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用解釋,我知道

三人到了垂花廳,下人上了熱茶。

單雄信謹慎地道:“二哥來此可有要事?”若是他獨自一人,便可看做純為探望自己,有了羅成卻不一定。

秦瓊也知沒有事先告知就帶了人來不大妥當,二賢莊畢竟不是一般的地方,只是他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此時的綠林将來不是綠林,此時的公侯将來也不是公侯,大家都一路造反了。若能讓他們提早認識,互相多些了解,來日去為阿娘拜壽時也不至于産生誤會,以致終生看對方不順眼。

苦笑道:“只是想到多日未見單莊主,便冒昧來探。”

那為何帶個公門中人?而且官還不小!單雄信便道:“我這二賢莊雖然簡陋,也有些景致可看。小公爺要不要随意走走?”

若是識相的,便知主人這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自己的面說,合該主動退避,何況現在主人已經明說出來了。但羅成從來就不知道“識相”兩個字怎麽寫,只有別人識他的相。

笑道:“我知道單莊主是想要支開我,和表哥說些悄悄話。好教莊主得知,表哥和我之間從無秘密,能和他說的,自然也能和我說!”

單雄信又是一愣。官場中人說話辦事不是講究彎彎繞繞麽?這位公爺怎麽比他們綠林好漢還要幹脆敞亮?對羅成的戒心卻是降低了不少。

道:“小公爺勿惱,是我說錯了話,晚上當自罰三杯!”

羅成笑道:“我臉皮太厚,也該自罰三杯!”

秦瓊見他們沒有打起來已是謝神謝佛,笑道:“我太過冒昧,更該自罰三杯!”

羅成故作苦惱道:“如此說來單莊主家的酒豈不是要被我們表兄弟給喝完?單莊主可舍得?”

單雄信暗想是誰說羅成眼高于頂的?傳言有誤啊!不過是有些少年銳氣,也不是相處不了!大笑道:“舍得!只要賢兄弟不信我家酒酸,喝多少都舍得!”

又道:“我與二哥年紀相仿,不過是差着他兩月,定比小公爺大,小公爺若不嫌棄我便賣個老,叫我單二哥罷!叫什麽莊主?便是叫我單二也行啊!莊主叫起來多生分!”

這是在說自己與他生分了。秦瓊笑道:“這卻不是我的錯。單莊主連門都不讓我進,哪還敢叫二弟?只怕會被莊客打出門去!”

羅成暗想你就随便編罷!明明是為了防着我!他們應該是極為熟悉的,表哥卻只提救命之恩,肯定另有隐情,這單雄信很是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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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倒沒往秦瓊的相好上想,因為單雄信雖然身高九尺儀表堂堂,只論貌像卻算不上好,最多中等。連那王伯當都及不上,更別說自己了,表哥只要眼沒瞎,總能看出誰更好。

單雄信連道慚愧,直說任打任罰。

當晚設下宴席,也沒請旁的陪客,只三個人喝了個爛醉如泥。當然,這是假像。真正醉了的只有秦瓊一個人,對單雄信來說,他們只分別了一年多,但于他則是十幾年了,十幾年了啊!能和死去的兄弟再次相見喝酒,他怎能不醉!

單雄信心中有事不敢多喝,羅成看他們兩人越說話越多,提到的好多個人和事都是自己不知道的,光氣都氣飽了,哪還會醉?

夜深散了席,跟着小丫環去住處。單雄信沒那麽小氣,給他們準備的是個精致的小院子,有正房一間,廂房四、五間,怎麽住都由得他們。羅成便理所當然的将秦瓊扶進正房,自己也沒離開。

拿了濕帕子給秦瓊擦臉,邊擦邊恨恨道:“山東的人,北平和山西都有你兄弟!你倒是說,你哪來這麽多兄弟!”

秦瓊皺着眉頭側了側臉,喃喃道:“元沖別管我!睡你的罷!”

他死前幾月,時有重病,義子單元沖很是孝順,每每侍奉于榻前,遞水淨面無所不周。這單元沖,正是單雄信和玉花公主的兒子。

羅成如雷擊頂。睡?有一個人早就能夠睡在表哥身邊??半晌後一把揪起秦瓊,厲聲道:“元沖是誰?說,元沖是誰!元沖在哪裏?”

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秦瓊醉眼朦胧,口齒不清地道:“元沖,元沖啊,元沖他是。。。。。。”說到此處忽然清醒了些,閉上眼睛道:“哪有什麽元沖?我說的,說的是羅成。表弟羅成,成兒!”

說完将頭轉向一邊,再不說話,過一會兒睡着了。

羅成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也是狐疑,莫非真是我聽錯了?表哥叫的是我?且先放下,往後若是見了個叫元沖的,殺了便是!

洗漱完将秦瓊往裏推了推,吹滅火燭小心翼翼的躺到床榻外側,躺了會兒摸索着去親他。因在黑暗中便放肆許多,不但親了唇,還将手伸入衣內摸了幾把。全身都在發燙,卻不知如何抒解。折騰了好一會兒,強行将人摟到懷中,撫着他的臉龐方才睡着。

秦瓊醒過來後只有一個想法:完了,這下坐實了斷袖的名頭了!

他的睡相一直不怎麽好,只沒想到這次會差到這種地步。羅成半個身子懸在榻外,被褥全在自己身上,這還不是重點。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摟抱着他的腰,還将頭靠在他肩窩上,可以用“投懷送抱”來形容。硬着頭皮擡起頭,果見羅成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羅成抱着他往裏挪了挪,笑道:“表哥不是斷袖,也不戀慕我。不用解釋,我知道。”

秦瓊呆愣着點點頭。頭痛欲裂。

在北平王府喝得再醉也無大礙,單二弟家的酒果然不好,該換了!

着衣起身,準備去弄點醒酒湯來喝。

羅成懷抱空空,很是悵然。長到這麽大,他第一次知道抱着別人睡覺是什麽感覺,氣息就在頸邊起伏,心跳能感受得清清楚楚,那麽的奇特,那麽的充實。往後沒有他在身邊,還能睡得着麽?

秦瓊喝完醒酒湯回來,見羅成還在睡便輕聲道:“成兒,你多睡會兒,我去外面練一趟拳。”

羅成只覺被中全是他的味道,根本舍不得起來,胡亂點了點頭。

秦瓊趕緊趁機去找單雄信,将上次分別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他,并一再表明絕不會有了貴親就忘了兄弟朋友,羅成同來是因要去山東看望母親,與官府無關。

單雄信正忍着頭痛在垂花廳處理事務。暗想他如此坦然,倒顯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下十分快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卻還有這樣一個可以全心信任的兄弟!足矣!沉吟片刻取出個賬簿,道:“此是五路綠林總賬,請二哥保管!”

秦瓊堅決推辭:“這等物件我且能經手,二弟收回去罷!”

上一世因不知是什麽被他硬塞在手,這次卻說什麽也不能拿了。

他們之間的信任,真的不需要用這種方式。

單雄信堅持要給,道:“二哥拿了這總賬,便可調各處綠林。我若再有半點不對之處,二哥只管照賬拿人!”

秦瓊知道他說的都是真話,嘆道:“我在公門諸事不便,若有個閃失後悔莫及!單二弟,你我雖相識不久,但你信我,我也信你!何須如此?”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如今民心思變,再過幾年不知是何光景,你是想做大事的人,何不早些準備?”

這幾乎是明着說造反了。

單雄信卻沒多吃驚,綠林響馬本就與朝廷做對,不過是暗着罷了,有朝一日轉在明處也沒什麽大不了。只是沒想到二哥身在公門竟也有此念,可見隋朝氣數已盡!正是我輩逞英豪的時候!

正沉思着,就聽一人笑道:“表哥不是去練拳了麽?又與單二哥說什麽呢?”正是羅成漫步前來。

不由悄聲道:“二哥,你這表弟到底是将你當成了五歲兒郎,還是将他自己當成了五歲兒郎?怎的時時刻刻要和你在一起?”

秦瓊苦笑道:“他就這樣一種脾性,我也無法。”

說話間羅成已到,施施然坐下,撣了撣袖子,笑道:“表哥,你已見到了單二哥,該說的話想必也說完了,我們盡早起程去山東罷,我想見我那素未蒙面的老舅母!”

秦瓊本就想說清楚之後就走,順勢辭行。

單雄信有心留他盤恒幾日,也知他實在出來得久了,家中老母肯定擔憂。便也不強留,金銀財寶是不敢送了,送了許多土儀。

兩人離了二賢莊,一路急馳,晚上在一處老店落腳。

要的再是上房,與北平王府比起來也是天上地下,羅成還沒說什麽,秦瓊就不知怎的主動替他感到委屈。皺眉道:“明日你回北平罷,這樣風餐露宿的,姑母知道了不定怎麽心疼。”

羅成原還覺得這樣的客房做我家的馬棚還嫌不夠,聽了他的話卻覺得也不是不能忍受,笑道:“那表哥心不心疼?”

秦瓊大大方方地道:“自然也心疼。”

羅成挑眉道:“光口中心疼管什麽用?表哥若真疼我,便不該什麽都瞞着我。只一條,瞞得過便罷,若是有一日被我知曉了,嘿嘿!表哥是知道我脾氣的!”

秦瓊還要掩飾:“你在渾說什麽!”

羅成坐到他身旁,在他耳邊低聲道:“表哥莫哄我!那二賢莊是什麽地方?單雄信又是哪條道上的人物?現在不說,我若自己查了出來,表哥可別怪我做事魯莽!”

手悄悄虛環在他腰上,唇幾乎碰到他的臉。

秦瓊沒發現他的小動作,沉默暗想這倒也是,以後他是一定會知道的,那時怪自己倒也罷了,只怕還會遷怒于他們。道:“表弟,之前我不是有心瞞你,實因我們在公門,與他們不宜有面上來往。今日我全都告訴你,你能原諒我麽?”

羅成眉開眼笑:“怎會不原諒?”

秦瓊不知他為什麽這麽高興,怔了怔,道:“單雄信吃的綠林飯,統領東西南北中五路響馬,那王伯當和謝映登是他的手下。”又将當年是怎麽結識的,一字不漏全說了出來。

羅成邊聽邊前思後想,覺得哪裏都說得通了,知他這次并沒有說假話。笑道:“響馬也沒什麽,反正這大隋朝也沒幾年了,表哥實言以告,我很歡喜。放心罷,我不會對他們不利,沒那閑功夫!”

這就好!秦瓊便要起身回自己的房間。

這家老店只剩這一間上房,他擔心成兒沒有在外過夜的經驗,特意來幫他鋪床,又準備好茶水。總想多照顧他一些,對他更好一些。

羅成訝異道:“表哥要去哪裏?只有這間勉強能住人,我們可以同榻而眠啊!在單二哥家不也是這樣麽?”

秦瓊赫然道:“我睡相不好,會擾你睡眠。”

羅成也做出羞澀的模樣,道:“表哥不知,我有擇席之症,身邊若是沒有熟悉的人在外面根本睡不着。”

上一世他也有此症。秦瓊想了想,道:“我睡外面。”

他一向好眠,根本不知道睡着後羅成對他做了什麽。只在第二日倍感抱歉,因為羅成又險些睡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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