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供

一旁的周生急得要命,生怕他們打出人命壞了他的生意,又實在不敢多說話。

刀疤眼的眼睛卻在循清走出來的時候倏地亮了。方才外頭天光亮,屋裏又暗,他根本沒瞧清那是個什麽人。他露骨地上下打量循清,只見循清皮膚水靈,唇紅齒白,一雙眼似狹非狹似勾非勾,只勾得他胸中發癢。

“我說今兒怎麽送餅給我弟兄呢。周生,你小子有賊心啊。”刀疤眼咧開嘴露出一個輕浮的笑:“有這好東西,怎麽不給哥兒幾個上供?”

周生頭皮都麻了,心焦不已。

這王垚在本地是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家常便飯一樣做,這全怒城哪個敢觸他的黴頭。周生既不知循清是什麽官兒,也不知他與王垚他們有沒有關系,是不是倆人合夥給他唱了一出戲,正等着他多管閑事,然後再被王垚尋個由頭痛打一頓?。

管,還是不管?

但他的疑慮不久就被循清的找死打消了。因為他聽到循清拿王垚的眼睛開涮了。

他見王垚的時候,王垚就有這疤了。聽說他以前在城外的一個村裏無惡不作,偏好強搶民女,有一回叫人家親哥逮住了,行惡不成反被剜了眼。再後來就聽說他不知道從哪找了個神醫,非但醫好了眼,還練就了一身的力氣。一夜之間,就又找上那人家,把那家閨女霍霍死了,把一家人都給殺了。

但王垚這雙眼,誰也不能提,提了就是死罪。

周生這下明白了,這循清就是個京裏哪個倒黴得罪了同僚的官兒,被下放到這窮山惡水來,什麽都不懂不說,偏還生了副王垚這個男女通吃的王八蛋喜歡的面相。

周生連忙半步、半步地悄悄後退,他心裏想着:這攤砸就砸了,可求求玉帝爺爺保佑,別讓他周生跟着遭這池魚之破殃。

“小美人兒,東邊來的吧?方才沒瞧見你,可別見怪。”王垚嘿嘿笑着,朝循清走了兩步,眼露賊光。

“我瞧你才是生了雙狗眼。”循清嗤了一聲。

王垚臉色立馬就陰沉了下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好好的人不做,安雙狗眼。”循清冷眼盯着他的眼睛:“耳朵也不靈?也給你換對狗耳?”

“滾開!”王垚對身後想動手的兩人大吼一聲,随後緊緊地盯着循清:“自己找死,老子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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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垚甩了甩手,大喝一聲就朝循清沖了過來。

接下來的場面完全出乎周生的意料。

他本來已經想着,等這倒黴官兒被他們禍害完了丢出來的時候,去給收個屍。

可沒想到,平日裏一拳就能打掉人兩顆牙的王垚,連循清的衣角都碰不着。而王垚被循清耍弄了幾下,已是怒火攻心,朝着循清便又沖了過去。可循清只好像随便挪了幾步,便又讓王垚撲了個空。

周生愣愣地想:京官兒真有點本事。

随即,循清朝着王垚笑了一下,吹了個口哨,然後啓唇道:“遛夠了。”

白白淨淨的一只手,挨上了王垚的胸膛。

可周生卻分明看到,王垚兇神惡煞的眼裏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情緒。他突然又想了起來,那眼神分明就是他們這些百姓看王垚的眼神,叫作:恐懼。周生這雙跑堂眼還清楚地瞧見,王垚布滿肌肉的胸膛在那只手挨上的時候,往裏深深凹陷了下去,怕是連胸前幾根大骨頭都彎了。

王垚身後的兩人見大事不妙,連忙要溜。卻被循清叫住了:

“站住。”

那兩人腳步一頓,哆哆嗦嗦地一動不敢動,甚至不敢回頭看看循清。

“無論你們上頭的人是誰,給他帶句話: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兩人忙不疊跑了,他們未曾回頭,卻從循清話語中聽出了笑意,只不過是那種讓人聽了遍體生寒的那種不懷好意的笑。

循清低頭看着躺在地上,胸膛不斷抽搐、口冒鮮血的王垚,他走了過去,擡腳像踢一條死狗一樣踢了踢他的腦袋:“給您上供,怎麽無福消受呢?”

循清矮下身,伸出右手在他胸上按了按,一片金光拂過,不知循清做了什麽,方才要死了的王垚眼神突然又恢複了清明,王垚張口就罵:“哪來的臭婊……”

“哇”的一聲,王垚嘔出一大口鮮血,未出口的話就嗆在了自己的血裏。

兩只粗壯的手臂要從後面勒住循清,卻咔吧兩聲,軟軟地摔到了地上。

這時,修易從裏頭走了出來,剛施了法的手還未放下,便對循清說:“進來吧,人多。”

得了循清首肯,修易便朝着一旁瑟縮的周生點了下頭,施法把王垚騰挪到了屋裏。

循清端坐長條板凳上,卻活脫脫坐出了鑲金寶座的氣勢。而修易直到站在一旁時才恍然意識到,他确實在給循清打下手。

門外的周生回過神來,連忙暫且收了攤,進了大堂,把大門一關,站在一旁愣愣地重新打量起循清。

循清看他欲言又止,便開口說:“知道什麽就說吧,不必怕他,他活不成。”

躺在地上的王垚聞聲翻着白眼去看他頭上方向的周生:“小崽子,你敢說半個字,我——”

王垚話沒說完,就轉頭看循清,心下不解,怎麽沒攔他?

“看什麽?轉過你的狗眼。”循清調笑道:“我等你說怎麽報複周生呢。”

王垚心下一轉便猛然明白了:他說什麽,一會兒循清怕不是就要對他依樣做來。

“他不說你說。”循清笑眯眯地看着周生:“他以前都是怎麽吓唬你們的?”

眼見周生還是猶猶豫豫不敢開口,循清對着王垚嘆了口氣:“那只能難為你了。”

周生低着頭正在權衡,卻耳聽一聲凄厲的慘叫,他吓得渾身一抖,一擡頭,卻見王垚胸前豁了個大口子,從他胸膛中升起一團肉,一收一放,下頭連着幾根像筋脈一樣的東西,延伸進王垚的胸中。

這仿佛是,仿佛是王垚的一顆心。

周生吓得面無人色,後背忙靠緊了門板。

“我不是什麽欽差,是降魔師。”循清彎着一雙眼睛扯謊:“最近我門中有人叛道,将妖怪的身體接到人的身上,專制造王垚這種怪物。你瞧他那只眼睛,是從狗妖眼中挖來的。”

這話周生信了九分,他看向王垚的眼中充滿了鄙夷。

這時,修易也配合道:“你不要怕,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他們而來。你還知道他們多少,像這人這樣的還有多少人,有什麽人在保護他,你盡可以說來。”

周生這下信了個十成十,忙一股腦說了起來:“這人叫王垚,三土垚,是本地的惡霸。”

在周生交代王垚先前在村裏搶占民女一段的時候,循清施法從外面攤位上調進來一個驢肉火燒,在修易無可奈何的注視下,他笑了一下,随即低頭吃了起來。

“剛開始也報官,可這官差來了,根本打不過王垚。一來二去地,反倒和官家成了一家人。官家對他睜只眼閉只眼,他定期交些錢上去給官老爺當稅收。到頭來,兩家兒高興,苦的只有我們百姓。王垚平時就喜歡在城裏瞎逛,比如今兒早上,借着巡邏的名義,瞧着哪家飯好吃就來要點。平時城裏哪家姑娘、公子,長得好看的,都避着他走,生怕被他瞧上了。”

“沒有人往柴州州府反映過嗎?”修易問。

“我們沒門路,但總歸是有人有的。可全都石沉大海呀,非但如此,消息還要立刻傳到王垚的耳朵裏,誰往上報誰就是活膩了。”

“我聽說年年有京官到處巡視,也沒人反映過嗎?”

“反映過,拼死磕到了人家面前,咱官家不認,王垚不認,便又能如何?等京官一走,倒黴的還是我們呀。”

循清在一旁吃着驢肉火燒,露出滿足的笑容,然後抽空擺了擺手:“這事我們不好管。”

修易替他補充道:“說說王垚,像他這樣有異于常人的‘神力’的,還有沒有?他那幫兄弟如何?”

“他那幫兄弟都是我們城裏本地人,從小也是不學好,跟了王垚混吃混喝當個地頭蛇罷了。要說異于常人的,也沒有別人了。不過王垚每個月十五,都早早離城,要去這山上見什麽人。別的小的也不知道了,求二位救救我們這一城的百姓吧。”

循清随手施法扶起要跪的周生,低頭咬了一口火燒:“今兒不就十五嗎?小事一樁。不過我想要點東西當報酬。”

周生局促地搓了搓衣服,一咬牙,狠心開口道:“您盡管說!事成之後我去給您湊,一定湊得齊!”

“不是。”循清掃了他一眼:“這驢肉火燒挺好吃,你教教他?”

順着循清的手指一看,周生看到了一旁正面帶縱容微笑着的修易,忙道:“好說好說,一定教會。”

吃完了一整個驢肉火燒,循清心滿意足地起了身,蹲到王垚旁邊,伸手隔空拍了拍他的臉。

“哎!裝什麽死。都聽見了吧,說說你去見誰了。說清楚了我給你個痛快。”

王垚從喉嚨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垂死嘴硬。

循清是典型的吃飽喝足、困意來襲、耐心全無。他先封了王垚的嗓子,又擡手在虛空中畫了個圈,将那顆懸空的心圈在了裏頭,最後彎曲手指握了握。

在王垚瞠目欲裂的表情中,那顆心立刻成了摻了血的肉漿,但被光圈包裹着,血都封在了裏頭。

眼看着王垚的眼睛要失去神采,循清便伸出食指淩空繞了幾個圈,一圈一圈的金色細絲進了光圈,那顆心便又恢複了原樣,仍在其中有力地跳動着。

無視了王垚驚恐、憤怒的目光,循清悠哉地又做了個抓的動作。

由于王垚被封了嗓,一旁的周生被此情此景吓得氣音都不敢有,修易則好整以暇地坐在一邊瞧着。

此時那顆心髒被碾成泥時發出的悶悶的“噗”的一聲顯得尤其清晰。

循清再次用那幾根金線修複了那顆心髒,用力伸了伸手指,将五根手指向後抻了抻,在王垚驚恐的目光中又要彎曲。

“一句廢話,我就繼續給您上供。你知道吧,你身上好玩的東西可不止是這顆心。”循清笑眯眯地湊近王垚,盯着他的眼睛威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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