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卅八、何滿子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

弋痕夕心中惦記着山鬼謠與他說的事,急于回玖宮嶺向破陣統領禀告,浮丘連日在外,也已有三月不曾見自己的學生,衆人商議已定,便結伴一道回返玖宮嶺。

一路上,弋痕夕将山鬼謠的“叛境”舊事與少年們說了個大概,少年們心地純正不阿,從未想過玖宮嶺內曾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一時驚異有之,憤懑有之。然而見弋痕夕面露憂郁,各自交換了眼色,不再多問,免得徒惹老師不快。

弋痕夕回到玖宮嶺後,徑直往鈞天殿而去,求見破陣統領。他向統領提及在桃源山半道上撞見了山鬼謠,破陣聽後沉吟不語。弋痕夕看不透他的情緒,又恐隔牆有耳,也就并未當面挑破山鬼謠卧底一事,只說此番下山從零族處探得機密,欲知無極之淵下落,須得上古司南指路。

破陣點頭,對弋痕夕溫勉有加,說道此事仍可交由浮丘去辦。弋痕夕素知浮丘辦事利落可靠,也便放了心。他兀自牽記山鬼謠傳授自己的“元神參合術”之秘,無心旁顧,當下告辭統領回至熾天殿,一門心思地閉關研習。

一晃兩月有餘,玖宮嶺終于候來了浮丘的海東青,她傳回的訊息中說,自己幾經輾轉,現已尋到上古司南,不日可返。

破陣甚喜,命陽天殿鎮殿使霜天曉率隊前去接應,以保司南萬無一失。霜天曉領命,點了殿中幾位得力的師兄弟随同,一齊趕往浮丘眼下所在的七星村。

七星村位于桃源山西北一帶,荒涼偏僻,人煙稀少。霜天曉等人一路上處處隐匿,着意暗藏行跡,以免與零族狹路相逢,雙方交戰事小,延誤時機事大。

從桃源山前往七星村,有一條必由之路,名叫暗支橋,乃是一處極為險峻的天塹,限隔南北兩座萬仞懸崖,當中僅有一座窄窄的鐵索橋相連,鐵索年久失修,早已朽敗不堪,底下怒濤裂石,波瀾卷雪,令人望之膽寒。遠近村民寧可多費工夫,多繞一大圈路,也無人敢走這險橋。

霜天曉立于南側的崖前,手搭涼棚,遠遠地眺望北崖。他估摸當中約有二十來丈寬,縱使輕功再好,若是無所倚仗,也決計過不了這一關。只是若從崖下繞過,須多走好幾日。他稍作躊躇,便決斷道,“咱們今天就當一回好漢,過一過這暗支橋,各位師弟意下如何?”

陽天殿衆俠岚對霜天曉十分信服,當下無異議,金錯刀一馬當先,挽起袖子便要過橋。

霜天曉一把攔住,“師弟,我先過去。一來探探路,二來試一試這橋。”

金錯刀急道,“霜哥,這怎麽成?”如今的他已洗去少年時的自大傲慢,只是一股子火性依舊,因而與霜天曉甚為投機,視他如長兄一般親近。

霜天曉道,“不妨事,咱們找根結實的長繩,一頭綁住這兒的樹幹,另一頭縛在我腰裏。若能順利過橋,我一到對面,就找個樹樁也好,石頭尖兒也好,将繩子給捆牢了,你們便可倚此而行;若是運道不佳,半道上栽了下去,大夥兒就把我拉上來,咱們另想辦法。”

衆人一聽果然可行,當下從包袱中取出大捆麻繩,結作長長的一股,一端牢牢地系在霜天曉腰上。霜天曉埋頭察看繩結,半開玩笑道,“大夥兒仔細些,別綁着樹就算完事兒了,我斤兩沉得很,找兩個胳膊腕兒勁大的來抓着繩。”

人群中果然依言站出來兩個膀大腰圓、膂力過人的兩儀俠岚,一前一後卯足了勁兒,比尋常人大腿還粗的胳膊緊抓住繩索,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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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曉慢慢地踏上鐵索橋,橋面上的木板已經松脫朽爛,兩側鐵索扶欄上滿是暗紅的鐵鏽,鏽蝕已深,無處下手。他眼明瞳亮,銳如鷹隼,早看準了遠近幾塊稍好的木板,心中盤算好“月逐”步法的下腳之處,提炁騰空躍起,足尖借力,雙腳飛快地交替踏過木板,赤影沾風,幾晃便過了橋,穩穩當當地立在對面橋頭,揚手向師弟們招了招。

陽天殿諸俠岚見了,齊聲喝彩叫好,只待霜天曉将繩索拴緊,便可一一過橋。

忽然崖頂一陣勁風襲來,三指粗細的麻繩應聲而斷,連鐵索橋也碎裂成幾截,一并墜入萬仞深淵。霜天曉吃了一驚,雙掌聚炁,兩簇火炁如赤焰騰騰。他發足疾往崖頂奔去,一邊不忘向師弟們示警,高聲叫道,“敵人來犯,大夥兒小心!”

霜天曉方才看得真切,那一記淩厲的暗襲并非零族所為,其光耀如熾日,分明是一道屬金的精純元炁。他心中存了個八九不離十的猜想,上到崖頂後便四處逡巡,十二萬分地警惕。

只聽得崖後傳出一聲揶揄低笑,“身先士卒,不愧是鎮殿使。”

霜天曉急轉過身,一個黑袍人如鬼魅般驟然出現在他眼前,兜帽壓得極低,罩住了大半張臉,僅能依稀瞧見微露胡渣的下巴。

霜天曉蹙緊眉頭道,“山鬼謠,果然是你。”

山鬼謠嘶啞着嗓子道,“別來無恙。”

霜天曉伸手示意他不必贅言,“你我雖有同袍舊義,然而你背棄師門,與我早已非通道中人,多說無益,還是趁早劃下道兒來吧。”

山鬼謠摘下兜帽,露出面目,緩緩地說道,“我來此地并無惡意,只是有一事想請你施以援手。”

霜天曉正色道,“山鬼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甭玩這些花招。咱們拳腳底下見真章,一決勝負,死生無怨。”

山鬼謠見他絲毫不信,也不着惱,仍是面色沉靜,向崖後招了招手。只聽得一陣清脆的鈴铛聲由遠而近地飄來,宛轉悅耳,極是動聽。霜天曉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見一個穿水藍色衫子的小姑娘,膚白勝雪,眉目清秀,眼神卻顯得有些呆滞木然,右腳腕上佩戴着一串金鈴,緩步走向二人。

霜天曉一怔,腦子裏鑽出一個古怪念頭:山鬼謠有閨女了?再定睛細看,這小姑娘已有十五六歲年紀,長得也同山鬼謠不甚像,多半不是他親生的,便問道,“這位是……?”

“她姓甚名誰無關緊要,你只消知道一件事,”山鬼謠沉聲道,“她的體內,有左師的神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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