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半真半假

75.

幾人在雪原上拉開追逐戰。

天寒地凍, 寒風凜冽,天空一直飄着的雪花越來越大,俞纓的頭上、睫毛全都落上了雪。

她抹了一把臉, 俯下身子抵禦呼嘯而來的風。

“不行!馬跑不動了!”張木深回頭, 坐下的馬兒速度嚴重減慢,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嘶鳴。

這是高海拔的雪原, 又是深夜,馬匹根本就受不住這樣的溫度。

人也受不住。

“咱們得趕緊想辦法躲開來, 沒法繼續跑了!實在不行奶奶的就和他們面對面,到時讓張爺瞧瞧是哪個龜孫設計咱們!”

張木深破口大罵。

俞纓感覺口中有些許鐵鏽味, 是嘴唇破了口子,流出了血。

“他們肯定早有預謀,說不定我們一進入這片雪原就被人盯上了。我看那些人的長相也并不是中原人, 個頭不高,身材粗壯, 方才混亂中聽他們喊話的聲音也說的不是晉朝官話, 倒像是萊日國的語言。”

她說着目光狠戾地掃向了謝丞。

“他們和你有關系?!”

謝丞勒馬:“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這些是李寅維的人,他們在這裏蹲守已久,是來捉拿我們的。”

俞纓瞳孔瑟縮了一下, 這樣解釋确實說得通, 但細微之處又覺得不太對勁。謝丞可以說是通過子母蠱蟲追蹤了他們一路跟到了這裏,那李寅維是怎麽先一步知道他們回來這裏的?

謝丞的表情又不似有假,方才那些人追着他們的時候對他也沒有留手, 現在看起來也只能暫時接受這個說法。

俞纓勒緊缰繩将馬匹調了個頭:“往山中跑去!昨日來時我就看過了,這裏有一條小路進入雪山,此刻大雪将至, 進入山中很快就會覆蓋住我們的足跡。我們的馬兒行進吃力,他們同樣也無法在外面久留。”

“進去怎麽辦?那邊全是雪山,根本沒法久留啊!”張木深怒吼。

“先甩開他們,我們再想辦法回去。”俞纓一邊回頭一邊說道。

衆人立馬跟着她騎馬向山中狂奔。

越跑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小,張木深回頭一看,霎時間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發現身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全是白茫茫一片的雪。

“俞纓!他們人呢?怎麽全沒了?”

方才還跟得死緊,此刻那麽多人為何突然就不見了?

俞纓聞言也跟着回頭看去。

确實,從她們進入雪山的那一刻,突然之間身後的人像是刻意放慢了步伐,并沒有追上來。

突然,坐下的馬揚起蹄子猛地嘶鳴一聲,然後側身用力将俞纓甩了下去。

俞纓一下子摔到了雪堆裏。

緊接着身邊的幾匹馬要麽就是不願意再走了,要麽就是也跟着将身上的人甩下去。

張木深拍拍身上的雪站起來,給馬屁股來了一巴掌:“這群畜生怎麽都不肯走了!是凍傻了嗎?”

馬被他一拍,轉頭就撒開蹄子狂奔而去,怎麽拉都拉不住。

剩下的幾匹也跟着不要命似地往回跑,像是在害怕前方的什麽東西,不敢再往前進了。

張木深趕緊把馬背上的幾個行李拽了下來背在身上,納悶地看着那幾匹馬越跑越遠。

“這些馬都是那些人的,他們晚上就是從這裏出來的,所以應當來過這裏。可是如今卻沒追上來。”俞纓也跟着站起來,嚴肅地說,“他們人那麽多,為什麽不追上來?難道是這山裏有什麽令他們懼怕的東西?或者,他們是覺得沒有必要追上來了。”

謝丞猛地轉頭:“因為他們覺得我們進入這山中就會必死無疑?”

幾個人突然靜默了。

都一致地擡頭看向眼前巍峨的雪山。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在黑夜中放射出瑩瑩的光。

“這裏已經偏離了原本計劃的目的地。”俞纓開口,“這不是那座雪山。”

謝丞神色猛地變了,他靠近俞纓,用眼神示意她借一步說話。

俞纓還沒有開口,旁邊一直緊緊護着她的暗衛突然上前一步,拿着劍柄用力地隔開了他。

“你是何人?”暗衛嗓音深沉沙啞。

話一出口,旁邊的張木深突然反應過來,然後警惕地站到了謝丞面前。

“我想起來了,你是和那群萊日國人一夥的!之前公子還抓住過你們那個教主。你特娘的怎麽就突然出現在我們身邊了?說什麽未婚夫,你是不是和那些追我們的人一夥兒的?搞個裏應外合,暗渡陳倉,還跟在我們身邊,想害我們不成!”

謝丞看向俞纓:“你若你不信我可以問問小俞,她自會向你解釋清楚。”

那暗衛身形一僵,臉瞥向俞纓。

俞纓神色莫名變化。

謝丞直視她,顯出十分自信的樣子。

他手裏捏着母蟲,随時可以取其性命,量她也不敢怎樣。

“小俞,你說我有沒有撒謊?”

張木深也轉頭看向她。

俞纓感覺到幾束視線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按照系統所言,謝丞的子母蠱蟲對她并沒有影響,剛剛是因為逃跑,她沒有顧得上理會謝丞,原本打算暗地裏将他解決,沒想到世事難料,現在還是讓張木深他們知道了謝丞的存在。

但是她現在人多勢衆,謝丞一個人根本寡不敵衆,不如就直接趁此機會将他解決了!

俞纓謀算好後,微微擡眼定睛看向他,正準備開口。

誰料張木深突然大喊了一聲:“雪崩了!”

衆人忙轉身看去。

只間他們來時經過的那一座低矮的小山上正滾落下來如同奔騰海水般的白雪。

“轟隆隆——”巨大的聲響由遠及近。

他們再一看,山頂上十幾個人站在上面,這浩然的雪崩就是由他們在山頂上的輕輕一踢所造成的。

那些人正是剛剛追到一半就消失不見的那群人馬!

“我就說這群龜孫子怎麽會突然就不追了呢,這他娘的是準備把我們困死在裏面啊!前面就全是雪山群,只有掉頭才能往草原走,咱們要是進了雪山裏面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你爺爺我這就來會會你們!”

張木深猛地從雪裏面拔出自己深陷其中的長馬靴,氣勢洶洶地就朝着雪流奔湧而來的方向迎去。

俞纓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現在過去是想找死嗎?這雪流把你埋住你就出不來了!”

張木深又濃又粗的兩條眉毛豎起:“當初我就說不要來不要來,為了那勞什子劍譜來這鬼地方不也是找死嗎?幸好少爺沒跟過來,我張爺就算是折在這兒了!反正現在進去也是死,出來也是死,老子得先把他們弄死再說!”

“現在不是吵的時候!”俞纓手上用力,竟然一把将人高馬大的張木深往前拽得一個踉跄。

“前半夜我聽見這邊的山中曾傳來狼群的叫吼聲,有動物在裏面生存就說明肯定有能躲避風寒的地方,往那邊再過一段就到了那座最高的洛北雪山,咱們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俞纓一邊說着一邊手上人不放松,拉着張木深就跑了起來。

“系統!現在給我開啓導航,最快能到達洛北雪山的路!”她在大腦中喊道。

她之前在遂原的八卦陣裏就用過導航系統,有系統的協助,她有信心能夠出去。

“導航已開啓,請沿當前方向前行200米······”僵硬的機器人智能語音響起。

俞纓拽着身後的人就朝着前面狂奔。

張木深也驚訝,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被俞纓鉗制住,跟着她也跑了起來。

旁邊的那個高個子的暗衛突然沖上來一把扯住了張木深的胳膊,帶着他猛地往前竄了幾竄,俞纓被迫着松了手。

她看了一眼那個暗衛,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大,說明雪流離他們越來越近,她把分出的心神收攏,拼盡全力往旁邊跑去。

衆人在雪中狂奔,喘息聲不停地在空氣中響起。

謝丞在他們争執的時候已經先一步向前跑了起來,俞纓立馬運起輕功追上。

她知道現在謝丞對于男女主角來說是一個威脅,她不能讓他先一步離開。

謝丞回頭陰狠地怒視窮追不舍的俞纓,袖中的一個小罐子滑落至掌心。

現在俞纓已經沒用了,甚至反而是他取得劍譜路上的絆腳石,既然這樣,就休怪得他無情。

罐口被猛地拔開,棕黑色的母蠱蟲被他捏在指尖。

手上的動作猶豫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俞纓一眼,對方越來越近,他用力一碾,這只母蠱蟲頃刻變華為了灰燼。

母蟲一死,接下來就是子蟲,以及懷有子蟲的俞纓了。

謝丞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随機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遠處的那個人。

俞纓絲毫沒有受到母蟲死亡的影響!

怎麽會這樣?母蟲一死,子蟲就會立馬在人體內死亡,其屍體散發出毒素,立即遍布全身,暴斃而亡,無人可解。

她為什麽還好好活着?難道她找到了解毒之法?那又為何假裝受制于他?

謝丞瞳孔顫動,呼吸急促。

“小子,你跑不掉的!”張木深見他在那兒站立不動,以為他害怕了,随即大吼一聲。

謝丞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轉頭就跑。

但就在此刻,突然間他個人猛地往下一墜落,茫茫雪地裏,一個大活人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了。

俞纓立馬察覺到不對勁,她張開雙手剎住腳:“不對!前面有什麽東西,謝丞掉進去了!”

張木深緊跟着她剎車,兩個人往前一沖,腳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然後俞纓就聽見了腳下傳來了“咔嚓咔嚓——”的碎裂聲響,她的大腦凝滞了一瞬間,再擡頭猛地驚叫:“下面是河?!”

這是系統提前規劃好的道路,怎麽會有這種陷阱?!

張木深緊接着也發現了不對勁,他用腳背掃了一下地上的積雪,果然一下子就被掃掉,露出了下面的冰凍層。

“真是河!”他驚叫,刷一聲擡起了自己的一只腳,另外一只腳承受住了大部分的重量,下面一下子出現了一條碎裂的縫隙。

他被吓得往後倒退了兩步,裂縫随着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別動!”俞纓立馬制止他,然後小心緩慢地蹲了下來,用手掃開厚厚的積雪,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冰層。

她定睛一看,冰層下面并不是流動的水,倒像是空的一般。

還沒等她看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麽,張木深又是大叫一聲,她擡頭一看,一條又深又長的裂縫從謝丞剛剛掉落的方向急速地蔓延而來。

她瞬間站直了身體轉身就跑,但是一切都無濟于事,他們腳下猛地一輕整個人都掉落了下去。

就在這慌亂的時刻,一個高大的黑影猛地撲向了她,竟然是一直默不作聲的那個暗衛。

俞纓被他緊緊護住,然後眼前一花,就感覺自己和他嘭一聲撞到了堅硬的地面。

“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低沉急切的聲音。

俞纓此刻頭昏腦脹,努力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眸子。

是那個暗衛,此刻正将她抱在懷裏。

“沒事。”

他見她已經清醒過來,立刻翻身站了起來,站到了一旁。

俞纓沒有察覺到異樣,還沉浸在剛剛突然遭遇危險的緊張情緒之中。

她轉頭環視周遭的環境,發現此處是一個地下冰窟。

擡頭望去,上面就是他們剛剛掉下來的那塊大洞,地下到處都是堅硬的冰塊。

“請沿箭頭方向向前行走1.2公裏。”

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俞纓立刻轉了一圈,最終确認了箭頭的方向,前面是黝黑幽深的一條地下隧道,不知通往何方。

她見系統顯示正常的頁面立馬明白了過來,這就是系統為自己尋找的“最快速的道路”。

這條地下的隧道不知道是人工還是天然形成的,應當就是最快到達洛北雪山的道路。

“這是什麽破地方?”

旁邊一同落下的張木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俞纓身邊,見她出神地看着遠方,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卻只能看到前面一條深不見頭的路。

“你看什麽呢,前面有東西?”他開口問道。

“現在肯定上不去了,我們只能先走着探探路。”她沒有直接說前面可以到達洛北雪山,害怕引起懷疑。

“行。”張木深倒也沒有多想,搓了搓冰冷的手往前走。

俞纓回頭看了一眼,兩個暗衛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一直往前走了幾十米,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灘血跡,往上面看去能看到一個窟窿。

“這裏應該就是謝丞掉下來的地方了。”俞纓說道。

“給這小子跑了!”

俞纓轉頭環視四周,謝丞很聰明,沒有留下血跡暴露行蹤。他武功實際并不算高,也只是比他們早了片刻,應當走不遠。

“都怪這底下烏漆麻黑的,稍微遠點的地方就看不清,不然這麽點距離老子肯定得把他捉住。”

張木深憤憤地說,說完後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俞纓:“俞纓,你到底和他什麽關系,剛剛情況危急,現在總能說了吧?”

俞纓心中一緊,這件事是混不過去了。

如果李晉在這兒,他心思深沉,直接坦白交代反而難免引起他更多猜疑。

但是現在是張木深,他一向思維簡單,直接告訴他真相也未必不可。

俞纓一邊走一邊說:

“你可還記得那萊日國的教派彌善教?我曾在去往遂原的貨船上與他們相遇,和李晉又被他們所擒,後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李晉去往邊疆之前曾捉住過他們的教主曹晟,那謝丞就是他最親近的一位手下。也是他從你們手下救出了曹晟。只不過你們不知道的是,當時他又回來找到了我。

他将我綁走威脅,讓我為其竊取碧轶劍譜的藏身之地的秘密,為了保證我能為他做事,還給我喂了子母蠱。子蟲在我體內,母蟲在他手上,只要他殺死母蟲,我便必死無疑。

謝丞一路跟随我們的步伐來到了洛北雪山的腳下,現下應當是看我已經沒有更多的消息,覺得我失去了用處,想要殺掉我自己去奪取碧轶劍譜。”

這段故事半真半假,若說她撒謊,也不過只是隐瞞了謝丞和原主的一些關系罷了,但是一般人倒也聽不出什麽纰漏。

張木深越聽眉頭便皺得越緊。

“你這話不對,若是母蟲一死你便必死無疑,那你如今怎麽安好着站在這裏?”

俞纓一笑,她故意留下這個口子,就等着他提問,将他的思維吸引到別處,現下果然上鈎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曾經被李晉喂食了他的血液,所以并不懼怕子蟲的蠱毒。若是當時便告之于你們,他很容易就逃竄而走了。所以我假裝受制于他,他肯定為了隐瞞身份不會攜帶護衛來找我,引他孤身一人前來,我們人多勢衆,便可以将他一舉拿下。這一路上我瞞着你們,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

這一段是現場瞎編的,當時她一心想要趕在系統能量耗盡之前拿到劍譜,謝丞在書中只是個炮灰,她根本沒有怎麽謀算着對付他,現下随便編了個計謀,為了騙得張木深的信任臉上倒是裝得一本正經大義凜然。

“雖說如此,但剛剛怎麽不和我們講,直接将他拿下呢?那彌善教又為何對碧轶劍譜虎視眈眈?而且,剛剛那群追殺我們的人不也是彌善教的人嗎!”

張木深水愚鈍了一些,但到底也算不上蠢笨。

“我也未曾想到他們教內也有分歧。”俞纓自己倒也是不太清楚,只是知道那教主曹晟和他伯父李寅維不甚和睦,現在卻已經倒戈相見了,“當時慌了神,一心想要逃跑,料想謝丞也逃不到哪兒去,你也見着了,那群人連謝丞也一樣殺。”

張木深沉思片刻,擡頭憨笑一聲:“卻也有幾分道理,我想得腦殼都疼,咱們還是快些去到洛北雪山,拿了那破劍譜趕緊離開,少爺還在邊疆等着我呢!”

“好。”俞纓側過臉微微笑了一下,她也想快些看到李晉。

餘光中,後面一個暗衛離得比剛才好像更近些了。他用一種帶着探究和懷疑的複雜目光看着她。

俞纓警覺地回視,但是對方已經轉開了視線,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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