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18年9月23星期日

2018年9月23日 星期日

應該要警惕秋天。

走在路上每一陣帶着落葉的秋風都好像在像路人訴苦。

但是我覺得我們會稍微好一些,畢竟秋天有中秋跟國慶這兩個假期,它們讓秋天稍微好過了一點。

今天中午的時候帶着阮辛鶴去跟陳銳吃了頓飯,陳銳人看着其實也沒什麽變化,就是胖了些,在見到我跟阮辛鶴一起進門的時候“嗬”了一聲,贊我們倆果然發小感情好,這麽些年了還聯系的這麽緊密。

我倆拉了椅子落座,沒怎麽就這句調侃的話發表任何看法。

彼此十分随意地分享了一下成年的人生活,一人一瓶雪津下肚,就開始追憶起了往昔。

陳銳筷子夾着粒花生米問我們還記得王憶這個人嗎?

我其實是沒什麽印象的,我讀書的時候跟我們班的女生幾乎都不怎麽熟,也确實是沒有什麽要好的異性朋友。

阮辛鶴哦了一聲,他笑得眉眼彎彎地說:“我們班的那個班花嘛!”

他這麽講我才有了略微一點點印象,那個長得很好看,很喜歡笑的,被班上大部分男生喜歡過的女生。

我有一段時間覺得阮辛鶴也喜歡過她,在一次上體育課我倆打羽毛球的時候還問過他,我記得十分清楚當時阮辛鶴看了我兩眼,接着氣勢洶洶地連殺我兩個球。

那場羽毛球打得很沒意思,我一直都在撿球。

當初分文理的時候,王憶選了文應該跟陳銳分在了同一個班,我不清楚這些事情。

陳銳說他跟王憶一直同學到高中畢業,16年年初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聽人講王憶跟男朋友晚上在路上散步的時候被車給撞了,送醫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他講到後面的時候還說:“讀書的時候我還一直想追她來着,就是沒膽。”

死亡這樣的話題向來比較沉重,但是局外人除了能感嘆兩句“生命脆弱”也實在說不出別的話出來。

中午這一頓飯吃到了兩點多鐘,大多都是在聊一些舊事情,譬如我跟陳銳翹課去游戲廳打鯊魚,最後兩個人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都打進了鯊魚肚子裏面。

大多都是些這樣提起來可以一樂的事情。

最後結賬的時候估計外人看着是一副快要打起來的架勢,好在我這邊是兩個人,阮辛鶴幫我拉着陳銳才讓我能夠順利結賬。

出了飯店,我們三人幾乎一致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家飯店是個老店,開了很多年,在我們讀書的高中附近,它迎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

道別的時候陳銳又感嘆了一句說:“你倆不虧是發小啊,關系真的好。”

關系好事真的,但是是什麽樣的關系就不太好昭告世界了,不然很長時間我們應該能夠成為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了,所以我們什麽都沒說,笑着跟他說下次再約飯,目送着他走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後阮辛鶴在我身邊伸了個懶腰說:“困了。”

他大概是睡神轉世,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喊了他許多遍問他要不要中午跟我一起去吃飯,他哼哼唧唧地沒睡醒樣回我說不要。

等我收拾好了要出門他坐在床上問我去哪。

我說:“約了陳銳啊。”

他還在那裏指責我跟我發脾氣說中午去外面吃飯還不叫他,讓他留在家裏吃剩了兩天的剩飯嗎?

阮辛鶴一旦不講起道理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跟他講道理,我說:“那你趕緊起來。”

他說:“不想讓我去就直說好麽?”

“……”我讓他不要發病,要去就趕緊。

他往床上一趟說不去了。

他從來死鴨子嘴硬,長到100歲這個個人愛好應該也沒辦法改掉,我便假說了句:“真不去啊,那我走了,要我晚上給你帶點什麽回來嗎?”

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聽見他怒了聲:“你吃個中飯你還晚上回來,你晚上不是要去看你媽啊?”

我去門口換鞋:“明天中秋反正也要看到。”關門時候特意把門砸得很響,才摸出一根煙點着的功夫,身邊的大門就被打開了,人沒見着聲音先來:“窦城你傻逼啊你真不帶我去啊?!”

這人的嘴巴從來比什麽都倔,類似的事情沒經歷過一百遍也經歷過五十次了,我站門邊點了點手表催他:“我站着等你,快。”

他看了我兩眼,還要弄成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我去洗臉。”

我當時應了聲,順便讓他待會兒出來記得把我車鑰匙帶來,他走回去時候就變得十分有勁,嘴裏叨着:“車鑰匙都不拿還約吃飯,裝模作樣。”

我讓他趕緊別啰嗦。

他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啪啪”響,拿起我丢在客廳茶幾上的車鑰匙往衣服口袋裏一塞:“那你自己走過去啊,你不是能嗎?”

我喂了一聲又喊了聲他的名字,然後他回頭看我一眼,縮了縮肩膀,然後朝我笑了一下。

笑得跟個二百五似的。

阮辛鶴雖然看起來無法無天的模樣,說來有些惡心,其實內心還是有一顆十分敏感的靈魂,看電影電視的時候經常能夠感同身受地哭出來。

我有的時候還蠻驚訝于他這種能力,尤其是有一次跟他在看一部十分著名的催淚大片的時候,他哭得都有些喘不上氣,電影結束後還抱着我嗚咽。

我當時比較年輕氣盛,想得竟然是他跟我上床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過。

因為我跟阮辛鶴中午都喝了些酒,不方便開車,這邊離我爸媽家也不遠,我倆晃了半個小時晃到了家裏,阮辛鶴一進家門喊了句叔叔阿姨就感嘆自己喝多了有些困,我媽就讓他去我房間睡覺去了。

其實不管認識多少年了,我倆這樣的相處關系見到對方家長還是有一些尴尬,我是在很努力的避免阮辛鶴見我父母,當然也很努力地讓我父母避免見阮辛鶴。

我下午在家給我媽洗了些菜,還擇了些菜,我媽坐在小板凳上跟我講我一個遠方表姐前段時間住院,是腦血管還是別的什麽年輕時候就有的病,昨天出的院。

我問我媽我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我媽說她今天上午去看了下,做了手術現在應該沒什麽大事。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媽又在那裏講說她曾經單位上的一個同事老公得了腦瘤,她上個星期去看了,躺在床上瘦得吓死人。

阮辛鶴坐規規矩矩地坐在餐桌前跟個小學生提問一樣地問道:“沒做手術嗎?”

我媽看他:“做了啊,有什麽辦法啊,開了腦袋又關上了,只能給點安慰作用了。”

阮辛鶴哦了一聲,沒說話了。

吃完飯我倆八點多鐘準備走的時候我媽讓我拎了一大袋我今天下午擇好的菜讓我帶回家自己做着吃,她還說這是外婆在家偷偷種的菜,沒打農藥的。

我拎着出門了。

一路上阮辛鶴有些沉默,大概在一天之內接受了那麽多生老病死的信息總歸還是有些讓人難受。

我把帶的東西放進車裏後,坐在車裏想想反正時間還早可以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阮辛鶴把下巴貼在我胳膊上看我手機:“看什麽?”

我說看廖凡吧。

晚上看的是江湖兒女。

十一點多鐘回家的路上已經沒什麽車了,道路兩旁的路燈還在亮,有一種可以蔓延到宇宙盡頭的感覺,還有樟樹一棵一棵樹得筆直。

秋風帶着落葉卷到我的車前然後又被風吹向道路後方。

我一直在想一種人類的道別方式,一種離開的儀式感。

外公在即将離世的時候被帶回了老家,找尋一種落葉歸根的儀式感。

媽媽的同事患腦瘤,開顱關顱後回到自己家床上,接受親朋友好各路人的關心以及心照不宣的道別。

王憶呢,在一個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區別的夜晚被一輛飛來的汽車帶的被迫與整個世界道別。

廖凡在2018年1月1日元旦早晨從房間走出去,走過走廊、走到大門。

然後我們的女主角接到了一條微信說:“走了。”

我跟阮辛鶴說:“如果我們有一天必須要分開,我給你發條微信說‘走了’怎麽樣?”

阮辛鶴縮在副駕駛上盯着窗外說:“不怎麽樣。”

然後說:“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然後殺了你。”

我的一天結束在我睡覺之前。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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