山裏,明知躲不過,卻不着急,還小聲聊起天來。周靖道:“我上次出宮,見了好多好玩。有個捏糖人的,我讓他捏了我的樣子,竟然像模像樣的。”李修一自從不知事的時候進了宮,就再也沒出去過了,心裏對外面充滿了好奇。說:“什麽時候你去買一個我回來看看。”
忽的一張白生生的太監臉出現在二人頭上,是麗嫔宮裏的大太監萬公公,萬公公一臉了然,不說養的鳥兒,就是他自己也被這二人用彈弓打過。
只見那兩個搗蛋鬼默默擡頭,表情比窦娥還無辜,對那太監招招手:“嗨,上午好。”
萬公公正要開口請這二位出來,李修一卻搶先說:“這裏面可涼快了,萬公公要下來待會嗎?”語氣之誠懇,表情之清白,還眨巴着大眼睛。
萬公公嘴角抽了抽,默默低了頭,回了麗嫔身邊,湊在麗嫔耳邊說了幾句話。麗嫔估計着也是這兩個小子,只是沒想到二人臉皮那麽厚,被抓住了還縮在假山裏不出來。不過這也不妨礙麗嫔去皇上面前告狀就是。
李修一和周靖二人果然又被皇上找去了,周靖覺得好無辜,撅着嘴說:“禦花園那些動物太精了,看着我們就躲……”
周淵對着自己這大大咧咧的三兒子簡直哭笑不得,連大總管方公公都憋笑憋得厲害,最後也就像以往一樣,不了了之。
周靖和李修一是個靜不下來的,周淵索性讓幾個小子去別苑玩一段時間。
周弘和周謙知道自己是“陪玩”,不過二人也常常去比賽打獵,閑了看着李修一和周靖周玄折騰,周靖見哥哥們去騎馬打獵,吵着自己也要去。
周弘立刻便道“你太小,等大些吧。”周靖跺腳:“我怎麽小啦!我現在打彈弓可準了!”
周弘聽了忍笑不已:“那園子裏的野獸可是彈弓打不死的。”周靖猶嘟着嘴不服氣。周謙道:“父皇叫我和大哥看着你們,怎由的你胡來。”
周靖那性子是個沒輕重,見他面色不愉,周玄便道:“不如給三弟抓點家禽什麽的,讓他過過瘾也好。”免得依周靖的性子,要是偷偷溜去園子,有什麽好歹大家都要被罰。
周弘想想也是,父皇叫自己帶幾個弟弟來玩玩,也不能因為怕出事就給箍着。便叫管事抓了些雞鴨鵝給周靖試試手。
管事的伶俐的辦了。周靖早就手癢得不行,拽着一旁吃糕點的李修一就跳出去,興高采烈的拿着彈弓就對着一只鵝腦袋打過去,聽着彈子劃破空氣的呼聲,竟是一擊中了鵝頭。那鵝本就呆頭呆腦的,現下直接到在地上不起來了。周靖撫掌大笑,得了個開門紅。
周弘和周謙在一旁坐着喝茶,周弘見周玄也安安靜靜坐在一邊,道:“六弟不下去玩玩?”
周玄搖搖頭,目光仍是追着場中那冰藍色身影:“謝大哥關心。”
周謙笑得意味莫名:“怪不得六弟小小年紀,常被父皇誇作懂事呢。”
周弘瞥了周謙一眼,覺得這周謙自己沒用還草木皆兵,頗為看不上眼,直說:“我們天家血脈,自是和那些低賤的人家不同。”
周謙心中一刺,何皇後母家是百年名門大戶,萱嫔母家也不差,唯自己戚家是一朝升天。只哼笑一聲不說話了。
卻聽得幾聲呀呀大叫,幾人看向場中,只見周靖竟被一只公雞追的滿場跑,那公雞邊跑邊伸着脖子,忽的扇翅,忽的啼叫,瘋狂的追着周靖不放,周靖被追到跳腳,呀呀叫着撒腿直跑。
李修一在一旁瞪眼瞧着,見了周靖的狼狽樣,很不厚道的哈哈大笑,直不得腰。
周弘和周謙也覺得好笑。周靖直往臺階上跑,不小心被絆了一跤,那公雞直接扇了翅膀就要撲上去,周靖大叫一聲都帶上哭腔,周弘連忙跑過去,飛起一腳就把那只雞踹開了,周靖見自己“小命得保”,喜極而泣,顫巍巍心有餘悸的爬起來就跑遠了。周玄連忙遞上去一杯茶,見周靖眼角可疑的水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修一更是屁颠屁颠的哈哈笑着跑過來,周靖悄悄擦了擦眼睛,轉身色厲內荏道:“笑什麽笑!”
李修一笑得話都說不清:“笑你啊!”
周靖覺得自己一世英名都悔了,直接招了總管進來罵:“你抓得什麽雞!”
那總管直點頭:“是奴才疏忽了!”如果忽略嘴邊的笑意真是誠懇極了。周靖更是火冒三丈聽見李修一笑得猖狂,直接撲過去要揍他,李修一直往周玄背後躲,三個人又鬧成一團。
春來閑得無事,李修一和素忘做了兩只風筝,一只蝴蝶,一只蜜蜂。李修一暗戳戳的在蜜蜂的那只線上,粘幾粒碎瓷渣。奸計完成後,便樂颠颠的跑去找周玄,到了寝殿,一腳踹開大門,大步走進,宮人們都見怪不怪。李修一直接走向書房,果然見周玄坐在南邊窗下看書,李修一習慣性的上前拽着周玄的衣領,将那人拖到暖閣門口,周玄終于掙開,理了理衣襟,擡頭皺眉煩道:“幹嘛!”
李修一笑的一臉無賴:“小孩子看什麽書,來,大哥哥教你放風筝。”
說罷不由分說牽起周玄的手,就往寝殿外的空地走,周玄向來懶得與他争執,也是習慣了他胡鬧。到了空地,李修一将蝴蝶風筝往周玄手中一塞,便樂颠颠的自己跑開去放了,還道比誰放的高。
周玄深覺得放風筝這種吃力沒好處的事情很傻,于是只叫貼身太監小雷子去放,小雷子也是個伶俐的,兩三下就把風筝放起來,眼見就要比李修一的高了。李修一不樂意了,大叫道:“小破孩你作弊吶!”周玄不理,垂目想事情。
小雷子跑到周玄面前道:“主子玩玩吧,現在風正好。不用太跑。”周玄終究也是孩子,想試試也無妨,便接過手來。看着那斑斓的蝴蝶在空中上下。
不意蜜蜂風筝過來了,周玄本沒察覺有什麽奇怪,卻見李修一故意把蜜蜂越放越近,和蝴蝶磨磨蹭蹭,周玄正覺得不太好,卻見自己手中線一顫,那蝴蝶一歪,一頭栽了下來,竟是線斷了。
恰此時,李修一在旁邊滿臉驚訝:“咦,紙做的蜜蜂也要蟄人。”
周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眼前這人搞的鬼,雖不知道他怎麽做的,卻也懶得和他計較,只轉身朝小雷子道:“去把風筝撿回來。”小雷子得令轉身跑了。李修一假模假樣的蹭過來,一臉大方:“小破孩,我的借你放如何?”周玄不動聲色,只說不用。李修一遺憾道:“那我也不放了,一個風筝孤零零的,放上去也不好看。”說罷便收線。這時卻見小雷子空手回來了,周玄問:“風筝呢?”
小雷子道:“回主子,風筝落到五皇子宮中,五皇子說,能否留下做個念想。”周玄皺眉低聲道:“五哥在?我們不該在此放的。”
五皇子周素系逝去的琦貴妃所生,從母胎裏很帶了些病,從未離過藥,也不能跑跳。卻因皇帝厭惡,說周素克母,因此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行宮養病。宮中向來明争暗鬥,争奪不休,是以周玄對這位毫無威脅的五皇子倒有幾分同情和尊重。
“他要便送他吧。”頓了頓又轉頭對小雷子道:“打發人去說,晚些我去拜訪。”
李修一湊攏來,一臉委屈:“小玄玄,你怎麽能随便把人家送你的東西送人。”周玄只道:“你若要,我叫人拿幾只去你宮中。”李修一頭一歪,嘴一撇:“借花獻佛怎麽不讓正主去,帶上我!”周玄不應,便是默許。
遂回宮更衣準備,二人并一幹奴才便往五皇子周素宮中而去。一進門,李修一便道:“欸,比你宮中有品位。”周玄宮中寬敞空曠,最多只得些草木,而周素宮中卻是栽滿各式花樹,擺滿盆栽。
卻見周素穿着玉色撒銀絲錦袍坐在殿前椅子上,眉目淡然,笑容溫和。
周素道:“這些花都是珩禧宮的,我瞧着扔了可惜,便搬過來一些。”珩禧宮是周素生母琦貴妃生前所居。周玄代李修一道過冒犯。互相又見過禮,周素告罪自己不能起身,然後繼續道:“這幾年我在宮中時間不多,疏于打理,卻沒想竟愈見繁盛了。”
李修一湊前道:“可不是,沒人管才長得好。”一語雙關。周玄皺眉。周素卻仍是眉目含笑:“有人管,沒人管,各有各的好。”又邀二人進殿,道:“我難得回來,即便回來,也冷冷清清,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兩位相陪,我可要盡興。”
周玄也笑:“難得叨擾五哥,我也要大吃一頓再回。”李修一早蹦進殿,聽見周玄的話大聲接道:“不醉不歸!”
周素爽朗一笑,又有兩個太監上前,攙起周素,進屋坐在鋪着淺黃妝緞的檀木椅上。周玄後周素進門,坐在周素右手邊,又把到處轉的李修一拉到自己右手邊入座。心想你要是胡鬧,我還順手制得住你。
周素擡手叫宮人布菜上酒,周玄心中暗道,這周素性情溫和,又不得寵,宮人卻是有素。擡眼卻見李修一左觀右望,料他和五皇子不熟,可能還是第一次進來,便不在意他。只和周素寒暄,談些栽花種草,養性修身,無關痛癢的事。卻深覺得周素在這些方面學識淵博,怕是在這些東西上花的時間不少。便贊到:“五哥真是學識淵博。”周素笑道:“我志在此,自然好好研究。”推杯換盞之間,兩個小人兒倒很有一番兄友弟恭之勢。
卻不料旁邊那個蠢貨,只偶爾插一句話,只像從牢裏放出的,幾輩子沒見過酒一般,仰頭大喝,等周素和周玄一番互相的試探和吹捧下來,已經半醉了。周玄想,這人在應天宮中定是沒機會喝酒。一副豬八戒見了蜘蛛精洗澡的樣子。李修一喝個半醉,偏頭看周玄,周玄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也偏頭看他,沒想李修一一把抱住他的頭,軟綿綿道:“不轉過頭就以為我不知道,你有四只眼睛!咦,還有好多頭。”
周玄哭笑不得,拿住他的手,沉聲道:“可別喝了。”李修一哪裏肯,平時師父也不讓他喝酒,其他人也沒個把他當客的好酒招待。下一次喝酒還遙遙無期,可要把這中間的日子賺回來。便一味要喝。因不是在自己宮中,周玄也不好太過阻撓,這人便趁機又灌了幾杯。直到杯子都執不穩了。周玄皺眉道:“這人就從沒個克制,我便先告辭,順便送他回去。”
周素笑道:“罷了,我這裏又不是沒地方,何必又折騰。”周玄還是不放心,周素笑道:“你還怕我吃了它?放心,明天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李修一。”周玄不好再說,只叫人去應天宮把素忘帶來照顧。
第二日周玄來接李修一,這人宿醉,頭昏腦脹的懵懂模樣,回了六皇子宮中,周玄吩咐上了一壺酽酽的玲珑茶,親自給對方倒了,有站起身給李修一按摩着太陽穴,低聲道“不能喝還喝。”
李修一扁扁嘴:“下次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