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兩同心

——巍巍劍外,寒霜覆林枝。

山鬼謠自白虎炁門趕到弋痕夕所在之處時,堪堪在不遠處看到他被零力擊中的一幕,一顆心直往下沉,剎那間如萬箭攢身,渾身痛楚似冰火交加。

假葉之力深不可測,即便是統領親至,輔以神墜中的精純元炁,怕是也難與之相抗衡。弋痕夕對上他哪裏有什麽勝算,招招徒勞,步步死局,枉自送命而已。

山鬼謠天縱奇才,學藝至今,一路順風順水,志得意滿,從未真正遇過什麽坎坷。他心氣高,除授業恩師外,眼裏只容弋痕夕一人。相處日久,漸漸從眼裏銘刻到了心上。

他向來藝高人膽大,仗着一身卓絕本事和精明的頭腦,闖龍潭,搗虎穴,從來所向無畏。然而就在剛才,山鬼謠平生頭一回嘗到了恐懼的滋味,那滋味是如此蝕心腐骨,以至于腦海中一片空白。

那是他最重要的人,最志在必得的珍寶,是他一生所不能承受之“失”。

強敵當前,在空中接住弋痕夕的一瞬間,山鬼謠內心深處的絕望攀至頂點,與此同時,又于絕境中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混沌意識中忽然有靈光一閃,繼而豁然貫通,對爛熟于心的法術有了全新領悟,元炁挾着強烈怒意噴湧而出,那便是他所悟出的,新的殺招。

山鬼謠抱着弋痕夕走到左近一棵大榆樹底,讓他倚樹休息,又召喚出吸納屬木元炁的“雷震之鼎”,逆運法術,鼎中青綠色元炁源源不斷地注入弋痕夕體內。山鬼謠輕聲道,“你歇一歇。”

弋痕夕面容蒼白,呼吸微弱,眼眸卻仍自發亮,滿是歡喜的光彩,與他四目交投,霎時之間交談了千言萬語。

山鬼謠這招“澤兌太虛鬼影”,可在出招同時幻化出多道并無攻擊力的元炁光柱,虛實難測。假葉連擋八道元炁,均是炁影,徒然耗費零力,至第九道方為元炁實體。他一試便知對手修為深淺,不禁笑道,“你就是鎮守白虎炁門的山鬼謠?”

山鬼謠凝神聚炁,雙目緊盯對方,一言不發。

假葉見他不說話,也不以為忤,臉上仍舊是不懷好意的佯笑,“你的名字在我們昧谷裏,可是常常提及的。這兩年,折在你手上的重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見山鬼謠始終不置一詞,又道,“你的身手倒還有兩下子,只是一句話都不說,未免無趣。還不如剛才那個太極俠岚,他可比你有意思得多。”

對方不提弋痕夕還罷,一提之下,山鬼謠心中怒不可遏,他本不是善于忍耐的人,若非深知緊要關頭決不能自亂陣腳,此時早已發作。

假葉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怒容瞧在眼中,當下一笑,意有所指道,“看來,你也不是那麽刀槍不入的嘛。”

山鬼謠心中挂念弋痕夕安危,哪有工夫聽假葉多說,快步搶上前去,飛起右腳,往他心口疾踢,假葉舉臂格架,山鬼謠見一擊不中,半空中便即換招,指尖元炁鋒銳如劍,盡數指向對方要害。

他攻勢快,假葉更快,手臂輕輕一撥便将炁劍擋開,周身紫氣充盈,竟無半分破綻,猶自神定氣閑。當此之時,山鬼謠已知傳聞不虛,假葉身為首領,功力遠高出“七魄”、“五敗”,實是生平從未遇過的勁敵,只要自己稍有不慎,立時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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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雙掌運勁,一招鬼塵珠如萬劍齊發,全身元炁激蕩,護住心脈要穴。假葉生得高大壯實,腳下步法卻輕捷似鬼魅,在鬼塵珠的間隙中一一閃避過,掌中零力推出,下手毫不容情,反擊之勢極為淩厲。

山鬼謠絲毫不敢大意,縱炁硬抗,兩道氣波在半空中相撞,砰的一聲驚天巨響,周圍磚石崩碎,塵沙飛揚,二人腳下的平地裂出幾道長長的口子。山鬼謠此番乃是傾力以赴,假葉也不相讓,雙方均被迸發出的氣流逼得連連倒退。山鬼謠手捂心口,只覺胸中一陣窒滞,連呼吸都疼痛難當。

假葉緊鎖眉宇,顯然也不好受。正待此時,一只零鴉展翼飛來,栖在假葉肩頭。假葉側耳傾聽零鴉之訊,登時轉憂為喜,對山鬼謠道,“今天先放你一馬,來日再戰。”說罷一揚手,化作紫煙逸去,連同附近攻打炁門的“重零”也一并退得幹幹淨淨。

山鬼謠心知此時其他各處定然出了岔子,然而眼下他也無暇旁顧,快步來到弋痕夕歇息的樹下,蹲下身察看對方傷情。眼前的弋痕夕雙眸低垂,俊容萎頓,雙頰上全無血色,看得山鬼謠暗暗心驚。

弋痕夕見他來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低微地叫了聲大謠。山鬼謠伸手替他擦去額角滲出的虛汗,輕聲道,“好了,我帶你回去。”

“先……先去俠岚序。”

“去俠岚序做什麽?”

“老師……老師吩咐的,要護着他們。”

“你就放心吧,‘零’都撤了,俠岚序那幫毛孩子能有什麽事兒。”

弋痕夕仍不罷休,喘着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假葉……為什麽忽然走了?我不明白……莫非,他們已經搶到神墜了?”

“回去再說。”山鬼謠不想讓他再多耗心神,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在弋痕夕面前故意作出輕松的神态,戲谑地問道,“還要我抱麽?

弋痕夕伸出右手,無力地搭在山鬼謠肩上,道,“你背我吧。”

于是山鬼謠背過身去,等待弋痕夕慢慢地伏到自己後背上,耳旁傳來悄聲一句,“好了。”

山鬼謠站起身,穩穩地托住背上的人,擡頭辨準了方向,腳下催動“月逐”步法。

弋痕夕忍不住問道,“你身上背着人,還能使‘月逐’?”

“我這輩子又沒背過人,不趁這機會試試,怎麽知道成不成。”

弋痕夕莫名覺得臉上有點發熱,想起方才山鬼謠與假葉相持半晌,體力元炁也消耗不少,便又小聲問道,“大謠,你……你累不累。”

山鬼謠身影如飛,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道,“你這小身板,就別在我面前顯擺了。”

“我今天……說不過你,等我傷好了……再和你計較。”弋痕夕說着,忽然覺得路旁景物不對,“你往什麽地方去?”

“陽天殿啊。”

“不是說……回鸾天殿去?”

“陽天殿近,先給你療傷。”

“哦。”弋痕夕不說話了,靠在山鬼謠背上,半眯着眼休息。他心中還有好多疑問,好多話想對山鬼謠說,然而此時此刻,他又覺得什麽都不必說出口,心中只有平安喜樂。

正自雲游天外的時候,他原本搭在山鬼謠肩上的右手臂因乏力而垂了下來,指尖堪堪蹭過山鬼謠裸露的半側胸膛。

山鬼謠打趣道,“剛才不過吃了你一回豆腐,你倒是一點兒也不肯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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