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水龍吟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
弋痕夕聞聲,不禁心頭大震。那聲線雖然是孩童的稚嫩音色,卻透着徹骨的陰冷邪氣。再看那孩子的雙眼,原本黑亮有神的瞳孔中閃過紫色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個孩子被零附體了!又是七魄之胄麽?弋痕夕無暇多想,待要将其抛出,冷不防脖頸上一涼,“堂溪”伸出小手,按在他的要害處,“別動。”天真的臉孔上露出邪笑,“抱着我,你也不吃虧啊。”
“你是誰?附體在一個孩子身上,算什麽本事,不如與我堂堂正正地較量!”
“堂溪”笑道,“口氣不小,還會激将法呢,真可愛。”他湊在弋痕夕耳旁,悄聲問道,“那你猜猜,我是誰?”
他們二人身處的樹叢邊并不是什麽僻靜之所,不時有三五成群的俠岚匆匆路過,旁人即便瞧見了這一幕,也只道是俠岚序的師生,絲毫不會生疑,全然不知他們的同伴已為敵所制,危在旦夕。
弋痕夕心中盤算,眼下自己孤立無援,惟有與他慢慢周旋,尋機會将其逼出堂溪身體,那時才好相鬥。想到這裏,他慢慢地說道,“你們‘零’都生得差不多,我也辨不清哪個是哪個,真要猜的話……你大概是老熟人,七魄之胄吧。”
“堂溪”陰恻恻地笑了一陣,“弋痕夕,你們俠岚還真是天生會裝傻。其實你早就猜到我是誰了,不是麽。”
“能在玖宮嶺這樣元炁強盛的地方,附體于掌心有俠岚印之人身上,必須擁有極其強大的零力,”弋痕夕臉上殊無懼色,坦然與對方的紫眸對視,“你是七魄之首,假葉。”
“堂溪”眼眸中紫光大熾,咧嘴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童真與陰邪交融,眉目中愈見可怖。
“不錯。”
這是弋痕夕頭一回直面零族首領,傳說中零力奇高,無人能敵的極惡之徒,他腦中一時間晃過許多脫身之法,又一一否決,面上始終不動聲色,“我不是鎮殿使,更無神墜在身,你挾持我這樣籍籍無名的小角色,未免有失首領身份。”
“太極俠岚不能算小角色了,在我們昧谷的懸賞通告上,一個太極俠岚的人頭可是很值錢的。”假葉故意以言語相激。
俠岚與零族千年角力,犧牲的英烈不計其數。弋痕夕明知是激将法,仍是胸中一痛,他強壓住心火,怒目而視。
只聽假葉又道,“其實,你是誰對我而言無關緊要,我只須你做一件事。”
“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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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白虎炁門。”
弋痕夕登時省悟,“你想破壞玖宮防禦陣,然而四大炁門附近戒備森嚴,易守難攻,所以附體在我們自己人身上,伺機偷施暗算。”
假葉笑道,“聰明。”
“做夢,”弋痕夕一口回絕,“你要我性命,我沒有話說;要我帶路,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的好。”
“你乖乖帶我去,我保你平安無事;你若不帶我去,我就附體在你身上,一樣能進入那裏。到時你成為衆矢之的,可怨不得我。”
弋痕夕咬牙道,“果然狠毒。既然如此,那你劃下道兒來吧!”說罷渾身元炁貫體,一手緊抓住“堂溪”,另一只手聚炁于掌心,欲以“回神閃電”将假葉逼出幼童身體。
假葉仗着寄體瘦小靈活,輕巧地掙脫弋痕夕臂彎,雙手攜陰毒零力,直取對方下盤。弋痕夕連連倒退,足尖輕挑,避其鋒芒。
弋痕夕着實為難,他功力本與假葉相去甚遠,又顧慮堂溪年幼,軀體難以承受元炁攻擊,不敢下狠手,出招猶有餘地,十招中只有兩三招進攻,倒有七八招皆是擋格守禦,一時左支右绌,險象環生。
假葉倒是好整以暇,輕松自在,還有心思與他說閑話,“你們俠岚便是如此心慈手軟,難成大事。”
弋痕夕縱身輕躍,一連拍出兩掌,叫道,“濫傷人命,與‘零’無異!”
假葉輕蔑道,“哼,迂腐。”
弋痕夕本是全副心思與假葉苦戰,方才分神與他說了一句話,頃刻間招架愈發艱難,只能以“月逐”步法閃躲,游走不定。
此時已有俠岚注意到他們的激鬥,聚攏過來,問道,“怎麽回事?這小孩兒是何人?”
弋痕夕被假葉一掌擊中心口,胸中氣血翻湧,一時說不出話來,衆人雖不明所以,但見那小兒身上紫氣騰騰,暗蘊強勁零力,下手又招招狠辣,絕非故弄玄虛,當下施以援手,齊齊發招直擊“堂溪”。
弋痕夕見狀,心中大急,同伴襄助本是美事,可若傷及無辜孩兒,豈非有悖俠岚守護之意。正在此時,“堂溪”雙手一擊,迸發出雄渾零力,在周身築起結界,衆人的俠岚術好似石沉大海,有去無回。随後從他體內又散逸出濃郁的紫色煙霧,煙幕中隐約見他踉跄了幾步,跌倒在地。
待紫煙散去,衆俠岚的包圍圈中出現了一名身材高大的長發男子,面容陰鸷,嘴角噙着一抹嘲諷的冷笑。有人驚叫,“是假葉!”又有人道,“可假葉不是帶着一群重零在攻打白虎炁門麽?”
弋痕夕聽了周圍同伴之說,當即明白過來,“聲東擊西,原來這才是你的計劃,明裏大張旗鼓地進攻炁門,吸引鎮守者的注意力,暗中附體在俠岚身上,悄然潛入。如果我沒猜錯,出現在白虎炁門那裏的,多半是你的替身。”
假葉颔首而笑,顯然很得意自己的妙計,“我的分身之術很好用。”他随手一劃,零力疾出,在場衆人多為兩儀俠岚,毫無抵禦的能耐,紛紛腿腳發軟,昏迷過去,惟有弋痕夕勉強支撐,尚堅持不倒。
然而弋痕夕心中清楚得很,自己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元炁所剩無幾,又數次為假葉的零力所擊中,身上傷勢不輕。他暗暗下定決心,拼死阻攔假葉,拖得一刻是一刻。白虎炁門由山鬼謠鎮守,他足智多謀,定然能洞察假葉的詭計。只盼大夥兒齊心協力,守住四大炁門,不讓零族陰謀得逞。
至于大謠,雖然這裏瞧不見他,但橫豎離自己近得很,倒也沒有什麽不踏實。想到山鬼謠,弋痕夕心中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暗道,大謠待我實在好得很,從前出任務時,總是變着法兒的護着我。今天我雖鬥不過假葉,但多耗他一些零力也是好的。我這裏多拖延一刻,大謠那裏的布置便能更妥善一分。
假葉見他站着不說話,眼神中流露出眷戀之意,不由笑道,“現在貪生已經晚了,早些答應我的提議多好,你我都省事,豈不是兩全其美,”手中聚起強悍零力,一道強勁氣波攻向弋痕夕,“太極俠岚,不過如此。”
弋痕夕爆發出全身僅餘元炁,舉掌相迎,擋住如海浪狂潮一般席卷而來的零力。他只覺得力氣正在一點點流失,意識也逐漸模糊消散,眼前閃過無數過往畫面,無一不是山鬼謠。弋痕夕迷迷惘惘地想,以後,只有大謠一個人侍奉老師了。終于雙臂力竭,元炁一洩,胸口被零力擊中,登時淩空高高地飛出。
驀地裏一條矯健人影從後竄起,倏然如一陣風般,迅捷無比地在半空接住弋痕夕,穩穩落地。
弋痕夕感應到來人熟悉的氣息,心中驚喜交集,用盡氣力睜大眼睛,模糊不清的視野中,只見一道雄渾的金色元炁,勢如千軍萬馬,直撲假葉而去。
“澤兌——太虛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