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商君凜在對面說出第一句話時,臉色就沉了下來。沈郁轉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恢複成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但沈郁能感受到,商君凜身上的怒火。
越是不表露出來,越表明男人生氣程度之深。
沈郁本來因為被冒犯感到生氣的,在聽到對方說出後一句話後,只覺得好笑,這年頭當真是有人因為好色連命都不要了。
陛下如此生氣也是難得。
沈郁靠近了商君凜,戳戳他手臂,低聲問:“阿凜,第一次被人當街強搶是什麽感覺?”
“阿郁似乎一點都不生氣?”商君凜同樣壓低聲音反問。
“當然生氣,不過我相信阿凜會為我讨回公道的,這麽一想,便也覺得一個跳梁小醜不值得為之生氣了,陛下生氣嗎?”
顯然是生氣的,不過商君凜生氣的理由和沈郁想的不太一樣,他生氣的是沈郁被人觊觎,那人怎麽敢,觊觎他的貴君!
對面的人明顯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麽人,見兩人湊在一起低語,以為是對他的提議感到心動,再接再厲道:
“你們看這裏人這麽多,就算你們趕了過去,也不見得能找到好位置,到時候被人沖撞了就不好了,跟我走完全不會有這些煩惱,我保證我的地方不會有任何擁擠,不僅如此,還會有最好的視野。”
“我們公子說的是,兩位莫要不識擡舉,我們公子纡尊降貴邀請你們,是你們的福氣。”
沈郁現在倒是很好奇華服青年的身份了,帝都權貴衆多,沒點權勢怎麽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阿凜知道那人是誰嗎?”
“不認識。”
沈郁也不認識,前世他為了越王和不少權貴打過交道,裏面沒有這個人,想來應該是家裏有點權勢,本人并無建樹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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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呢,邀請人之前不該先自報家門嗎?”
“是本公子疏忽,來,告訴他們,本公子是誰。”
“我們公子是錢家的嫡少爺錢明弗,我們公子的嫡親妹妹将來可是要進宮做皇後的。”小厮一臉自豪。
巧了麽這不是,錢家正是厲王妃的母家,錢家的那位嫡小姐是厲王想方設法也要送進商君凜後宮的女人。
“阿凜,你說錢家是怎麽回事,怎麽公子小姐都上趕着要……”
“錢家心大了,”商君凜打斷他的話,“阿郁說,是也不是?”
沈郁對錢家有所耳聞,先帝在位時,錢家只是一個小家族,後來一位錢家嫡女嫁給厲王當正妃,厲王又在商君凜登基中站對了隊,錢家便也跟着一起水漲船高,在厲王的幫扶下,日漸發展壯大。
“阿凜說的是,德不配位之人,理當讓賢。”沈郁道。
在厲王的操縱下,錢家有不少子弟入了官場,若是他們能幹實事還好說,若只知道中飽私囊,還是早點把位置騰出來吧。
錢明弗沒想到那兩人并沒有因為他的身份感到驚訝,被美色沖暈的腦子終于清醒了點,但讓他就這麽放棄,他又不甘心。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帶着狐貍面具的青年,雖然只能看到半張臉,但面具下露出的景致下颌、衣袍下不盈一握的細腰,都勾得他心神蕩漾。
見慣了美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是個難得一見的極品,絕對比他品嘗過的任何一個都要美味。
顧忌到青年可能身世不凡,錢明弗不敢太明目張膽,只想先好言好語将人哄騙過去,等到了他的地方,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
他做慣了這種事,一張嘴很是能說。
沈郁裝出被說動的樣子:“不如我們去看看?”
商君凜不明白沈郁想做什麽,但他确定自己能護住沈郁,沒有反對。
見兩人被自己說動,錢明弗一臉喜色,連忙吩咐小厮帶路。
錢明弗說的地方是一座酒樓的高層,半開放式房間,沈郁站在上面眺望天際,感嘆:“這個位置确實好。”
視野開闊,沒有遮擋,焰火燃起時,可盡情享受美景。當然,若有人想在這裏做什麽,想呼救的人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
酒樓的人送了好酒好菜上來,确定客人沒有別的需求後,退了出去。
“阿凜選的地方和這裏相比如何?”若是沒有糟心之人,沈郁覺得在這裏看焰火也挺好的。
“阿郁若是喜歡這裏,便在這裏觀看吧。”
沈郁和商君凜湊在一起說話,全然不管錢明弗的存在,錢明弗等了一會,坐不住了,他邀人來,可不是為了看這兩人熱鬧的。
斟了滿滿兩杯酒走過來:“相逢即是有緣,我敬兩位一杯。”
沈郁沒接。
商君凜接是接了,但一口沒喝,直接放到了桌上。
“兩位這是什麽意思?”錢明弗臉色變得難看。
他本來還想用懷柔手段的,看來是不成了。
“沒別的意思,我身體不好,不能喝酒。”沈郁像是沒感覺到錢明弗的不滿。
“那他呢?”
“他啊,可能單純就是不想喝吧,畢竟我們也不知道,這酒裏有沒有加什麽不該加的東西。”沈郁輕飄飄道。
“你的意思是我會在酒裏下藥?”錢明弗陰狠地笑了,“本來還想讓你們享受點的,既然你們不識擡舉,就別怪本公子了。”
“來人,拿下他們!”
沈郁和商君凜安穩坐在原地,半晌過去,錢明弗喊的人一個都沒出現。
“哎呀,錢公子要不要再大聲點,說不定他們沒聽見。”沈郁單手托腮,笑眯眯道。
兩人有恃無恐的模樣讓錢明弗慌了神,色厲內荏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麽?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這話不該我們問你嗎?錢明弗,看你動作很熟稔啊,騙過多少男子女子?”
“你們知不知道我姨父是厲王,你們就不怕厲王找你們麻煩嗎?”
“厲王啊,厲王都快自身不保了,與其我們擔心,不如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沈郁從桌後走出來,他每前進一步,錢明弗就後退一步。
為了方便“行事”,錢明弗沒在屋裏留人,他本是想借酒将兩人藥倒,沒想到對方根本不上套。
甚至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想到這裏,錢明弗心裏暗恨不已。
燭光從斜上方傾瀉而下,一半打在沈郁臉上,錢明弗看着那張被遮住上半部分的臉,惡膽從邊生,伸手欲揭沈郁臉上的面具。
他要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為自己出這口惡氣!
不等他碰到沈郁的臉,一只筷子疾馳而來——
“啊!”
錢明弗捂着被戳穿的手倒向一邊。
商君凜面色森寒走過來,居高臨下看着他:“誰許你碰他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錢明弗疼得倒吸冷氣。
“是嗎?”沈郁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踩到錢明弗傷口處,“疼不疼?”
沈郁說話的時候,尾音是上揚的,像是找到了什麽好玩的事物,他的腳一點點加重力道,眼裏的寒意也越來越深。
錢明弗疼到無官縮在一起,說不出話來。
“疼就對了,有沒有想過,被你欺負的人,比你疼百倍,千倍。”
“誰在欺負我兒?”門猛地被推開,一身藍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帶着一隊士兵打扮的人出現在門口。
待看清屋裏景象,男人深吸一口氣:“你們好大的膽子,去,給本官将人拿下!本官倒要看看,誰敢動錢家的人!”
不等他的人動作,另一隊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将所有人團團圍住。
商君凜慢條斯理為沈郁調整好松動的面具,回頭:“錢大人好大的官威。”
說話的同時慢慢解下臉上的面具。
“陛,陛下?”錢大人雙腿一軟,直接跪下,“臣,臣不知道,不知道是陛下,請陛下恕罪。”
說到後面,聲音裏已經帶上了掩藏不住的顫音。
聽到錢大人話的錢明弗雙眼一番,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是被疼的,還是被吓的。
錢大人跪在地上,将姿态放的極低,“臣真的不知道小兒冒犯的是陛下,臣一定會對小兒嚴加管教,求陛下網開一面……”
饒是再疼愛這個兒子,錢大人此刻心裏也生出了怨恨,招惹誰不好,非要招惹到陛下頭上來,是嫌家族發展的太好嗎?
他可以不在意一個兒子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意錢家的生死,現在就祈禱錢明弗沒來得及闖下大禍。
咬咬牙,繼續道:“陛下想怎麽處置小兒都行,只求陛下不要殃及無辜……”
“錢大人這話說的有意思,陛下怎麽算不殃及無辜?對你以權壓人的行為視而不見嗎?”沈郁諷刺地勾了勾唇角,若今日出現在這的不是陛下和他,是不是就活該認命?活該被人渣糟蹋?
“臣……”
“錢大人不必多言,陛下公私分明,令郎和錢家,誰無辜,誰不無辜,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錢大人癱軟在地,厲王自顧不暇,這次真的不會有人來救他們了。
“時間到了。”商君凜冷靜的聲音響起。
“什麽?”沈郁茫然。
“跟朕來。”商君凜牽着沈郁的手,走到視野開闊處。
幾乎是他們站定的一剎那,外面響起“轟隆”爆炸聲。
無數朵巨大煙花在黑色夜空綻放,将夜色染成白晝,各色光芒揮灑而下,仿若人間仙境。
吵鬧人聲遠去,天地間只剩下開在漆黑天空的巨大花朵。
“阿郁,新年快樂。”
巨大轟鳴聲中,商君凜略顯磁性的聲音清晰傳來,沈郁眯了眯眼,道:“阿凜,新年快樂。”
這一刻,他們不是皇帝,不是貴君,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