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卌九、滿江紅
——袖裏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
山鬼謠一聽,即知弋痕夕已與老師有所議定,“好,先把假葉甩開!”他揚手又召出五色巨鼎,滞留半空,元炁蒸騰而出,牽制假葉行動,随之與弋痕夕展開“月逐”,輕巧地繞至橋頭,隐入石林之中。
假葉看當下情勢,猜測他們有了什麽對付自己的新法子。然而他過去同二人交戰多次,對其功力深淺早已摸得八九不離十,知道他們即便聯手,自己也盡可拿下,也就不以為意,笑眯眯地說道,“這是贏不過我,耍賴捉迷藏麽?”
他暫收掌中零力,緩步徐行,向二人隐匿之處踱來。此刻輾遲在橋頭也注意到了假葉的逼近,他立在“森羅罩”之前,雙手攤開,正将凝為那結界的紫氣一絲一絲吸入體內。
他事先以元炁包裹住自己的心髒,護住心脈各處,以防零力侵蝕。吸納零力愈多,他耗費的元炁也愈多,偏生假葉的腳步又愈來愈近,七魄之首每踏前一步,輾遲的心裏便是一個咯噔。
眼下他将自己後背暴露給敵人,委實是臨敵大忌。輾遲雙目餘光瞥見身邊的左師老師掌中聚炁,俨然擺出應戰之姿,心中暗暗發愁,對自己說道,左師老師傷病纏身,我怎能讓他老人家出手?可是我又在破這結界的緊要當口,運功之際,沒法半途罷手。唉,這回可是大大的糟糕了!怎麽辦?怎麽辦!
輾遲微側過頭,往後方望去,假葉已在數丈開外站定,眉毛高挑,面有得色,顯露出穩操勝券的狂傲情态,似乎将這一老一少視作囊中獵物,全不放在眼裏。
輾遲雖明白自己修為與之相較,實在太過懸殊,卻也并不畏懼對方,暗自咬牙道,若師父師伯再不現身,就和這家夥拼了!
此時只聽轟隆一聲震天巨響,石林中陡然金光四射,氣貫長虹。在場衆人不論敵我,均是心頭一顫,齊齊循聲望去。
林中大步流星地邁出一位丈八身量的戎裝武士,全身披挂純金铠甲,樣貌英武,不怒自威,有如上古神祇,只身攔截在假葉的去路之上,直有驚天撼地之勢。
又是“豁”地一聲,“森羅罩”似受到空前強大元炁的激蕩,也現出裂痕,衆俠岚趁勢運炁相抗,終于一舉将結界擊得粉碎,紛紛脫身而出。
輾遲驟然卸了勁力,只覺一陣暈眩,眼冒金星,顧不得長輩在場,有失敬重禮儀,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粗氣。
他雙手撐在地上,仰頭望着身前威風凜凜的金甲俠岚,問道,“左師老師,這就是老師和師伯的元神合體麽?”
“正是,”左師點頭,話語中充滿欣慰,“這門俠岚術的深廣是沒有盡頭的,施術者相互間越是投合默契,其元神的金身越是堅不可摧,戰鬥時的威力也越驚人。他們兩個從未在一起試練磨合,初次合力就能有如此之功,已遠超我的期望了。”
輾遲一時心馳神往,思緒不由自主地飛到天外,心道,老師和師伯真了不起,要是我也會這門俠岚術就好了!嗯……和誰一起練好呢?
一旁觀戰的衆俠岚驚呼連連,輾遲猛地回過神來,忙不疊地從地上爬起,擠到最前面霜天曉的邊上,凝神靜觀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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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俠岚身材魁偉,有如一尊寶塔,連假葉在他面前也形同小兒。
“‘元神參合術’?憑這老掉牙的招也想鎮住我,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假葉一聲冷笑,雙手交疊,“魑魅森羅——魍魉萬象!”
此招一出,天空瞬息間陰下來,似乎連雲霧都染上了零力特有的暗紫色。假葉周身燃起一圈熊熊紫焰,更有九個猙獰可怖的骷髅頭在零焰中若隐若現。
輾遲驚嘆道,“這是什麽零術?從沒見過!”
霜天曉道,“這是假葉的絕招,很多年前我曾經見過一回。看來他嘴上說得不當一回事,其實心裏對這元神金身忌憚得很,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了。”
輾遲立刻憂心起兩位老師的安危,“不知老師他們能不能扛住假葉這招零術。”
兩人正說着話,金甲俠岚與假葉已交上了手。他是由山鬼謠與弋痕夕的元神合體而成,并非肉身具象,因而并無零力侵襲之虞,面對假葉淩厲攻勢,毫無畏懼,雙掌挾雄渾元炁,金色光華銳如長矛,破開紫氣的重重籠罩。
假葉冷哼一聲,一揚手,九個骷髅次第向元神金身襲來,無極之淵的冷風透過骷髅中的孔隙,聲如哀嚎,聞者無不心頭發毛。
金甲俠岚手中元炁流轉,聚為一張遮天大網,将骷髅逐一收入其中。骷髅頭中的悲戚鳴聲越發尖銳刺耳,七竅之中散逸出零毒,蠶食羅網。金甲俠岚随即将羅網撤去,召來五鼎,與零焰相抗。與此同時,掌中金光一閃,又幻化出擎天巨柱,将骷髅頭骨擊得粉碎。
這九個骷髅頭是假葉以零力鑄造而成,每毀去一個,他的零力便折損一分。此時假葉長發淩亂,臉色在紫色火焰映襯下越發顯得慘白,形若僵屍一般。金甲俠岚趁勢連番攻擊,精純元炁充沛之極,銅錘似的拳頭砸上他的肩頭,假葉一聲痛呼,手捂傷處,退出數丈開外。
輾遲拽了拽霜天曉的衣角,小聲問道,“霜天曉老師,趁這會假葉給揍得夠嗆,咱們何不乘勝追擊,一塊兒上去助陣?”
霜天曉面色凝重道,“這元神之術,我雖知之不詳,但有一點确信無疑:倘若有外人涉入戰局,攪亂施術者的心神,非但此術即破,甚至會傷及他們的元神,有性命之憂。”
輾遲一聽急了,“哎呀!假葉有分身術,要是趁機偷襲怎麽辦?不行,我得去守着!”
霜天曉反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我早已讓浮丘老師在暗中守護,你放心。剛耗神不少,累壞了吧?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兒,別教咱們擔心。”
輾遲待要再辯,忽聽得假葉一聲暴喝,紫霧之中竟然現出一只碩大無朋的長尾蠍,連頭帶尾足有兩丈,雙眼閃着瑩瑩紫光,兩把鉗子咔嚓作響,顯出窮兇惡狀。
霜天曉高聲叫道,“這多半是假葉的元神,大夥兒警惕!”
衆人問道,“霜哥,怎麽辦?”
霜天曉轉過身向左師行禮道,“左師老師,由您發號施令吧。”
左師婉言推辭,“我沉疴未愈,難扛重任,眼下大敵當前,不必拘泥什麽長幼之序,霜天曉,你只管下令就是。”
霜天曉謝過左師,這才分派各殿,成天殿鎮殿使浮丘正在護持山鬼謠與弋痕夕的肉身,其殿中俠岚并入陽天殿一隊,由霜天曉與左師領銜,封住假葉去路;朱天、熾天二殿合為一殿,由朱天殿鎮殿使擾龍指揮,繞到假葉身後,尋機會制住他的本尊之體。
此時金甲俠岚正與那巨蠍纏鬥,元炁終有竭盡之時,元神金身漸感不支,但出手仍是分毫不慢,呼地一掌拍出,金色光華沒入巨蠍的頭頂。
那巨蠍當即一陣疼痛難忍,長尾甩上前來,一把卷住金甲俠岚,右鉗凝聚紫氣,“零煞”殺招直擊心髒。元神金身雖不受零毒侵蝕,然而心口仍是其薄弱之處,登時一陣抽搐,光華漸褪,金身也慢慢地消融。
霜天曉見狀,即刻揚手招呼衆人共同迎敵。赤、金、藍、青、赭五色光華齊聚,沖于霄漢,彩光照耀天地。悲風冷霧之中,巨蠍亦口吐零毒,連同身下石塊也一并染上紫色,逐次往四周蔓延。
石林中,盤膝而坐的山鬼謠與弋痕夕散去“元神參合術”,各自站起身來。金身遭毀,他二人各自也受傷不輕,此術以山鬼謠為主施術者,他身上的傷勢也更重一些。他望了弋痕夕一眼,問道,“怎麽樣?”
弋痕夕頗為勉強地笑了笑,道,“還算精神。”
三人出了石林,見到眼前景象,不由大驚:大半個無極之淵遍染紫色零毒,俠岚們節節後退,少數功力不濟的已經中毒,倒地不起。
弋痕夕皺眉道,“假葉的零毒竟然這樣厲害!”
“這兒待不住了,你将‘月逐玉佩’留下;浮丘,你的神墜也給我,”山鬼謠沉聲道,“由我來封印假葉的元神。”
弋痕夕扭頭看他,驚道,“別胡說,我們怎麽可能留下你一個人?”
浮丘也道,“山鬼謠,這會兒不是貿然逞能的時候!”
“我自有分寸。”山鬼謠從懷中掏出一小團物事,交給弋痕夕,“無極之淵外的龍門崖上,有我設下的一條結界通道,能直接回返玖宮嶺,你們盡快帶大家離開這裏。”
弋痕夕低頭一看,乃是一團用樹葉包裹的金色元炁,山鬼謠的元炁。
“用我的元炁即能開啓通道,弋痕夕,”山鬼謠難得凝重地說道,“這一回,替我好生護住老師。”
弋痕夕雙手捧住那團元炁,指尖微微發顫,故作輕松道,“你殿後,我保護所有人離開,這是咱們的老規矩,我不會忘。”
此時巨蠍已然發了狂,揮鉗搖尾,裂石揚塵,紫氣彌漫整個無極之淵。浮丘将自己的神墜抛給山鬼謠,獨自迎上去,施展她的俠岚術“水坎漩空流”,阻住它的零力,“弋痕夕,快跟上!”
山鬼謠從弋痕夕掌中接過他的“月逐玉佩”,在他耳畔悄聲說了一句話,随後一把将其推開,向巨蠍撒了一把鬼塵珠,巨蠍長尾一甩,追逐着山鬼謠輕捷的身影,鑽入石林之中。
趁此機會,弋痕夕匆匆與衆俠岚會合,清點人數,一同撤出無極之淵。他并沒有費多大勁便在龍門崖尋着了山鬼謠所說的結界通道,通道開啓,衆人逐一進入,光華過後,弋痕夕已站在了神樹扶桑之下,清風萦繞,紅葉紛飛。
他将山鬼謠包裹元炁的那片碧綠樹葉貼在胸前,耳旁猶自回響着對方那句最後的悄悄話。
“你的老鬼,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