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定是想補償你
第15章他定是想補償你
從坊市回來,蘭畫想去祿安堂看太夫人。
老王爺去世後,就數祖母最疼她,離開王府,她唯一割舍不下的也是祖母。
剛走到垂花門,就見王妃的步辇停在門外,蘭畫心生奇怪。
王府人少,也沒那晨昏定省的規矩,王妃和祖母關系淡漠,幾乎不來祿安堂,今日合該無事不登三寶殿。
思忖間,她已經走到屋門外,聽到裏面王妃正在說話。
為免打斷裏面的敘話,脫下薄棉披風後,蘭畫在門廳侍立等候。
王妃期期艾艾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外人都看我這譽王妃的名頭響亮,但母親知道我嫁進王府過的是什麽日子,等嫣兒出閣,這偌大的王府我又是孤苦一人,淩霜這孩子是我妹妹的親骨肉,原本想着把她給湛兒,好留在王府陪我,可今日李家來下聘,指名點姓要淩霜嫁過去,我是沒辦法了,才來找母親,湛兒一向最聽您的,您幫我在他眼前說個話。”
太夫人聲音清冷,“你想我跟湛兒說什麽?”
王妃聲音微頓,繼而回道:“畫畫年紀也不小了,之前府裏就張羅着給她說親,這正好有現成的,倒是不用母親費心了。”
“噔”的一聲脆響,屋裏傳來一陣瓷器與木幾碰撞的聲音。
“你打的一手好算盤!”太夫人的聲音微微帶着些顫抖,“那李勳是什麽樣的人,連我這足不出戶的老婆子都有耳聞,你們自己戳下的火窟窿,卻讓我畫兒去跳,是嫌我活的太久,存着心思來氣死我?”
蘭畫眼睛一熱,心裏暖流亂湧,祖母養尊處優多年,早就沒了脾氣,這麽多年倒是第一次聽她說重話。
估計王妃也沒料到太夫人反應這麽大,登時慌了神,“母親,不是,兒媳不是那個意思。”
蘭畫聽屋裏這種情況,自己還是不要進去的好,堪堪退到門口,迎頭撞上剛掀開門簾的江嫣和蔣淩霜。
江嫣先驚呼出聲,“蘭畫姐姐,你這是剛來就要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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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畫伸手把江嫣拉進屋裏,“外面冷,快進來暖暖身子。”
江嫣一雙小手使勁往蘭畫袖裏蹭,眉眼笑的彎彎,“母親和祖母有話要說,讓我和淩霜姐姐去後院看兔兒了,姐姐想不想看,我帶你去?”
蔣淩霜順手一甩,身後的擋風棉簾發出一聲悶響,“我可不要再看那群傻兔子。”
江嫣被氣的吹胡子瞪眼,蘭畫卻壓根沒接蔣淩霜的話,安慰了江嫣幾句,正欲離開,卻見花嬷嬷從內堂走出來,和顏道:“太夫人請幾位小姐進去。”
內堂氣氛壓抑,王妃剛被駁了面子,正烏眉耷眼的坐着,見蘭畫進來,面上的端莊終于維持不住,起身向太夫人告辭。
三個姑娘剛走了一半就見王妃迎面往外走,俱都停下了腳步。
蔣淩霜喚了一聲“姨母”,但見王妃一臉盛怒,就知道事情沒成,她惡狠狠的拿眼剜着蘭畫,壓低聲音道:“昨日表哥剛去了你的院子,今日李家就改變主意,是不是你用了什麽龌龊的法子?”
蘭畫嘴角沁出一絲冷笑,眼睛都不帶夾一下她,“并非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不擇手段想留在王府。”
蔣淩霜被她怼的面色發白,小手不自覺就握成了拳,可感受到上首太夫人淩厲的目光,她也只能冷哼一聲,轉身追着王妃出了門。
這裏面只有江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雙杏眼骨碌碌的,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蹙眉不解。
見王妃和蔣淩霜消失在門外,太夫人臉色稍霁,招手道:“畫兒、嫣兒,快到祖母身邊來。”
兩人忙走上前,一左一右坐在了太夫人的兩邊。
蘭畫挽着太夫人的胳膊,把頭輕輕擱在她的肩上,想努力多汲取一些溫存。
她沒有親人,小小年紀就突兀的進了陌生的譽王府,故而旁人投過來的一點點暖意,宛若救命稻草,她就緊抓住不放。
這第一根稻草是江湛,因着少小無猜的依賴,她眼裏沒有別人,只想牢牢的抓住他,為此,上一世她沒名沒分的跟了他三年,當信仰徹底崩塌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沒有掙紮,而是選擇在他面前結束生命。
何其沒有自我。
這第二根稻草就是太夫人,她雖深居寡出,對蘭畫卻不可謂不上心,在她的庇護下,蘭畫才得以在王府體面的長大,也是太夫人讓蘭畫感受到了親人般的溫情。
即将離開王府,蘭畫心裏有愧疚,她記得上一世祖母在她和親前就去世了,前世今生她感受到的所有愛意,都是這個老人給的,最後的三年,她卻不能承歡膝下,想着想着她不覺落下淚來。
感受到肩上微涼,太夫人偏過頭來,拍拍蘭畫的手道:“畫兒放心,咱不嫁李勳,等過了這陣子,祖母再給你挑一個好人家。”
蘭畫努力平靜道:“畫畫不想離開祖母。”
太夫人故作輕松逗她,“傻孩子,你還能一輩子不嫁人,永遠住在王府?”
蘭畫撇撇嘴,“畫畫不孝,祖母養育了我,我卻不能永遠伴在膝下。”
太夫人擡眼望着遠方,嘆了一口氣,“人啊,相識一場就是緣分,誰都不能保證能相伴到最後。”
蘭畫心裏一揪,擡起了頭,“祖母,您又想義父了。”
太夫人就老王爺這一個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其中的痛可想而知,老王爺去世後,太夫人就過起了吃齋念佛的生活。
太夫人收回視線,看着蘭畫,語重心長道:“世事多變,人要為自己而活,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如此變故來的時候才不會沉湎其中走不出來,祖母用了一輩子才參透這個道理,希望你們也明白,祖母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們心無所累,過得自在。”
說完,太夫人又轉臉看向江嫣,這話也是說給她聽,江嫣聽的似懂非懂,只能重重的點頭。
“好了,你們玩吧,我該去佛堂了。”太夫人說完,花嬷嬷忙扶着她,往後堂走去。
送走祖母後,江嫣扳過蘭畫的身子,看着她潤濕的眼睛,一臉凝重道:“你難受,是不是因為昨晚哥哥批評你?”
蘭畫牽了牽嘴角,“不是。”
“哼!”江嫣不相信,“那好好的你哭什麽,昨晚哥哥的臉色太吓人了,我從沒見他這樣過,他到底為什麽生氣呀?”
蘭畫眸光一沉,男人侵略性的氣息仿佛又壓在她的五觀六感,那種窒息感讓她心尖跟着顫了顫。
見她整個人都低沉下來,江嫣一臉着急,“畫畫姐姐,你不要怪哥哥,他應該也後悔了,告訴你吧,今日李家下聘的人說,讓淩霜姐姐嫁給李勳,是哥哥的意思,我琢磨着,他定是想補償你呢。”
蘭畫心裏一冷,終于知道他昨晚為何刻意提起李勳,原來他一早就有所行動,要把她留在王府,像上一世那樣,白天做他的義妹,晚上做他的帳中人。
可惜,蘭畫已經不像以前,視他為救命稻草,她有一個帶商鋪的小院子,還有一份規劃中的事業,她即将有新的生活,身和心都不再依附任何一個人。
所以她不會領他這份情,即便沒有他的幫助,她也不會嫁給李勳。
沖江嫣淡然一笑,蘭畫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小孩子,不要瞎猜大人的心思。”
江嫣不服氣的嚷嚷,“真的,哥哥以前從不過問後宅的事...”
堅定了心意後,蘭畫覺得這京都第一王府簡直就是個四四方方的牢籠,她的心早就飛到了自己的那一方小院。
翌日,剛用過早膳,蘭畫打算去坊市挑幾套雅致的餐具用在甜品鋪子,讓雲翹備了馬車,從後門出去。
她剛踏出後門,猝不及防,一個清俊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雲翹悚然一驚,挺身擋在蘭畫身前,瞪着眼睛道:“光天化日,你想幹什麽?”
那人一拱手,有禮有節的作了一揖,“在下馮霁安,有話想和蘭畫姑娘單獨說。”
蘭畫淡淡道:“我和公子之間,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必再多費口舌。”
說着,她提裙朝馬車走去。
“姑娘!”話音未落,馮霁安一把拽住了蘭畫的廣袖,“我後悔了。”
蘭畫頓住腳步,垂睫看向自己被拉住的袖口,馮霁安突然感覺到自己行為冒犯,忙松了手,手足無措的把胳膊背到身後。
連番道歉後,他又道:“那日姑娘找來,霁安一時愚蒙,有負姑娘深情,回去之後,我心裏煎熬,寝食難安,最終決定來問姑娘一聲,我可以接受你的全部,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麽?”
蘭畫徑直朝車廂走去,決然撂下一句,“不願意。”
雲翹伸手,扶着蘭畫進了車廂。
馮霁安怔在原地,這句話仿佛一盆冰水,澆進他的心裏,他緊蹙着眉,清隽的臉上肌理在抽搐,車轅緩緩啓動,他突然抛去斯文的做派,小跑着扒在車窗上,失聲問:“為什麽?”
蘭畫讓車夫停車,而後撩開車簾,心平氣和對他道:“公子那天點醒了我,不要妄想通過嫁人擺脫現實的窘境,我已決定終身不嫁,公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心思。”
馮霁安絕望的站在原處,看着那輛馬車轉眼消失在巷口。
巷道另一邊的拐角處,宴行隔着馬車車窗,小心翼翼的問:“王爺,要不要奴才去警告一下那位馮世子?”
“不用管他。”江湛坐在一片陰影裏,面色清冷,他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先派一個身手好的侍衛,暗中保護她。”
他聲音波瀾不驚,但冷潭般的長眸中,暗湧着冷厲的鋒芒。
蘭畫全然不知,她的身後多了一雙暗中跟着她的眼睛,興致盎然的選了幾套餐具後,她帶着戰利品,來到自己的鋪子。
拐進熟悉的街道,遠遠的她就看見鋪門緊閉,上面交叉貼着兩個長長的紙條,待走近了看,那碩大的“封”字震得她一陣眩暈。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急聲問頹然坐在一旁的朱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