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慮

“幸村,為何不讓我去?”顯是對幸村的決定有所不滿,不二剛離開回營,英二便向幸村抱怨。

這是一座極為寧靜的院宅,周圍少有人家,也感受不到城中人們因戰争而帶來的慌亂。加之青軍攻下此地并未動用武力也并未剿城,而原本當地縣官太過殘暴,百姓本就對其敢怒不敢言,此番青軍攻城後将其斬殺,其住宅也被百姓放火燒盡。百姓不過是想平凡安樂,青軍到來又紛紛分糧于百姓,使得民心安定。所以如今民心安定,并無多少硝煙的痕跡。 然,便是如此,英二等人仍是不敢大意,在空宅中按下據點,作為幸村的居所。外部看似安靜,而內部确有無比嚴密的防禦,任何鳥蟲都無法進入。

“你是說此一仗?我自有原因。”幸村看着雙頰氣的通紅的英二,淡淡說道。

“究竟為何?”

“從資料上分析,無論立海的皇帝對戰争多外行,都應明白主控權當交予真田弦一郎才是,更毋說是精通此道的立海滄旭帝。但如今切原率軍已到達駐地,籌劃準備,而真田的行隊卻還未到,則主權是由切原掌控,這豈不有疑?”幸村分析道。

“可立海國的皇帝沒有那麽傻吧?以切原的性格肯定不行的,他讓自己的兒子送死麽?”英二順着他的思路繼續道。

“是啊……所以我猜,這是個賭局……”靜默了一會兒,幸村嚴肅地一字一頓。

“賭局?”

“對,賭切原與真田誰掌大局的賭局。以切原性格,即便滄旭帝安排真田掌權也定會不服。他是不願屈居在他人籬下之人。所以這第一戰,便是由來他指揮,看勝敗而定,若勝,由他掌控三軍,若敗,真田定會派軍支援,也不致死。”

“所以切原會竭盡全力不辭手段地打這一仗,我明白了。不二最善于對付這種專狠的家夥了。何況人太多我的絕招就不好用了……”英二腦中飛快思索着。

“是。但是……”幸村喃喃。

“但是?”

“我在想,是不是故意輸去此戰,好……”

“我們可輸不起啊幸村……等等……我們是輸不起……可是……”英二似乎明白了什麽。

“對,我們輸不起,可是對方卻大方得很。居然有膽量讓立海輸掉一戰,而且是毫不放水的敗……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如若戰敗一仗都無所謂,可見滄旭帝是自信非常。那我等就須得千萬小心了。”幸村沉重地吐出十個字節:“一定會有很棘手的人物。”

“但是,是不二呀,我們派出的是不二。我們會贏得對麽?”

“是。這一仗,我們一定會贏。你讓不二自己準備戰略吧,你當日率一幹人繞到嶺騰山腳下,守在那裏。随便什麽人都好。另派荒井率一幹能幹些的人準備為不二支援。”幸村點點頭,對英二下達命令。

“不是會贏麽?還要支援?而且真田不是不會趕到麽,為什麽我還要去?”英二一連問出三個問題。

“你在那裏,他才不會來。”幸村淡淡一笑“另外,我說過不二一定會贏,但我沒有說他一定能全身而退。”幸村看着英二,臉上笑容盡失。

“咳咳……咳咳……”英二剛離開,幸村便止不住咳嗽起來。最近身體愈發差了,上次因情勢所迫參與一次戰鬥,居然沙場上的硝煙與血腥已經使自己的身體無法支撐。如今更是連前線都去不得,甚者連出門乾都不許。“真是如廢人般了。”幸村自嘲地對自己說道。卻又是極度的不甘,連咳幾下,便又有黑色的血漬順着指隙留下“髒……”輕聲喃喃,眼中漸漸湧起了恐懼與極度的憎恨。“好髒……”他猛然擡頭甩開手上的血,然後無力的垂下,別過頭去不願再看,任憑鮮血順着指尖一滴滴地染紅地面。擺脫不掉,還是擺脫不掉……他的指甲也漸漸轉成詭異的藍色,“又來了……”體內開始陣陣絞痛,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體內沖出。他竭力抓住桌角,身體卻禁不住開始顫抖,桌角因用力過度而被生生扳下。

這才終于恢複,低嘆一聲,無力地跌坐在椅中,重重喘息。他心知,方才一念之間,心裏的修羅險些要被釋放出來。“一經入藥,便會無法控制殺欲,孩子,你本天賦驚人,善可為神,惡可為魔。一服此藥,極有可能不能自主,失去本性。即使如此,你也無悔?”恍惚間,他聽到一個凝重的聲音對自己說道。“師……父”恍惚地吐出兩個字節,再也無力支撐,合眼睡去。

“去叫前面的人停下,今日就在此處駐軍過夜。”勒緊缰繩,真田對身邊人發令。

“是。”雖是不解,但副将仍是照做。天色尚早,将軍為何就發令紮營?聖上派遣我們前去支援二皇子殿下,将軍為何如此怠慢?

紮營安寨,井然有序,做完這一切,副将不禁問了一句:“将軍,恕屬下直言,以我等現在這般速度,怕是難以趕及。”

“據我推測,五日之內殿下定會主動進攻,即使我們提前趕到,他也不會讓我等出戰,若我們當日趕到,定會在嶺騰山遇到伏擊,阻礙我軍前進。而到達目前的軍營,最方便快捷的路徑必然會通過那裏,除非我軍消耗大量的人力物資翻山越嶺,否則別無選擇。因而我們自當适量放慢腳步,駐軍紮營,穩紮穩打,勝則與之會合更振軍心,敗也好有個接應,備好後路,不至滿盤皆輸。”難得的,真田詳細地向他解釋了原因。

“那以将軍之見,這場仗,是勝是敗?”

“難說,以殿下個性,對方定已經知這一仗由他坐鎮,雖說殿下性格暴烈乖張,果斷決絕,實力不可小觑,但倘若對方由不二周助出戰,就麻煩了……”想到此節,真田不禁蹙眉。雖說切原對自己一向敵意頗深,但事關祖國江山社稷,真田也是甚為切原擔心。

“這是為何?”副将不解。

“不二周助那個男人……會打破殿下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使其崩潰。”

“那,那個什麽人物呢?”副将又問。

“他?哼……”真田冷笑一聲,道“若是對方足夠聰明,定會猜出聖上不會讓性格如二皇子之人擔任主帥,所以,那家夥,要由我去解決。”真田冷冷說道,十指亦不覺深深陷入了紅木椅中,留下十道指痕。

“殿下打算何時出手?”站在城垣之上,仁王抱胸而立。問着不知看向前方何處的切原。

“這種事不是應該由軍師考慮麽,何必問我?”沒有回頭,切原漠然問道。話語中卻帶着笑意與不屑。

“臣自知憑殿下才智,無需用到微臣此等庸人計策。”仁王謙卑回道,語氣中卻無尊崇與谄媚,只是淡淡。

“連軍師這等人物都是自稱庸人,那立海大多數大臣官員可就都是廢物了。”切原終是轉身回頭,正對着仁王笑道。

“殿下客氣了,那些人本就是廢物,與臣無關。”仁王也笑着回敬。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只剩下風吹得戰旗獵獵作響。

“哈哈哈哈……”驀的,兩人俱放聲大笑。

“五日後,我會與青軍開戰。”

“殿下這一戰,可是準備良久了阿。”

笑聲過後,切原道出了他的計劃。

“我不能敗,你知道的。”

“是,您不想輸給他。”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這次打完仗,父王便會立我為太子。”

“殿下即使不來征戰,也一定會是立海将來的帝王。太子之位遲遲未授予您,也是因為您一直推辭阿。”聽到切原的話,仁王臉色微變,繼而又恢複繼續客氣道。

“不一樣,我要靠自己的實力得到,讓臣子與百姓看到我的實力。而并不是因為除兒時就已經死去的大哥之外我我為最長才傳位于我。”切原搖搖頭,堅定地說道。

十六年前,上一任皇帝瀾軒帝在友訪青國的歸途中遇害駕崩,孝瑛皇後一同遇害,連他們二人唯一年僅七歲的太子也未能幸免。之後在各派争鬥中,最後六王爺得勝,自封為滄旭帝,立原瀾軒帝之妃柳妃為後,并稱為紀念先帝,柳妃所生的二皇子仍為皇子,并對這個四歲的孩子疼愛有加,一如自己的親生骨肉。而似是受到詛咒一般,接下來的七年中,所有妃子都未生下男嬰,直至七年之後,才又新添一位皇子。因而民間謠言四起,說是先帝先後與大皇子都是遭他所害,那二皇子本就是他與柳妃的私生子,于是先帝先後成仙之後,罰他七年內不得産下子嗣。

這種謠傳在散播後立即被嚴格禁止,殺者無數,自此,便再也無人敢議論此事。而滄旭帝以青國刺殺先帝為由在去年派人偷襲了一個青國國都旁的村莊,成為了青國與立海兩國之間戰争的導火線。之後戰事不斷,一直持續至今。本以為能一舉拿下青國,不料青國人才輩出,竟令立海損兵折将,大敗而回。這才警覺,派出大将以求得勝,完成他的狼子野心。

這些,僅有少數人知情,更多的人,則是全然不知,也全然不曾料到。尤其立海的士兵與百姓,都還認定立海此番打的是抗敵的正義之戰。然,高層官員,卻都是心知肚明。

“你們居然能來,我很吃驚。”切原突然說了一句。

“我等是為了立海,雖然聖上的做法小有不正,但如今青國與立海交戰,作為立海的臣子自要保衛國土。”仁王聳聳肩道。“臣希望殿下将來坐擁天下之時……能以正義之名管理立海。”猶豫了一會兒,仁王又輕聲說道。

“那是自然,我根本無需用什麽邪門歪道。”切原不屑地回答。仁王不再開口卻暗自嘆氣。陰謀,也未必就是歪道。

眼前的這位二皇子,已是十九,才方弱冠,文武兼備,做事專狠幹脆,性情暴烈乖張,卻與他父親不同,從不行暗事,對于陰謀,不能說不懂,對于政治,則不知要适當的施軟,是不适合做皇帝的。然而後繼并無他人可成大事,滄旭帝喜怒無常,年事已高。幾乎是無人可擋其帝位。所以才如此自傲,不戰得一功二名決不受恩。只可惜他的才華,都敗在了個性上。想到此次陪同切原前來征戰的真正目的,仁王不禁搖頭,随切原下了城垣,回到居處。

“目前我軍被打到城下,只可做防,但青軍卻在離我軍較遠的地方紮營,那我們便可即守又攻,無論誰先出擊,都是對方快上一步,于我軍不利……”回到堂內,切原展開了地圖,對衆将士分析道。

“那殿下打算如何應對?”仁王側頭問道。

“以軍師之見,我當如何?”

“臣以為,當局最好的辦法是将起點推前,不求我軍占得先機,但可保證我軍消了原本劣勢。雙方平起平坐,便有較大把握。”仁王見切原期待的神情,配合地回道。

“不錯,所以我決定——下戰帖!”切原一拍桌,一字一頓地說出計劃。

“殿下,二國交戰怎能有戰貼一說?這可非同兒戲阿。”有年老的将領立刻反對。

“正因為殿下知曉非同兒戲,才會作出如此決定。倘若先輸一步,局勢便難以扳回,您老不會不知吧?”仁王随即回敬。

“很好,就這樣決定了。”見那老将啞口無言,切原向仁王投向贊許的目光,一錘定音。

與此同時,青國一方,英二正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把玩着佩劍。“不二,我們這樣即不攻又不守的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再等等。”不二微笑着看向一臉無聊的英二。

“你到底在等什麽?”英二不解。

“等戰書。”

“戰書?戰場上也會有人發戰帖?又不是武林大會”

“不,如果立海要抵消劣勢,定會用上此招,這樣就能消除我軍優勢。”

“這倒是不錯,如若雙方同時開戰,就沒了先後之分,我們快一步的優勢也就順勢瓦解。”

“這樣一來,我方軍隊人數居于下風,反而是對我們不利。”不二輕聲嘆道。

“報……”正說着,便有信使送來了信。英二急急打開,“是戰帖。”

不二拿過一看,笑道“五日後在我軍前方二十裏處開戰。”

“太好了,終于又有仗打了。”英二顯得很興奮,便忘記了這次是由不二上陣。

“還有你的一個好消息,軍需官也要來了。”不二一揚手中的另一張宣紙,雙眼眯成了一條線。

“大石要來?太好了,我總算不無聊了。”想着大石被英二欺負的樣子,不二不禁苦笑了一下,手冢也來信了,打完這一仗再回吧。他心想着,思緒又回到了這場仗上。

“幸村說由我自己随性來做安排麽?”不二蹙眉,自己的方式?

“嗯,他說因為你擁有可以打破切原引以為傲的東西的能力。”

“我?”不二有些疑惑,自己有多少實力,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不二……幸村他說……雖然這場仗一定會贏,但卻要付出一些代價。”想到幸村的話,連一直嘻嘻哈哈的英二也沉下了臉。

“是麽,我大概明白了……”不二冰藍色的雙眸深不見底,仿佛波濤來臨之前的幽幽寧靜。二十裏?是不是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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