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去世的第一天
顧沁活了。
當他拼命從無法呼吸的空間裏掙脫出來,他第一眼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陽,眼睛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閉上眼,待緩和後他才發現身子竟然都埋在了土裏。
好在土質疏松,顧沁廢了半天的功夫才從土裏爬了出來,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屑,四周很安靜,一塊塊白色的墓碑并排伫立,他看見從自己爬出來的地方也有一塊墓碑,上面一片空白。
許多回憶湧上來,顧沁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處,他明明記得自己死了……
被人活生生的掏出了心。
可是他現在毫發無損,還從墳墓裏活着爬出來,這信息量讓顧沁一時間無法梳理,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沁身上的白襯衫已經因為沾到土而看上去髒兮兮,一頭長發也雜亂的鋪在身上,街上的路人見狀都下意識遠離,他無暇在意這些,而是臉上詫異的看着周邊各種奇怪形态的建築,還有不帶輪胎飛行在半空的車輛。
顧沁這時候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這時高樓上一個巨大液晶電視上循環播放一則宣傳片。
“全息劇情類逃生游戲《驚笑游戲》正式上線!為了慶祝游戲在線玩家突破5億,公司特請了六位明星玩家和普通玩家進行一場比賽盛宴!”
“哇!有我最愛的原皓玥!”
“游戲公司請這幾個明星真是下血本了。”
其他路人也紛紛被宣傳片吸引,只有顧沁死死盯着屏幕下方的日期時間。
2118年4月7號
100年……老天這是在和他開玩笑嗎?
餘海先不想活了。
他長相一般,身材一般,學習成績倒是不一般,因為已經爛到很不一般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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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老師拿出來當場批評時,那種恨不得鑽進一個洞原地消失的惱怒到達了頂點,然後他在下課後約了隔壁班的暗戀對象在學校頂樓告白。
雖然不知道考試失敗和決定告白這兩者有什麽聯系,但是餘海先被非常直接的拒絕了。
“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暗戀的女生垂着頭,臉上有些慌亂但是拒絕意味表達的非常清楚。
清楚到餘海先都沒有勇氣問一句‘那人是誰’,只是控制着發顫的嗓音說了一句:“好的。”
他落荒而逃。
但是餘海先的黴運還沒就此結束,短短幾分鐘他就在同桌示意下打開學校論壇,看見了最火的一個帖子。
【閑聊】刺激!又有人拜倒在我們校花的裙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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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2018-07-20 12:42:14
看到了,我還拍了照片,是三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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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8-07-20 12:43:45
樓上私發給我!是哪個這麽沒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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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18-07-20 12:46:19
我都不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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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18-07-20 12:46:51
求扒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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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2018-07-20 12:47:25
同桌問:“是你吧?我剛才看到你去了頂樓。”
餘海先沒有聽到同桌說了什麽,也看不到對方充滿惡意和揣測的表情,帖子被頂到熱門,學生馬甲名只能用數字,而偏偏他記得暗戀對象的馬甲數字。
對方說不認識他。
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可餘海先還是感到失落,尤其是他的告白對于對方來說只是一種困擾。
渾渾噩噩熬到了放學,餘海先書包裏的試卷意味着他回家後必然是不會好過,他沒有往家裏的方向走,反而是去網吧打開連連看,玩到一半時一個窗口彈出來打斷他。
“靠!垃圾廣告。”餘海先剛想關掉廣告就發現廣告界面上的明星是他的女神白卿卿,上面還有一行字。
“我在驚笑游戲等你來哦~”雖然廣告詞俗不可耐,但是餘海先還是被她女神的笑容所迷倒,打開界面迷迷糊糊填了一份表格。
從網吧出來天已經暗下來了,再怎麽逃避現實餘海先都得往家裏去,此時路上行人稀少,在經過一座橋時他停了下來。
如果我往這裏跳下去死了——餘海先一整天懵着的腦袋一下子冒出來這個念頭,他趴在欄杆上低頭往水裏看,由于天黑的關系,水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好像人下去了就會被吞噬進去。
餘海先的眸色不帶一絲光,他把書包放在地上,手抓住欄杆身子微微朝前傾。
“死了都要愛!”口袋的手機鈴聲像一個炸彈似的在餘海先的腦海裏炸開,他被自己設定的鈴聲吓了一跳,身子不穩反而往後摔在地上,手機也從口袋掉出來,他連忙手腳并爬撿起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是母上。
餘海先還沒來得及接對方就挂斷了,很快一條短信發過來。
[母上:回家你就死定了。]
但就是這句話讓餘海先的求死欲望一掃而空,他趕緊起身把書包背上,這時他看見原本平靜無痕的水面上有了波瀾。
沒人不想活着。
顧沁複活時候是抱着這樣的念頭,他要回去找他的愛人。然後老天開了一個玩笑,距離他死後到如今已經過去了100年。
一切,都變了,一切,也都沒了。
那我還活着幹嘛?顧沁抱着這樣的念頭從橋上一躍而下,墜入冰冷的水中,很久很久……直到他發現自己竟可以在水中不用呼吸,他只好從水裏探出頭。
餘海先看見水面上冒出來一個人頭,他的視力極好,還能看到黑色的長發漂浮在周邊。
“鬼……鬼啊!!!”餘海先遇到可怕的事情第一時間是尖叫,第二時間就是腿軟,周邊正好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力氣只夠用來尖叫和站立。
一聲吵鬧的叫喊聲拉回了顧沁的思緒,他擡起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然後餘海先就看到人頭像是被他吵到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向上的眼眸看上去就像在瞪人。
餘海先身子直哆嗦,他這時候還想為什麽自己還沒被吓死。
顧沁發現不止是不用呼吸這點,他好像連心跳都沒有,至少想淹死是不太可能,喝了一肚子的水好想吐……
得想想別的死法了。
餘海先保持着被封印在原地的姿勢看着水面上的人頭收回視線,沉了下去不見了。
直到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他才終于解除了封印一般狂奔回家。
回到家後哪怕餘海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他還是改變不了被餘爸餘媽一頓男女混合雙打的命運,一時間餘家裏傳出來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
到了晚上餘海先窩在被窩裏,他忘記了成績失利和告白失敗帶來的喪氣,用手機搜索了一下百度。
[遇見水鬼怎麽辦?]
第二天是周末,一夜沒睡好的餘海先又被餘媽拖起來去自家飯店幫忙,他一副死魚眼的模樣幫客人點菜,終于在把客人的海鮮炒飯點成臘味炒飯時遭到了餘媽的嫌棄。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不用你幫忙了,你給我去便利店買瓶醬油。”
餘海先被趕出飯店,他往便利店方向走,他一晚上都在查閱水鬼的資料,在看到水鬼都會找替死鬼來轉世投胎時感到害怕。
他決定以後繞開那條橋走。
便利店離家裏的飯店不遠,只隔了一條街,四周都是平價的出租房,五六層高。
無人便利店是智能系統操縱,餘海先拿了醬油後掃碼支付。
活有很多種活法,死也一樣。
很快顧沁找到一個快速便捷的死法,他選了一處人流量少的地區,來到了頂樓,張開雙手,想都沒想的一躍而下。
太陽毒辣,餘海先從便利店出來還沒走幾步臉上就出汗,他伸手抹了一下額頭,往偏僻陰冷的巷子走,一絲絲涼爽的風從巷子吹過來,餘海先舒爽的吐了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吐完呢,一個黑色的東西猛地在餘海先眼前墜下,只聽見“啪”的一聲響,有什麽液體飛濺在他臉上。
摔下來的是一個人,鮮血正從身上漫出來,面朝地看不見臉,一頭黑色長發散開鋪在後背,幾縷發絲沾上了鮮血。
餘海先張了張嘴,可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一樣無法出聲,全身發冷,他的大腦死機,連基本的“逃跑”指令都發不出來。
此時巷子裏吹拂的涼風像是一陣索命的魂魄穿插過餘海先的身子,這時他看見地上的人“動了”。
他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竟然還沒死?
顧沁睜開眼,雙手撐地慢慢坐起來,鮮血順着額頭的傷口流下,雙腳動不了,展現出一種扭曲的姿态。
顧沁發現除了不用呼吸沒有心跳以外,他原來還感覺不到痛。
再怎麽遍體鱗傷他都不會痛了,要知道他以前是多麽怕痛的一個人,他咧嘴笑了,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餘海先在一陣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愛!”的高音中驚醒,他一下子坐起來,地上什麽都沒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餘海先摸了一下臉,什麽都沒有。
鈴聲還在不停響着,餘海先這時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對了醬油!”
然後轉頭就看見打翻瓶子流了一地的醬油。
餘海先:“……”我命休矣。
被揍的過程就不詳細說明了,晚飯後餘海先摸着紅腫的耳朵走出來,他把垃圾袋丢進街邊擺放的垃圾箱裏後轉身往家裏走。
餘海先口袋随身拿了一把水果刀壯膽,平時還沒什麽感覺,但這兩天經歷詭異的事一多就發覺家裏附近的人流量真的低迷,現在才7點半這條路就他一個人走着。
他不由得加快腳步,還拿出手機用音樂軟件外放了一首《大悲咒》,他已經徹底抛棄科學道理,祈禱能吓退邪魔妖怪。
也許就是怕什麽來什麽,餘海先真的看見一個身影走在他前頭,那人擁有一頭及腰的長發,随着走動像是拍了洗發水廣告一樣絲滑飄動。
也許是前兩次形成了一種抗壓,又或者是眼前這個身影沒那麽吓人,餘海先這次科學主義精神占據了先風,伴随着大悲咒的bgm朝那人喊了一聲:“站住!”
顧沁腳步完全沒有停頓,像是根本意識不到餘海先是在叫他。
哪怕是鬼我也要弄清楚對方到底要做什麽!餘海先手裏拿出水果刀大步跑過去,明明聽的不是梁靜茹的勇氣,他卻破天荒的拍了一下顧沁的肩膀。
顧沁終于停下腳步回過頭看餘海先,他估計有一米八的身高,身材偏瘦,淡色的彎眉下是褐色的眼睛,高鼻梁下的唇角好像天生往下,看上去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他聲音透着清冷:“有事嗎?”
餘海先視線朝顧沁胸口看了一眼,這才确定了對方是男人的事實,還是一個留着長發卻毫無娘氣的帥氣男人,聽到顧沁的話時他頓時卡殼,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總不能說,我懷疑你是鬼所以想過來确定下?
兩人相顧無言,四周只有大悲咒的bgm在循環播放,這時顧沁目光停駐在餘海先手裏握着的水果刀上。
這時餘海先才意識到自己這副模樣像極了準備行兇的歹徒,他慌張的把刀折疊收起來說:“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壞人。”
“刀可以給我嗎?”顧沁說着好像也不準備給餘海先拒絕的機會,直接伸出手。
顧沁的手非常白,不止是手,整個人身上的膚色都是女人最想擁有的白皙,餘海先能清晰的看見顧沁手腕上的細細青筋延伸到掌心處,和掌紋盤根錯節的交織在一起。
“哦,哦好的。”餘海先傻愣愣的把水果刀給出去,然後就看到顧沁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就轉身走。
餘海先這才知道刀是沒有機會要回來了,他脫口而出道:“你叫什麽名字?”
顧沁身子一頓,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半晌才說:“我叫顧……”
中間停頓了一下,餘海先不知道為什麽有人說自己的名字時還會停頓。
“顧厭。”他說出名字後把折疊的刀掰出來對準自己的手腕,像是解脫了什麽重複一遍,“我叫做顧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