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賭小叔子
“瞧瞧，肩膀都成這樣了，就算是賺了十工分，也劃不着啊！”
肖媽一邊罵着，一邊讓肖樂把上衣脫下來，因為血皮和衣服有些黏上了，所以脫的時候，肖樂龇牙咧嘴的叫喚。
聽得英英都捂住了眼睛，魏美華在他脫下衣服的時候，便轉身進竈房準備晚飯了。
肖爹打了水過來，拿着擦汗巾要給肖樂清理傷口，被肖樂趕緊躲開，“不用了！我自己來，爸，您幫我打些水放在小屋，我自己自己洗。”
“怎麽，老子親自給你洗，你還嫌棄？”
肖爹一瞪眼，被心疼小兒子的肖媽一把推開，“媽幫你清理。”
“不不不，”肖樂往小屋那邊走，“我自己來，爸！麻煩您了！”
“這都是什麽毛病？”
“哎呀，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
傷口是真疼，胳膊也确實有些擡不起來。
肖樂在小屋弄了大半天才出去，上半身也不敢穿衣服，就這麽光着到了晚上又覺得有些涼，于是把肖媽自己做的圍裙圍上了。
吃飯時，英英歪着頭打量着拿着木勺艱難吃飯的肖樂，“叔，你也有口水兜兒。”
啪嗒一聲，肖樂的木勺落在碗裏。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圍裙，別說，還真有些像。
肖媽和肖爹噗嗤一笑，就連魏美華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叔可不想戴口水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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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樂又疼，又餓。
大夥兒都吃完了，他碗裏的飯菜還有一半兒呢，肖媽說喂他吃，肖樂的臉唰地就紅了，“我多大人了！傳出去我還做人嗎？”
“誰會說出去啊？”
肖媽不以為然。
可肖樂幽幽地看着英英，“您信不信，明兒村裏一半的小朋友都知道我有口水兜兒了。”
英英嘿嘿一笑，躲在了魏美華身後。
這也是她難得沖肖樂笑的時候。
這話說得可樂，肖媽也笑，“孩子們的話，大人不信的。”
“反正我慢慢來，你們先把別的收了吧，”肖樂又往嘴裏塞了一勺子飯菜。
好不容易吃過飯，魏美華燒了水給英英洗屁股，肖樂生無可戀地靠着堂屋門，一會兒哎呀，一會兒哎喲。
聽得肖爹都想罵人了。
“不是上了藥嗎？”
“胳膊酸疼啊，腰也疼啊，腿肚子也難受啊。”
肖樂嬌氣極了的樣子，讓從竈房出來的肖媽樂了，“現在知道上工有多累了吧？我和你爸還有你嫂子，整日起早貪黑的，就為了賺工分年底好分更多的糧食，可你呢，都二十二的人了，還游手好閑的，啥也不幹。”
“我今兒幹了，”肖樂垂下眼，“你們辛苦了。”
“光是嘴上說辛苦啊？”肖媽又湊過去看了看他的傷，“得讓你知道，這份苦到底有多苦才行。”
“已經夠苦了，”肖樂擡起頭，眨巴着眼睛瞅着肖母，“明兒我能不去嗎？”
“我看你明天下床都難，也只能不去了。”
肖爹一邊裹着旱煙，一邊笑道。
“媽，您看爹他笑話我。”
肖樂絕對是個告狀精，“我都成這樣了，他還笑話我！媽，您說說他，一點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兒子。”
“我下工回來，腰酸背痛的時候，也不見你心疼我，”肖爹嗤笑着，“不僅不心疼我和你媽，還愛氣咱們，恨不得把我們氣死了，好做個二混子。”
“我、我可沒這麽想過啊，媽！”
告狀精又開始叫喚了。
聽得院子裏給小丫頭穿幹淨衣服的魏美華翻了個白眼。
即便今天小叔老老實實上工了，可以往對方的所作所為都沒讓魏美華對其改觀。
摸了摸衣服內包裏的錢和票，魏美華抿了抿唇，這東西老帶在身上，萬一掉了，也難辦。
可放在家裏更不安全。
想到那日在自己房間翻箱倒櫃的小叔，魏美華拍了拍英英的小屁股，讓她先回房，再提水去收拾自己。
“別嚎了，快回房睡了，”肖媽不想浪費油燈。
所以吃過飯沒多久，大夥兒就得回房睡覺。
肖樂磨磨蹭蹭地走回房，連關門都是用腳帶上的，也沒那個力氣去扣住了，忍着腿軟上了床，剛躺下，肩膀就傳來一陣刺疼，讓肖樂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
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動靜的肖媽和肖爹，在聽見這一聲痛呼後，對視一眼。
肖爹将肖媽拉進了他們房間。
“不能心疼，美華說得對，他只要不去賭，在家呆着都比出去強啊！”
“我還能不知道嗎？”
肖媽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手心的老繭觸碰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有些癢，“你也不看看孩子傷得多嚴重，我看好幾天都出不了門。”
“出不了門也好，”肖爹被肖媽瞪了一眼後，嘆了口氣道，“都是為了他好，以後咱們走了，老大還能養着他一輩子？想想我弟弟吧。”
爹娘去世後，肖老五直接被掃地出門，沒多久便死了。
“呸呸呸，”肖媽可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和小叔子一樣，冷死在路邊好幾天才被人發現，“說點好聽的吧！”
夜裏，肖媽睡得不踏實，時不時就讓肖爹去肖樂房門口聽聽動靜。
肖樂睡得賊香，不過早上卻真的四肢都沒辦法動彈。
“媽啊！我癱了啊！”
趙建林剛摸到肖家門口，準備給肖樂信號的時候，就聽見肖樂的哀嚎聲，他吓了一跳，蹲下身又聽了一會兒。
“哎喲，這胳膊都青了！他爸快來看看啊！”
肖母驚慌的聲音傳來。
緊接着便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我看看我看看，哎喲，脖子都不能動了？”
“說話下巴這，都、都疼，”肖樂哭喪着一張臉。
英英趴在房門口，好奇地張望。
被魏美華一把抱起，“要不找鄭伯來看看？”
鄭伯是他們生産隊的鄉大夫。
生産隊的人有個小毛病啥的，都去找他治。
“我這就去！”肖爹這話被趙建林聽見後，立馬撒腿就跑，生怕被肖爹發現自己來了。
鄭伯被帶過來的時候，魏美華已經做好了早飯。
“他鄭伯，你看看這孩子，這塊兒都硬邦邦的了，”肖樂坐在凳子上，肖母指了指他的後背。
“這是用力過度的下場，”鄭伯仔細看了看肖樂的胳膊和脖子，還按了按後背和他的小腿肚，“拉傷了，得休息幾天。”
“這肩膀青紫得吓人，得用點藥吧”肖媽又指了指肖樂那比昨兒還吓人的傷口，擔心道。
“就用你們那傷藥，那可是他大哥拿回來的，比我的東西好多了，”鄭伯笑看着無精打采的肖樂，“孩子，幹活兒累吧？”
“累。”
肖樂點頭。
“挺過這幾天，再去上工，就不會這麽累了，而且還能鍛煉身板兒，”鄭伯把手擡起來，鼓起了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結實得很。”
肖樂的雙眼頓時變得亮晶晶的，等鄭伯走後，他還纏着肖爹也擡起手給自己看看，肖爹笑得不行，果然也亮了亮自己手臂上的肌肉，雖然沒有鄭伯的大，可因為他人瘦，沒鄭伯高，這已經不錯了。
“看見了吧？只要你好好上工，早晚都有我這身板。”
肖爹的話讓肖樂連連點頭。
“行了，吃飯吧，”肖媽不顧肖樂反對，要喂他吃飯，被肖樂大聲拒絕了，最後肖媽也氣了，把勺子扔給他，“那你慢慢折騰吧！美華，今兒把英英放家裏，讓她叔看着。”
魏美華看向英英，“英英想在家裏玩兒嗎？”
其實這天熱起來了，魏美華也擔心英英會和孩子們往河裏跑。
“想。”
英英看向肖樂，露出淺淺的笑。
肖樂卻有些不贊同地看向魏美華，“大嫂，你這樣可不行。”
“什麽意思？”
魏美華一愣，看向他。
肖媽和肖爹也看了過來。
只見肖樂非常嚴肅地看着他們道，“先不說我是叔叔不是姑姑了，就我這人品，大嫂你也放心把孩子交給我看着？”
魏美華心一緊，當下抱住英英。
也是，這人賭性成瘾，萬一把英英給賭沒了，那她可沒後悔的時候！
肖爹和肖媽也被他這話吓一跳。
肖媽越想越心驚，上前就在肖樂背上使勁兒拍了好幾下，疼得肖樂哇哇叫喚。
“我只是讓你們警惕！不要把孩子交給不信任的人！”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有你這麽說話的嗎？！你還是當叔叔的，我打死你！”
“我又沒做錯事兒！”肖樂連連躲着。
還是肖爹拉住了肖媽，“算了，老三說的情況我們确實沒有想過，那今兒……”
二人看向魏美華。
魏美華抱住孩子的手沒有松開過，她抿了抿唇，垂頭看向英英，“還在家裏玩兒嗎？”
“叔叔不壞的。”
英英奶聲奶氣的話，讓肖樂眼睛都紅了。
“叔叔當然不會傷害英英了，只是告訴你媽媽對誰都要有一份警惕之心。”
肖樂看向猶豫的魏美華，“大嫂，放心把英英放家裏吧，我再混賬，也不會對孩子做什麽。”
這話的可信度還真不怎麽高。
魏美華還是把英英帶走了。
肖樂也沒生氣，反倒是肖媽生氣得很，“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于是又挨了兩巴掌。
可誰知道，英英在和小朋友玩兒一會兒後，自己回了家。
躺在院子裏曬太陽的肖樂扭過頭，便見英英站在院門口，怯生生地看着她。
“想吃小魚鳅是不是？”
肖樂問。
英英噠噠噠地跑了過來，“不吃，照顧叔。”
“喲，這麽小就知道照顧人？”
肖樂輕笑一聲，讓英英把院門關上一扇，“就在院子裏玩兒，不準跑出去啊，叔睡一會兒。”
“好。”
英英點頭。
等這邊魏美華歇息時，如往常那般擡頭去那小朋友聚集的地兒尋自家孩子，卻發現英英不見了。
她渾身一涼，丢下鋤頭就往那邊跑去，“妞妞，英英呢？”
妞妞是英英最好的朋友。
“她回家啦。”
妞妞指了指肖家的方向。
魏美華趕忙跟人說了一聲，自己往家裏跑。
肖母瞧見後也吓壞了，跟在了後面。
可當她們趕回家時，便見肖樂躺在竹椅上睡覺，而在他的身上，趴着一個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小姑娘。
叔侄二人睡得一個比一個香。
魏美華渾身一軟，松了一大口氣。
肖母也擦了擦臉上的汗，雖說是個孫女，可好歹是他們肖家的娃，不擔心是不可能的，“這孩子，怎麽回來了？”
“沒事就好，”魏美華轉身往外走，“媽，都快下工了，您就在家吧，我去就是了。”
“行，”肖母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對不起魏美華，“你不用着急回來，中午我來做飯。”
魏美華愣了一下，而肖母已經提着籃子準備去後院不遠處的自留菜地裏找點菜回來了。
肖樂是被竈房一陣又一陣的動靜給驚醒的，他剛睜開眼，便感覺身上有些重，垂眸看過去，便瞧見一個小腦袋瓜……
“英英？”
按照肖樂所接觸的孩子，白天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
“起來了，”肖樂忍着身上的酸疼，緩緩坐起身，還得努力擡手把快滑下去的英英攬住，“起來了。”
英英哭哭啼啼地醒來，見抱着自己的是叔叔而不是媽媽後，立馬收了淚意，快速滑下去，接着跑進了竈房。
“醒了？”肖媽見她跑進來，笑着給她舀了半碗蛋羹，“就坐着這吃，不準亂跑。”
“奶奶好。”
英英說道。
肖媽摸了摸她紅撲撲的小臉蛋，“知道奶奶好就行。”
魏美華回來時，英英碗裏的蛋羹還沒吃完，而肖樂依舊躺在竹椅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媽媽！”
見她回來，英英端着小碗便跑了過來，被魏美華輕輕捏了捏小手，滿臉嚴肅地教訓道，“為什麽忽然跑回家也不跟媽媽說？”
肖媽聞言擡頭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卻沒出聲阻止魏美華教訓孩子。
“媽媽……”
英英把碗遞給魏美華，讓她吃蛋羹。
魏美華把小碗放在一旁，讓她站着好好說話。
“你知不知道，媽媽看不見英英後，有多着急？”
英英垂下頭，小手扯着自己的衣擺。
“知道錯了沒？”
“雞道。”
“是知道，”肖樂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二人身後，“什麽雞道，剛吃了蛋羹就把知變成雞了？”
英英咧嘴一笑。
被魏美華瞪了一眼，“再有下次，我打你手心！”
“我也打，”肖樂一臉兇狠，“奶奶也打，爺爺也打，等你爸回來，我讓他再多打兩下！”
英英哇地一聲便哭了。
“你逗孩子幹什麽！皮癢了是不是？！”
肖媽一跺腳，從柴火堆裏順了根柴棍就給肖樂打過去，肖樂這會兒也不腿軟了，跑得飛快，剛出院子又差點撞上肖爹。
“跑啥跑？喲，不腿疼呢？”
肖爹打趣道。
“還不是被媽吓一跳，”肖樂跟在他身後進院子。
“英英咋哭了？”
聽着英英哭得挺慘的，肖爹皺起眉。
肖樂默不作聲地往自己房裏走，等肖爹反應過來的時候，房門都關上了，“你就是這麽做叔叔的？”
緊跟着，就去把英英牽了出來，問清楚原因後，肖爹嘴角一抽，不過還是嚴肅道，“你叔叔說得對，所以你得記住了，下一次去哪兒玩兒，或者是回家了，你都得跟我們說，記住了嗎？”
沒想到爺爺比叔叔還兇的英英，卻收住了眼淚。
這個後遺症就是，她去尿尿，都會跟每個人說一聲自己去茅房了。
“都是你！”
肖媽拿起筷子又想打肖樂，肖樂哎喲一聲，“我疼啊。”
視線在他肩膀處掃了一眼後，肖媽放下了筷子，“傷好了就去上工。”
“好累啊，我至少得休息一個月。”
肖樂連忙道。
這話讓對面吃飯的魏美華露出譏笑。
這可把肖樂給惹着了，他指着魏美華，“大嫂！你啥意思啊？”
“我沒什麽意思。”
魏美華淡聲道。
“你絕對有意思！”肖樂氣極，“你是不是想說我不去地裏幹活兒，看不起我了？”
肖媽本想為肖樂說兩句話，可一聽到這話，她忽然道，“當然看不起你了，瞧瞧你大嫂，一天最少也是八工分！”
“我昨天還賺了十工分呢！”
魏美華放下筷子，“那你是天天賺了這麽多嗎？”
“我、我這不是受傷了嗎？”
肖樂梗着脖子，非常大聲道。
“你這傷頂多三五天就沒事了，你非得休息一個月？”魏美華拿起筷子，“小叔，十工分，抵上一個月，那一天才多少分啊？”
肖樂眼珠子直溜溜地轉，嘴裏嘀咕着，“三十天，十工分……”
“分下來簡直和沒有一樣，”魏美華接收到公公的眼色後，又道，“我可不一樣，我一個月最少也是二百四十工分，小叔嘛，就比我少二百三十工分而已。”
“那是我沒繼續上工，我要是天天去了，你能比得上我？我一天十工分，”肖樂說得眉飛色舞，“一個月就是三百工分，可比你多六十工分！”
“那你繼續上工了嗎？”
魏美華發出靈魂質問。
“就是，”肖媽見縫插針，“你幹一天，休息二十九天。”
“比不得，比不得，”肖爹嘆了口氣後，搖頭道。
肖樂猛地站起身，紅着一臉白兮兮的臉道，“你們、你們瞧不起誰啊！敢不敢打個賭！”
