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俞,他無聲地說

49.

她猛地回頭, 看向阿洺。

“李晉?”她冷不丁開口喊他。

阿洺疑惑地看着她,臉上并無異色。

俞纓孤疑地眯了眯眼睛。

“吳公子,怎麽了?”他十分自然地問道, 看起來像是真的不懂她剛剛喊那個名字的意思。

“無事。你剛剛說什麽?”

她擡腳靠近了他幾步, 語氣有些生硬。

阿洺猛地低下頭,有些慌張:“公子恕罪, 是阿洺冒犯了。”

“這船上都是幹活的男人,免不了汗臭熏着面, 來到公子房內卻突然覺得清新了不少。”

他輕聲解釋道。

俞纓仔細打量了一下他。

他身量很高,仔細一看, 和李晉卻是差不多,但是此刻垂着頭,周身氣質又十分不同。

她之前就知道李晉易容很厲害, 這個人會是他僞裝出來的嗎?

“你是哪裏人?”

俞纓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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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瀛洲本地人。”他回答得很流利,沒有猶豫。

“你其他家人呢?怎麽會來海上做船工?”

阿洺猶豫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說道:“我家裏······家裏本是在海上打魚維生, 我爹幾個月之前遭了海難,死在海裏了。我娘一個人替人洗衣服,家裏還有兩個弟妹,實在過不下去了。

做船工雖然危險, 但是工錢給得多, 所以就過來了。”

俞纓聽着他的訴說,他眼神不亂,語調哀愁, 看起來不像是騙人的模樣。

她稍稍放下了一些疑慮。

“吳公子問這些做什麽?”他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無事。”他人的苦難,她未曾親身體驗,無法多說什麽。

“以後不用給我送這些額外的東西, 三餐即可。”俞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兩個橘子,“這些你自己吃了吧。”

阿洺驀地睜大了眼睛:“公子莫要疑慮,這些橘子都是昨日在港口親自采買的新鮮貨,昨日來了幾位貴人,今日才拿出來,我們底下這些人平日裏見都是見不着的。

船行到海上,半個多月都沒法靠岸,這些新鮮果子是最為珍貴的了,以後吃一日少一點,對身子是大補之物。”

他說着将那兩個橘子拿起來,捧在手心裏走到俞纓面前:“也是我感謝吳公子施舍我的那瓶傷藥。早上塗了一些,傷口就不疼了呢。”

他說着又欣喜地笑了起來。

眸子裏盛滿了星光,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單純的孩子。

俞纓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心拒絕:今日就算了,以後莫要再送了。你一直往這兒跑,難免胡引來旁人的疑慮。”

阿洺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好的,公子。”

俞纓心中的疑慮更加減少。

她何時見過李晉在她面前這樣示弱過?他總是冷着臉将她抵到牆角,掐住她的下巴,像只野獸般盯着她看。

“你剛剛說昨日來了幾位貴人?”她問道,“你可知是何人?”

俞纓打探道,剛剛那姓曹和姓李的兩個人也是昨日上的船,應當就是他口中的“貴人”。

“我聽趙頭說是晉都來的富商,運了一批貨物在我們船上,要到遂原做生意去。”

晉都來的?

俞纓皺眉。

“還有嗎?”

“其他的我就并不知曉了。”他搖搖頭,“但是吳公子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幫您打探的。”

他眼神亮亮地說。

俞纓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

她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向他遞了過去:“這些是給你的報酬。”

阿洺抿了抿嘴:“那就多謝公子了。”

俞纓松了一口氣。

他接受了報酬反而更加令她放心。

畢竟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

這樣利益來往的關系反而更牢靠。

“麻煩了。”她沖着他點點頭。

阿洺轉身退出了房間。

在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頭頂上早已沒了聲音,那幾人已經離開了。

只能等之後他們再回來的時候偷偷探聽了。

昨日頭頂上并無聲響,今天又突然出現,說明上面的這間屋子并不是供他們日常休息的,更像是一間私密的會客室。

俞纓在房間裏等待了一整天,再也沒有聽到有人進來。

她準備等到入夜之後再出去一趟。

在船上要呆半個多月,這樣封閉的環境裏,俞纓不能保證她一直呆在這個小房間裏就是安全的,她必須做好出現意外的準備。

而且,她也并不完全相信這個阿洺。

所以她得先摸清楚船上的各個位置方位,熟悉這條船,方便一旦出現危機狀況,能夠及時找到躲藏的地方。

晚上,外面的船工們已經開餐了,到處都充斥着嘈雜的聲音。

比昨日還要更加熱鬧歡騰一些。

俞纓隐約聽到了管弦樂的聲音,還有女人的聲音。

她想起今日聽到船主說要再晚上舉辦宴席,瞬間有些了然。

但是船工和這些人肯定不會再同一個地方吃飯的,所以熱鬧了一會兒那些船工幹活的幹活,剩下無聊的不是去海釣,就是回去睡覺了。

俞纓耳力不錯,遠遠的管弦樂一直沒有停。

知道外面都散了,阿洺還沒有來。

這和他前幾次十分積極的樣子差距很大。

俞纓在房裏練習着武功,心裏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很晚了,外面終于響起了敲門聲。

俞纓打開門,果然是阿洺。

“吳公子,對不住了,今日出了些事,晚膳沒能及時給您送過來。”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将自己埋進黑暗裏,聲音有些沙啞。

俞纓側過身子,他端着盤子走了進來。

盤子上面放着一碗涼透了的雞湯,還有幾塊雞肉和饅頭,比之之前的那幾頓倒是豐盛了許多。

“今日船主擺了宴席,殺了一些雞鴨,我悄悄從後廚順了些。”

他進了屋子仍舊是低着頭,像是在遮掩些什麽。

但是饒是低着頭,行走動作間都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似乎是在忍着疼痛,露出的脖頸也多了幾道明晃晃的傷口。

俞纓剛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麽,想到對于自己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于是生生住了嘴。

“多謝。”她道。

“我今日看見了那幾個富商,偷偷聽了他們講話,說的不是我們這兒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俞纓擡起頭:“是晉都的話嗎?”

阿洺搖搖頭:“我見過晉都來的人,說的不是一樣的話。他們那語調,似乎,似乎是番蠻那邊說話的音調。”

這話讓她愣住,轉而深思,番蠻?

她倒是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阿洺站在一旁,有些躊躇。

“怎麽?”俞纓擡頭看他。

“我能在您這兒多待會兒嗎?我怕出去,他們又······”

他話只說了一半,但是俞纓已經知道後面的內容了。

“又打你了?”她皺眉,“你看着也并不體弱,挨打怎麽就生生受着?”

他默不作聲。

俞纓心中的疑慮再次下降,這不可能是李晉。

李晉那麽驕傲的人,是不會挨打不還手的。更何況,他也不會挨打。

“你在這兒呆着沒人會懷疑嗎?”

阿洺趕忙解釋:“趙頭特地把我調到了後廚去,後廚一般人是不能進的,師傅們現在都去睡了。”

“但是我若是現在出去,肯定得經過船工的通鋪,我想等他們睡了再回去······”

“行吧,你就在這兒坐着。”俞纓勉強答應了下來。

她盤腿坐在床上,調息打坐。

打坐的時候,雖然是閉着眼睛,但是剩餘的感官卻更加敏銳。

如果他有什麽其他目的,她也能及時發現。

整個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俞纓感覺到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但是沒有讓人不适的感覺,反而身體對他并不排斥。

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阿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嘴角輕輕上下開合。

他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小俞。

不多時,他開口道了一聲離開,輕輕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的黑暗中,他擡手将脖頸處那道傷痕輕輕抹去,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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